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獻明肅,初自蜀泛江而下。舟過真州之長蘆,有閩僧法燈者筑草庵岸旁,燈聽其歌聲,許其必貴,倒囊金津置入京。繼遂遭際,及位長樂,燈尚在,后捐奩百萬,命淮南、兩浙、江南三路轉運使創造大剎,工巧雄麗,甲于南北。俾燈住持,賜予不絕。李邯鄲為之碑,至今存焉。揮麈余話邵氏聞見錄略同
劉綜知開封府,一日奏事畢,真廟從容曰:“卿與后宮近屬,已擬卿差遣,當知否?”綜變色作秦音曰:“臣本是河中府人,出于孤寒,不曾有親戚在宮內。”未幾出守廬州。畫墁錄
劉燁為龍圖閣直學士權開封尹,明肅太后朝獨召對,后曰:“知卿名族十數世,欲一見卿家譜,恐與吾同宗也。”燁曰:“不敢。”后數問之,度不可免,因陛對為風眩,仆而出,乞出知河南府。邵氏聞見錄
明肅太后欲謁太廟,下詔服袞冕。諫疏交上,宰臣執議,俱不聽。薛簡肅以關右人,語氣明直,簾外口奏曰:“陛下大謁之日,還作漢兒拜耶,女兒拜耶?”明肅無以答,是夕報罷。湘山野錄
章獻太后智聰過人。其垂簾時,一日泣語大臣曰:“國家多難,向非宰執同心協力,何以至此!今山陵事畢,卿等可具子孫內外親族姓名來,當例外一一盡數推恩。”宰執不悟,于是盡具三族親戚姓名以上。明肅得之,各畫成圖,黏之寢壁,每有進擬,必先觀圖,非兩府親戚,方除之。默記
章獻屬疾,語仁宗曰:“愿與祖宗同日為忌。”三月二十九日上仙,乃太宗大忌。后仁宗亦同。前為翁婦,后為母子,此亦國朝之異事。貴耳集
仁宗幼沖,章獻性嚴,動以禮法禁約之,未嘗假以顏色。章惠以恩撫之。上多苦風痰,章獻禁蝦蟹海物,不得進御,章惠嘗藏弆以食之,曰:“太后何苦虐吾兒至此!”上由是怨章獻,而親章惠,謂章獻為大娘,謂章惠為小娘。及章獻崩,尊章惠為太后,所以奉事曲盡恩意。涑水紀聞附錄東軒筆錄:楊景宗即章惠太后弟,太后既入掖庭,景宗無賴,以罪隸軍,黥黑其面,至無見膚。真宗幸玉清昭應宮,還內,六宮皆乘金車,迎駕于道上,景宗以役立御溝之外,太后車內指景宗,令問其姓氏骨肉,景宗知其女兄在掖庭,疑其是也,遽呼太后小字及行第。太后大哭曰:“是吾弟也。”即日上言,官以右班殿直,后至觀察留守。景宗既貴,遂用藥去其黥痕,無芥粟存者,而肥晳如玉。性橫,好以木撾擊人,世謂之楊骨槌。初丁晉公治第保康門外,楊景宗時以役夫荷土筑臺,丁謂籍沒而景宗貴,即以其宅賜之,其正寢乃向所筑地也。
章懿李后初在側微事章獻明肅。章圣偶過合內,欲盥手,后捧洗而前,上悅其膚色玉耀,與之言。后奏:“昨夕忽夢一羽衣之士跣足從空下云:‘來為汝子。’”時上未有嗣,聞之,大喜曰:“當為汝成之。”是夕召幸,有娠。明年誕昭陵。昭陵幼年每穿履襪,即亟令脫去,常徒步禁掖,宮內皆呼為赤腳仙人,蓋古之得道李君也。揮麈后錄附錄東軒筆錄:章懿李太后始入掖庭,才十余歲。唯有一弟七歲,太后臨別,手結刻絲鞶囊與之,拍其肩,泣曰:“汝雖淪落顛沛,不可棄此囊,異時我若遭遇,必訪汝,以此為物色也。”后其弟傭于鑿紙家,常以囊懸胸臆間,未嘗斯須去身。一日苦下痢,勢將不救,為紙家棄于道左,有入內院子者,見而憐之,收養于家,怪其衣服百結,而胸懸繡囊。因問之,具以告。院子惄然驚異,蓋嘗受旨于太后,令物色其弟也。后問其姓氏小字甚悉,并解其囊,持入示太后,是時已封宸妃,生仁宗矣。聞之悲喜,遽以事白真宗,遂官之右班殿直,即所謂李用和也。仁宗立,領節鉞,世謂之李國舅。
章懿太后生昭陵,終章獻之世,不知章懿為母也。章懿卒,先殯奉先寺,邵氏聞見錄作洪福寺昭陵以章獻之崩,號泣過度。章惠太后勸帝曰:“此非帝母,帝自有母。宸妃李氏已卒,在奉先寺殯之。”邵氏聞見錄曰:“燕王謂仁宗曰:‘陛下宸妃所生,宸妃死以非命。’”仁宗即以犢車亟走奉先寺,撤殯觀之。在一大井上,四鐵索維之。既啟棺而形容如生,略不壞。時已遣兵圍章獻之第矣!既啟觀,知非鴆死,乃罷遣之。默記
章獻既沒,或疑章懿之喪。仁宗遣李用和發其葬,視之容貌如生,使者馳入奏,仁皇于章獻御前焚香泣告曰:“自今大娘娘平生分明矣。”仁宗謂劉氏為大娘娘,楊氏為小娘娘。龍川別志
晏元獻撰章懿神道碑,破題云:“五岳崢嶸,昆山出玉,四溟浩渺,麗水生金。”蓋言誕育圣躬,實系懿后,奈仁宗夙以母事明肅,難為直致。仁宗不悅,謂晏曰:“何不直言誕育朕躬,使天下知之?”晏公具以前意奏,上曰:“此等事卿宜置之,當更別改。”晏曰:“已焚草于神寢。”上終不悅。逮升祔二后赦文,孫文懿抃當筆,直敘曰:“章懿太后丕擁慶羨,寔生眇沖,顧復之恩深,保綏之念重。嗟乎!為天下之母,育天下之君,不逮乎九重之承顏,不及乎四海之致養,念言一至,追慕增結。”上覽之感泣。公自此遂參大政。帝嘗問曰:“卿何故能道朕心內事?”對曰:“臣少以庶子不齒于兄弟,不及養母,以此知陛下圣心。”帝為流涕。湘山野錄邵氏聞見錄同
仁宗
仁皇帝誕降,章懿后榻下生靈芝一本,四十二葉,以應享國四十二年之瑞云。邵氏聞見后錄
真宗久無嗣,用方士拜章至上帝所,有赤腳大仙微笑,上帝即遣大仙為嗣,大仙辭之。帝曰:“當遣幾個好人去相助。”仁宗在禁內未嘗著鞵襪,惟坐殿尚鞵襪,下殿即去之。貴耳集養疴漫筆同
仁皇帝四時衣夾,冬不御爐,夏不揮扇,稟天地沖和之氣故也。邵氏聞見后錄孔氏談苑同
仁宗在春宮,閑時畫馬為戲,內臣多乞之。張文懿為太子諭德,亦從乞之。上曰:“師傅豈可與馬耶?”乃大書“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八字以遺之。文懿奏聞,內外交賀。要珰周懷政,上嘗戲呼為哥哥,懷政走詣上乞書,上大書曰:“周家哥哥斬斬。”時以為戲也。其后懷政竟處極刑。聞見后錄按真宗末年懷政以請傳位太子被誅
老僧海妙言:仁宗朝因赴內道場,帝臨觀,顧左右曰:“眾僧各賜紫羅一疋。”僧致謝,帝曰:“來日出東華門,以羅置懷內,勿令人見,恐臺諫有文字論列。”海妙又言嘗觀仁宗二十許歲時,祀南郊回,坐金輦內,日初出,面色與金光相射,真天人也。邵氏聞見錄
仁宗萬幾之暇,惟親翰墨,而飛白尤神妙。凡飛白以點畫象物,而點最難工。至和間,有書待詔李唐卿撰飛白三百點以進,上亦頗佳之,乃特為“清凈”二字以賜。其六點尤奇絕,又出三百點之外。歸田錄
林瑀自言于周易得圣人秘義,每當人君即位之始,則以日辰支干配成一卦,以其象繇為人君所行事,其說支離詭駁。及為侍讀,遽奏仁宗曰:“陛下即位,于卦得需,象曰‘云上于天’,是陛下體天而變化也。其下曰:‘君子以飲食宴樂’,故臣愿陛下,頻宴游,務娛樂,窮水陸之奉,極玩好之美,則合卦體,當天心,而天下治矣。”仁宗駭其言。翌日,以問賈魏公昌朝,公對曰:“此乃誣經籍以文奸言,真小人也。”仁宗于是逐瑀。東軒筆錄
仁宗一日晨興,語近臣曰:“昨夜因不寐而甚饑,思食燒羊。”近臣曰:“何不降旨取索?”仁宗曰:“比聞禁內每有取索,外間遂以為制,誠恐自此逐夜宰殺,則害物多矣。”時左右皆呼萬歲。又春日步苑內,屢回顧,皆莫測圣意。及還宮,顧嬪御曰:“渴甚,可速進熱水。”嬪御曰:“官家何不外面取水,而致久渴耶?”仁宗曰:“吾屢顧,不見鐐子,茍問之,即有抵罪者,故忍渴而歸”。東軒筆錄
仁宗每私宴,十合分獻熟食。是歲秋初蛤蜊初至都,或以為獻,仁宗問曰:“安得已有此耶?其價幾何?”曰每枚千錢,一獻凡二十八枚。上不樂,曰:“我常戒爾輩為侈靡,今一下箸費二十八千,吾不堪也。”遂不食。后山談叢
仁宗時,程文簡公判大名府,時有府兵肉生于臂,蜿蜒若龍伏者。文簡收禁之以聞,仁宗詔宰輔曰:“此何罪耶?”令釋之。后此兵以病死。邵氏聞見錄
昔有胡宗英者,該磨勘,引見日,仁宗驚其年少,舉官踰三倍。閱其家狀,父宿見任翰林學士,乃嘆曰:“寒畯安得不沉滯。”遂降旨止與循資。清波雜志
仁宗時,一舉子獻詩于成都府云:“把斷劍門燒棧道,西川別是一乾坤。”知府械其人,表上其事,仁宗曰:“此老秀才急于仕宦而為之,不足治也。可授以司戶參軍,處于遠小郡。”其人到任,不一年,慚恧而死。曲洧舊聞
仁宗嘗御便殿,有二近侍爭辯。仁宗問之,甲言貴賤在命,乙言由至尊。帝默然,即以二小金合,各書數字藏于內,曰:“先到者保奏給事,有勞推恩。”封閉甚嚴。先命乙攜一往內東門司,約及半道,命甲攜一繼往。無何,內東門司保奏甲推恩,問之,乃是乙半道傷足,甲遂先到。帝嘆曰:“信有命哉!”能改齋漫錄獨醒雜志略同
仁宗賞花釣魚宴,賜詩執政。諸公洎禁從館閣皆和,詩內徘徊二字別無他義,和詩皆押徘徊。詩罷,再就座。教坊進戲,為尋訪稅第者,至前堂觀玩不去,曰:“徘徊也。”至后堂,復環顧而不去,問之,則皆曰:“徘徊也。”一人笑曰:“可則可矣,但未免徘徊太多。”燕魏公語錄
慶歷間,王師失律于好水川,亡沒數巨將。劉平、葛懷敏、任福等急奏入已旬余,大臣固緩之。仁宗因御化成殿,一老卒擁帚埽木陰,忽厲聲長嘆曰:“可惜劉太尉。”上怪問何故語至此,老卒曰:“官家豈不知劉太尉與五六大將一時殺了。”上驚問:“汝何聞此?”老卒因舍帚解衣帶書進呈曰:“營州西虎翼一營盡折,臣壻亦物故于西陣。此書乃家人急報也。”上急召執政大臣視之,始具奏:“實已得報,恐未審,候旦夕得其詳,方議奏聞,乞寬圣慮。”上厲聲曰:“事至如此,尚言自寬圣慮,卿真忍人也!”玉壺清話
至和、嘉祐間,嬪御久不遷,屢有干請,上答以無典故,朝廷不肯行。或奏曰:“圣人出口為敕,批出誰敢違?”上笑曰:“汝不信,試降敕。”政府果奏無法,命遂寢。后又有請降御筆進官者,上取彩箋書某宮某氏特轉某官,眾喜謝而退。至給俸日,各出御筆乞增祿,有司不敢遵用,悉退回。諸嬪群訴,且對上毀所得御筆,曰:“元來使不得!”上但笑而遣之。清波雜志庶齋老學叢談同。
范諷知開封府,有富民自陳為子娶婦,已三日,禁內有指揮,令入見,今半月無消息。諷即乞對,具以民言聞,且曰:“陛下不邇聲色,朝野共知,豈宜有此;況民婦已成禮而強取之,何以示天下?”仁宗曰:“皇后曾言,近有進一女姿色頗佳,朕猶未見也。”諷曰:“果如此,愿即付臣,無為近習所欺,而謗怨歸陛下。臣乞于榻前交割此女,歸府面授訴者。不然,陛下之謗,難戶曉也。”仁宗乃降旨取其女與諷。或言諷在當時初不以直聲聞,而能如此。蓋遇好時節,人人爭做好事,不以為難也。曲洧舊聞
先公為諫官,按王素也。論王德用進女口事,仁宗笑曰:“朕真宗子,卿王旦子,與他人不同,自有世契。德用所進女口,實有之,在朕左右,亦甚親近,且留之如何?”先公曰:“臣之所論,正恐親近。”仁宗色動,呼近珰曰:“王德用所進女口,各支錢三百貫,即令出內東門,了急來。”遂涕下。先公曰:“陛下既以臣奏為然,亦不須如此之遽,且入禁內,徐遣之。”上曰:“朕雖為帝王,然人情同耳。茍見其涕泣不忍出,則恐朕亦不能出之。卿且留此以待報。”久之,內侍奏:“宮女已出門矣。”上復動容而起。聞見近錄邵氏聞見后錄略同
慶歷年,京師夏旱,諫官王素乞親禱,帝曰:“太史言月二日當雨,欲一日禱。”公言是日不雨,問故,曰:“幸其當雨而禱,不誠,不可以動天,故知不雨。”帝曰:“明日禱雨醴泉觀。”公曰:“醴泉之近猶外朝,豈憚暑不遠出也!”帝每意動,則耳赤,耳已盡赤,厲聲曰:“當禱西太乙宮。”公曰:“乞傳旨。”帝曰:“車駕出郊,不豫告。卿不知典故?”公曰:“國初以虞非常,今久太平,預告百姓無慮也。”明日,召公從,日色甚熾,埃霧漲天,帝玉色不怡。至瓊林苑,望西太乙宮,上有云氣如香煙以起。少時雷電,雨大至。帝卻逍遙輦,御平輦傘蓋還宮。邵氏聞見錄又曰:明日召公對,帝曰:“昨即殿廷兩立百拜,焚龍腦香至十七斤,舉體盡濕。”公曰:“陛下事天當恭畏。然陰氣足致疾,宜慎。”帝曰:“念不雨,欲以自身為犧牲。何慎也!”
慈圣光獻養女范觀音得幸仁宗,溫成患之。一歲大旱,仁宗祈雨甚切,至燃臂香以禱,宮人內珰皆左右燃之,祈雨之術備矣。天意不答,上心憂懼。溫成養母賈成,宮內謂之賈婆婆,威動六宮,時相認之為姑。按賈昌朝也乃陰謂丞相請出宮人以弭災變,上從之。溫成白上,非出所親厚者,不能感天意。首出其養女以率六宮,范氏遂被出而雨未應。上問臺官李柬之,曰:“惟冊免未行耳。”是夕鎖院,賈氏營救不獲,時相判北京,雨遂霔。聞見近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