第6章 傅相議和(3)
- 中日戰輯選錄
- 王炳耀
- 4973字
- 2015-12-26 17:03:53
三、兵費。此次戰事,中國并非首先開釁之人;戰端已開之后,中國亦并未侵占日本土地。論理,似不當責令中國賠償兵費。惟上年十月間我政府因戰爭不息,美使愿出調停,有允償兵費之說,原為息事安民起見。本年正月二十三日,又由日本電致美國駐扎北京公使,聲明如所定數目公道,本大臣自當應允載入和約款內。惟據日本聲稱:此次戰事,日本之意在于欲令朝鮮自主。然中國于上年十月二十五日業經聲明,愿認朝鮮自主;是縱使勒令中國賠償兵費,亦只應算至中國聲明愿認朝鮮自主之日而止。過此,不應多索。且估定兵費數目,亦應酌量中國財力能否勝任。如中國財力實在短絀,一時勒令立約畫押,后來不能如數賠償,日本必責中國以負約之罪,兵端必因而復起。現查日本所索兵費數目,必非中國現在財力所能償;現如將內地賦稅加增,百姓必至相率為亂。蓋國家屈志求和,百姓已引為深恥;如復橫征暴斂,貧民豈能相安!如將洋關之稅加增,而現在未屆修約之期,各國何能應允!且一時縱可修約,必待各國眾謀僉同,方能開辦;亦屬綏不治急。至商借洋債一節,亦必以新關稅款為質。查西歷本年三月初一日江海關稅務司報稱:因借洋債以為戰餉,西歷一千八百九十五年新關應認還洋債關平銀三百九十三萬七千四百二十兩、九十六年應認還六百二十八萬一千六百二十兩、九十七年應認還五百一十四萬二千二百三十八兩、九十八年應認還三百六十四萬四千五百一十六兩、九十九年應認還三百五十二萬七千五百四十六兩;二十年之內,應由新關認還洋債七千八百零一萬七千一百零三兩。此系西歷本年三月初一日新關應行認還洋債之數目,本年三月以后中國所借洋債尚不在此數之內。中國從前借款甚易,利息亦輕;自中、日交兵以后,洋商居奇,中國借債聲名大為減色,洋債行息周年竟至七、八厘半——其六厘之債為數不多,且須折扣。據殷實銀商云:中、日和局已定后,中國如擬借洋債,不折不扣周年之息非六厘至七厘不可。自西歷一千八百九十年至九十三年新關所收正稅及子口半稅并洋藥厘金拉算,每年約得關平銀二千二百五十四萬八千一百五十兩,中間六成應撥歸各省督、撫作本省公用。如將此款挪移作賠償兵費之用,則各省公費必須另籌款項。加賦添稅,而百姓不愿;如借洋債以償日本,周年行息六厘半,連本帶息限二十年還清,必須關平銀六百九十兆。如此鉅款,豈中國所能賠償!且和局已成之后,中國必須辦理善后事宜,在在需款。即如遣散兵勇,皆成游手,搶劫生事,國家自必設法彈壓。且百姓不以國家之屈志求和為然,亦必憤而思亂。國家辦事,必更棘手;不但新添之稅難收,且恐原有之稅旋失。故必仿用西法,訓練陸兵;造船簡器,重整海軍:方可自保其利權。夫練兵、造船二事,非有鉅款可指,何從措手!如中國一面須賠兵費、一面須練陸軍海軍,何能有此財力!至中國擬辦內地一切興利便民之事,更無論矣。故非請日本將擬索兵費之數,大加刪減不可。且日本所索賠款既名為兵費,似即指此次用兵之費而言。其迄今所費,詳細數目未睹官中簿籍,雖非外人所能周知;然較之日本所索之數,恐不及其小半。日本新報,班班可考;似可得其兵費大概之數。如稍有錯誤,應請貴大臣代為更正。查兵端未開之先,日本大藏省計存現洋三十兆元,中間計用多少作為兵費,外人雖未確知,今姑將全數作為兵費而論。迨兵端既開,日本復借國債洋一百五十兆元作為兵費。西歷本年二月二十日,日本首相伊藤伯爵于廣島和議不成之后回至東京,在下議政院宣言曰:『照戰后現在情形而論,不知和議何時能成。從前所籌兵費,恐因日后戰事不休,必將告罄;是以不得不請諸公預先籌及』等語。據此而言,是第一次國債洋一百五十兆元當時尚未用盡,非至戰事不休,一時無從告罄。且日本字新報內稱:新籌之款,現在并無用處;須待至西歷本年六、七月間,方需此款。首相伊藤乘議院未散之先,令其預籌,并非一時急用也等語。西歷本年二月二十三日,東京英字新報云:第一次國債洋一百五十兆元,中有五十兆元股票尚未銷售;其八十兆元股票雖經售出,而銀洋究未收齊等語。此外,尚有民間報效之款--如大藏省存款、所借國債等項,統共合算,日本與中國用兵所費迄今似必不能過一百五十兆元之數。且日本此次用兵既已得勝,所得中國兵船、軍械、軍需折價,為數甚鉅;自應從擬賠兵費中劃出扣除。且限年賠費復行計息,更屬過重不公;亦難照辦。本款既鉅,復以子母相權;中國財力有限,曷克勝此!尚望貴大臣詳細思之。
四、通商權利。此款專索通商權利,情節極為繁重,非一時所能遍加考核。以下所陳各節,只照現時所見得及者而言,隨后自應商酌增改。惟望貴大臣覽此說帖,便知此款中國既有可以照準之處,亦即有必加更改之處,方能照準也。前此通商條約,一經開戰,即作罷論。和局既成,自應另立新約。中國之意,亦愿以中國與各國現行之條約章程作為底本;惟開端,應將「兩國優待,彼此相同」一句敘入第一條。第二條應答之語,現請暫緩作覆。第三條「據將子口半稅減作值百抽二五,并據將一切稅鈔豁除」等語,查子口半稅本系值百抽二五,今將五數除去,是每百兩除去五錢。查日本此約,擬向中國索賠兵費鉅款,非中國現時財力所能勝任;所有中國餉源,不但不當令其壅塞,且應為之代籌開源之法:是議減稅,不如議加稅矣。且現在日本方與歐、美各國修約加增稅則,豈有令中國將本來甚輕之稅再行減輕之理!至洋貨一經進口賣與華人之后,尚欲令其免納一切稅鈔,此為各國公使久在北京歷年要求而不得者;蓋所謂「并無公道」故也。最保通商權利者,莫如英國;最善謀利者,莫如英國之商人。英商屢慫恿其公使以免厘為請,迄無成議者;以其短于理也。英國公使額爾金帶兵進京,盤踞都城,以戰勝攻取自居,氣焰甚大;要盟之下,何求不得!而不肯以洋貨免厘為請;曰:『洋貨既入華人之手,英人何能保其免納厘金。此理所未解,是以不愿為之代請』。此語見一千八百七十一年「英國修定天津條約藍皮書」第四百四十三頁,英國通商部所以監理英國與各國通商之事者也。英國外部令其查核此事,亦云:『洋貨既入華人之手,尚欲令其免納厘金,英國國家不當為其代請。查通商條約并無此款,內地土貨既應遇卡抽厘,洋貨何能獨免!縱條約顯有此語,亦不可遵;何況并無此約』(見以上「藍皮書」第三百四十七頁)。威妥瑪駐京充當英國公使甚久,人甚能干,中國商務極為熟悉;常謂『厘金一稅,與英國之進款稅相仿;外人何可挑剔!國家所入不敷所出,自有隨時征稅之權;旁人何可厚非!今若令各省督、撫將厘金除去,用費將從何出!如令中國商人領有洋人之護照,便可在中國境內運貨縱橫無阻,其理更為不公』云云(見以上「藍皮書」四百四十四頁、四百四十七頁)。以上數公所陳之說,極為秉公合理。想貴大臣見之,亦必深以為然,自可將此款更改,只令洋貨在洋商之手時方行免厘。此系照最優待之國之約章辦理,日本亦應足意。第四款所陳之事,無論是否公道,即以辦事謹慎而言,亦未見其得計。夫洋商既非地方官所能管轄,而竟深入內地暫行居住;距通商口岸既遠,該國領事鞭長莫及,地方官更覺為難。從前英商亦以此事為請,威妥瑪告之曰:『此事貪多務得,我萬不能準;洋商既不歸地方官管轄,即不應請辦此事。如洋商聚集內地太多,勢將購地作為租界,豈非又添枝節』云云(見以上「藍皮書」第四百三十五頁、四百四十九頁)。第六條所指之利益,系指機器進口、改造土貨而言;駐北京各國公使久經議過,未邀準行。洋商在中國改造土貨,久有例禁。各國以此系中國自主之權,亦即聽從中國。如準洋商在華改造土貨,勢必盡奪小民生計;于華商所設制造廠所,極有妨礙:國家自不能不出力保護。此事關系中國經久章程各國公共之事,不能因一時戰爭,遽行更改也。至日本國臣民在華改造土貨、運入內地免完稅課一節,于向例既有歧異,即屬窒礙難行。如果中國以此等利益準予日本,各國皆援「一體均沾」之例,則華商之制造廠所立即擠倒矣。第八款末云:「但通商行船約章未經批準交換以前,日本國仍不撒回軍隊」等語;此款既不公道,又屬過慮。第六款內本有「新訂約章未經實行之前,所有日本政府官吏臣民及商業工藝行船船只等與清國最為優待之國禮遇護視,一律無異」等語;既有此款作保,即不必以不撤軍隊為詞。
以上各節,系本大臣將貴大臣交來和約底稿細加察閱之意見;所限時日無多,傷病又未平復,本大臣今已力疾作復,如此直言無隱,似亦不能再求詳密。至關系稍輕之款并未逐細作復者,誠以四大端彼此意見如果相同,其小節細目自可隨時相商。
本大臣尚有一言效其忠告,惟貴大臣恕而聽之!本大臣回溯服官中外近五十年,現在自顧晚景無多,致君澤民之事,恐終于此次之和局。所以極盼約章一切妥善,毫無流弊;兩國政府從此永固邦交,民生從此互相親睦,以副本大臣無窮之愿望。今和局將次議成,兩國民生后來數世之造化命運,皆在兩國全權大臣掌握之中。故宜遵循天理,以近今各國大臣深謀遠慮之心為師法,而保兩國生人之利益福澤,方能克盡全權大臣之職分。日本現在國勢已甚強盛,而人才眾多,尤為方興未艾。今日賠費數目或多或少,今日思得兵力所到之地以增幅員或廣或狹,皆屬無關緊要。至于中、日兩國官民日后或永遠和好、或永遠讎仇,則有關于日本之國計民生者甚大,不可不深思而熟慮之也!本大臣為中國頭等全權大臣,自能代中國決計與日本全權辦理大臣訂一周密完善永遠和睦之約章,俾將來嫌隙無從而生、釁端無從而起。如此和局,訂約者不但不遭后人之唾罵,亦且與有光榮;庶東方兩大國百姓日后永遠和睦,彼此相安,福澤綿長,實基于此。望貴大臣熟思而圖利之!
照譯伊藤等東文覆函(光緒二十一年三月十二日)
大日本帝國全權辦理大臣當明治二十八年四月初一日會議之時,提出和約條款。大清帝國欽差頭等全權大臣欲將該條約全案一并開出之意,反覆陳說;是以大日本帝國全權辦理大臣即照來意開具條約,全案抑或某款尚須商酌之處,約于四日內為限,請即回覆等因。詎料茲接大清帝國欽差頭等全權大臣所覆之處,不過縷述大清帝國之國內情形,請大日本全權辦理大臣更加察酌;不但不能視為回覆我國政府所具條約之意,且須如何商酌亦未說明。至于大清帝國國內之情節如何,當茲議和之時,固不必具論。況因戰后索款,自與尋常事件不可同日而論。故大日本全權辦理大臣將所開之和約底稿,再請大清帝國欽差頭等全權大臣或全案或按條可否之處,即請明覆!如有商議改易,亦請一一開明條款為望!
明治二十八年四月初六日,在下關。
照譯伊藤等英文覆函(光緒二十一年三月十二日)
明治二十八年四月初一日,大日本帝國大皇帝全權辦理大臣陳明:送交和局條款,理宜商定會議之法,俾和約底稿可以按條送交大清帝國大皇帝頭等全權大臣,或按條允許、或某條不允。為此按條次第辦結之法,惟中國全權大臣再三說明和約底稿必須全冊送交,日本全權大臣因順從其意起見,即遵照辦理,將和約底稿全冊送交,并與中國全權大臣約明限四日內中國全權大臣聲明或全數應允、或某某款不能應允。現在查閱中國全權大臣所交之說帖,見其中為只將中國自家為難之事詳細陳敘,并囑日本全權大臣將和局條款再行細想;日本全權大臣殊為失望!所交說帖,不但并非和約底稿復答之詞,且亦未將中國全權大臣所欲之意說明。總之,中國自家為難之事,并不在此次會議時應議之列;用兵以后所索之款,并非尋常議事所可比。不得不將此意再行聲明。日本全權大臣惟求將此意申說明白,中國全權大臣勿庸再有延緩,即將已交之和約底稿能否全數應允、或某某款不能應允,實在說明。如欲有更動之處,亦請寫在款式也。
明治二十八年四月初六日,在下關。
第一次擬改日本和約底稿(光緒二十一年三月十五日)
大清帝國頭等全權大臣復大日本帝國全權辦理大臣說帖
三月十五日承示以本大臣前于本月十一日送交大日本帝國全權辦理大臣之說帖,未副所期;本大臣殊屬抱歉失望!該說帖并非專陳中國自家為難之事,原系考究日本送來和約底稿尤為緊要條款,所有意見皆經載明。茲欲確合大日本帝國全權辦理大臣之意,俾其便益,特即另擬約稿一冊,與貴大臣送來之約稿條條相對;其新添之十一款,諒貴大臣必以為可行。該冊另擬約稿,據現在會議情形而言,已盡全權大臣責成之力量。如中間仍偶有遇貴大臣意見不能盡合之處,如經兩國全權大臣晤面會商,想即易于就緒。現在停戰日期所剩無多,惟望貴大臣速訂會議日期,勿再稍有延宕是禱!
第一款:中、日兩國公同認明朝鮮為自主,并公同保其作為局外之國。約明或干預朝鮮內務于其自主有礙、或令修貢獻典禮于其特立有礙者,嗣后概行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