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之時(shí)〔二〕，烝黎初載〔三〕，未有上下，而自順序，天未事焉，君未設(shè)焉。后稍矯虔〔四〕，或相陵虐〔五〕，侵漁不止〔六〕，為萌巨害〔七〕。于是天命圣人使司牧之，使不失性〔八〕，四海蒙利〔九〕，莫不被德〔一０〕，僉共奉戴，謂之天子〔一一〕。

〔一〕鐸按：孟子萬章下篇：“周室班爵祿也，如之何？”趙注：“班，列也。”訓(xùn)本方言。鄭玄三禮目錄云：“名曰王制者，以其記先王班爵授祿祭祀養(yǎng)老之法度。”今周禮地官司祿闕其職，而孟子答北宮锜問，已謂其詳不可得聞，及漢孝文時(shí)，始命博士諸生采集傳記以為王制。此篇說班祿本之。然王制與孟子有不合者，則以其書后出，而諸儒又復(fù)有損益也。自當(dāng)以孟子為正。

〔二〕禮記郊特牲鄭注：“唐。虞以上曰太古。”

〔三〕漢書司馬相如傳云：“覺寤黎烝”，顏師古注：“黎烝，眾庶也。”“烝黎”與“黎烝”同。蔡中郎集陳留太守胡公碑銘亦云：“悠悠蒸黎。”藝文類聚十一引此文“烝”作“兆”。“兆黎”見上篇。詩大明云：“文王初載”，毛傳：“載，識(shí)。”按此文“初載”，即爾雅釋詁“初。哉”，并取始義。載。哉古字通。

〔四〕書呂刑云：“奪攘矯虔。”“后稍”類聚作“末后”。

〔五〕襄十八年左傳云：“陵虐神主”，杜注：“神主，民也。”

〔六〕漢書宣帝紀(jì)神爵三年詔曰：“侵漁百姓”，顏師古注：“漁者，若言漁獵也。”

〔七〕呂氏春秋高義篇高誘注：“萌，民也。”按“萌”為“甿”之借，說文云：“民，眾萌也。氓，民也。讀若盲。”新書大政下篇云：“民之為言也，暝也。萌之為言也，盲也。”漢書楚元王傳劉向疏云：“民萌何以勸勉”，顏師古注：'“萌”與“甿”同。’陳勝項(xiàng)借傳贊云：“甿隸之人”，如淳曰：“甿，古文萌字。萌，民也。”

〔八〕襄十四年左傳：'師曠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使不”類聚作“勿令”。

〔九〕漢書食貨志云：“百姓蒙利。”

〔一０〕“莫不”類聚作“草木”。按淮南子泛論訓(xùn)云：“禽獸草木，莫不被其澤。”

〔一一〕“僉共”類聚作“恭儉”，誤。說文云：“撿，拱也。拱，斂手也。”二字連文，“僉共”即“撿拱”省文。襄廿五年左傳：'

子產(chǎn)云：“奉戴厲公。”’杜注：'“奉戴”猶“奉事”。’文十八年傳云：“同心戴舜，以為天子。”新書威不信篇云：“古之正義，東西南北，茍舟車之所達(dá)，人跡之所至，莫不率服，而后云天子。”按管子君臣下篇云：“古者未有君臣上下之別，未有夫婦妃匹之合，獸處群居，以力相征。于是智者詐愚，強(qiáng)者凌弱，老幼孤獨(dú)，不得其所。故智者假眾力以禁強(qiáng)虐，而暴人止，為民興利除害，正民之德，而民師之。”此文意與彼同。鐸按：說文：“僉，皆也。”禮記內(nèi)則注：'“共”猶“皆”也。’僉共奉戴，言四海之民皆奉戴之也。箋以為“撿拱”，非。

故天之立君，非私此人也，以役民，蓋以誅暴除害利黎元也〔一〕。是以人謀鬼謀，能者處之〔二〕。詩云：“皇矣上帝！臨下以〔

三〕赫。監(jiān)觀四方，求民之瘼〔四〕。惟此二國，其政不獲。惟此〔

五〕四國，爰究爰度。上帝指之〔六〕，憎其式惡〔七〕。乃睠〔八〕西顧，此惟與度〔九〕。”蓋此言也，言夏。殷二國之政不得，乃用奢夸廓大〔一〕，上帝憎之，更求民之瘼圣人〔一一〕，與天下四國究度而使居之也。

〔一〕荀子大略篇云：“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淮南子兵略訓(xùn)云：“所為立君者，以禁暴討亂也。”又云：“明王之用兵也，為天下除害，而與萬民共享其利。”漢書嚴(yán)安傳云：“興利除害，誅暴禁邪。”蕭望之后育傳云：“其于為民除害安元元而已。”谷永傳云：“天下黎元，咸安家樂業(yè)。”按嚴(yán)安傳云：“元元黎民。”“黎元”即“元元黎民”也。史記文帝紀(jì)索隱引姚察云：'古者謂人云“善人”也，因“善”為“元”，故云“黎元”。其言“元元”者，非一人也。’鐸按：“以役民”疑當(dāng)在“立君”下。

〔二〕注見思賢篇。

〔三〕“以”今詩作“有”。李富孫詩經(jīng)異文釋云：'桓七年左傳“有信有義'四句，論衡詰術(shù)皆引作“以”，義并通。’鐸按：有，助詞，作“以”蓋聲之誤。或謂“有”猶“以”，非。

〔四〕“瘼”今詩作“莫”。蔡中郎集和熹鄧后謚議云：“參圖考表，求人之瘼。”蜀志馬超傳云：“兼董萬里，求民之瘼。”晉書武帝紀(jì)云：“皇天鑒下，求人之瘼。”后漢書循吏傳序：“廣求民瘼。”蓋本三家詩。此文當(dāng)本作“瘼”，后人或據(jù)毛詩改之。孫侍御云：'文選齊安陸昭王碑文云：“慮深求瘼”，李善注云：“詩：求民之莫。班固漢書引詩而為此瘼，爾雅曰：瘼，病也。”今漢書敘傳亦作“莫”，顏師古訓(xùn)“莫”為“定”，與毛。鄭同，宋書符瑞志引漢書作“瘼”。’鐸按：馬瑞辰亦謂匡謬正俗“不知民瘼”，義本三家詩。“瘼”蓋今“毛病”字。陳喬樅魯詩遺說考十五云：'王符用魯詩，引詩當(dāng)同蔡邕作“瘼”字，下文“更求民之瘼”，可證也。’

〔五〕“此”今作“彼”。文四年左傳引詩彼。此二字互易。陳喬樅詩經(jīng)四家異文考云：'潛夫論引詩上下皆作“惟此”，疑原本上句作“惟彼”，與左傳同，后人依毛改“彼”作“此’耳。’馬瑞辰曰：“彼。此蓋隨言之，非有異義。”鐸按：“此”字重復(fù)無理，或當(dāng)依左傳。

〔六〕“指”今作“耆”。按詩正月：“有皇上帝，伊誰云憎。”鄭箋云：“欲天指害其所憎而已。”所用詩與此同。鐸按：指。耆同從旨聲，故得通用。馬瑞辰曰：'玉篇：“耆，怒訶也。”廣雅釋言：“指，斥也。”“指斥‘亦怒責(zé)之義。’胡承珙毛詩后箋云：'

“耆”疑即“指”之借字。”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惡”，是“指”有惡義。’

〔七〕“惡”今作“廓”。鐸按：陳喬樅云：'“惡”字乃“廓”之誤，下文云：“乃用奢夸廓人，上帝憎之”，是潛夫論引詩文本作“式廓'也。’鄒漢勛讀書偶識(shí)卷三說略同。

〔八〕“睠”今作“眷”，釋文云：'本又作“睠”。’鐸按：眷。睠同字。初學(xué)記一。北堂書鈔四。文選長楊賦注。頭陀寺碑注引詩并作“睠”。

〔九〕“度”今作“宅”。論衡初稟篇亦作“度”。漢書韋玄成傳注臣瓚曰：“按古文宅。度同。”臧琳經(jīng)義雜記云：'古文尚書“宅”字，兩漢人所引皆作“度”。然以“宅”為“度”者，今文形聲之誤。毛詩為古文，凡“宅居”字皆作“宅”，“度謀”字皆作“度”。’鐸按：此引詩正是今文，故“宅”作“度”。

〔一０〕鐸按：程本作“奢夸廓人”。鄒漢勛云：'奢夸者為廓人。今世俗尚有“廓人”之語，其由來久矣。潛夫所舉，殆三家詩說也。’鐸按：“奢夸廓”，猶潛嘆篇“幽隱囚人”，皆以三同義詞為定語。”廓人“即”闊人”，新方言釋言：“今謂人奢泰為闊綽”，“闊人”謂闊綽之人也。叔子此解雖臆創(chuàng)，然核之辭例語義皆合，自不得以悖于雅訓(xùn)而棄之。

〔一一〕鐸按：鄒氏讀“更求民之瘼圣人”七字為句，云：'語不順，殆是“更求知民瘼之圣人”，倒奪而如此。’

前哲良人〔一〕，疾囗囗〔二〕無紀(jì)極也〔三〕，乃惟度法象，〔四〕明著禮秩〔五〕，為優(yōu)〔六〕憲藝，縣之無窮〔七〕。故傳曰：“制禮，上物不過十二，天之道也〔八〕。”是以先圣籍田有制，〔九〕供神有度〔一〕，奉己有節(jié)〔一一〕，禮賢有數(shù)，上下大小，貴賤親疏，皆有等威，階級(jí)衰殺〔一二〕，各足祿其爵位〔一三〕，公私達(dá)其等級(jí)，禮行德義〔一四〕。

〔一〕“哲”舊作“招”。成八年左傳云：“賴前哲以免也。”詩黃鳥云：“殲我良人。”

〔二〕空格程本作“奢夸廓”三字。鐸按：此承上文“奢夸廓人”，言前哲疾其無紀(jì)極，故為之制法修憲，文義甚明，程本是也。

〔三〕文十八年左傳云：“聚斂積實(shí)，不知紀(jì)極。”

〔四〕周禮太宰：“縣治象之法于象魏，使萬民觀治象。”鐸按：此言取法于天，非懸法于象魏之謂。

〔五〕莊八年左傳云：“衣服禮秩如適。”鐸按：“秩”與“囗”同，說文：“囗，爵之次弟也。”

〔六〕“優(yōu)”疑“修”。

〔七〕文六年左傳云：“陳之藝極”，杜注：“藝，準(zhǔn)也。”漢書蕭望之傳云：“作憲垂法，為無窮之規(guī)。”鐸按：爾雅釋詁：“憲，法也。““憲藝”猶法則”。

〔八〕哀七年左傳，“天之道”作“天之大數(shù)”。鐸按：廣雅釋言：“數(shù)，術(shù)也。”吳語：“道將不行”，韋注：“道，術(shù)也。”是數(shù)。道同義，此引以意易之。

〔九〕禮記祭義云：“天子為借千畝，諸侯為借百畝。”

〔一０〕周語：'襄王曰：“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規(guī)方千里以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昭七年左傳云：“上所以共神也。”

〔一一〕毛詩鴛鴦序云：“思古明王，交于萬物有道，自奉養(yǎng)有節(jié)焉。”

〔一二〕宣十二年左傳云：“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貴有常尊，賤有等威。”杜注：“威儀有等差。”桓二年傳云：“皆有等衰”，杜注：“衰，殺也。”禮記月令云：“以為旗章，以別貴賤等級(jí)之度。”

〔一三〕“祿”當(dāng)作“保”，慎微篇亦誤“保”為“祿”。孝經(jīng)云：“保其祿位。”

〔一四〕文有脫誤。成二年左傳云：“器以藏禮，禮以行義。”杜注：“車服所以表尊卑，尊卑有禮，各得其宜。”此文大意蓋與傳同。

當(dāng)此之時(shí)也，九州之內(nèi)，合三千里，爾八百國〔一〕。其班祿也，以上農(nóng)為正，始于庶人在官者，祿足以代耕，蓋食九人。諸侯下士亦然。中士倍下士，食十八人。上士倍中士，食三十六人。大夫倍之，食七十二人。小國之卿，二于大夫。次國之卿，三于大夫。大國之卿，四于大夫，食二百八十八人。君各什其卿。天子三公〔二〕采視公侯，蓋方百里。卿采視伯，方七十里。大夫視子男，方五十里。元士視附庸，方三十里〔三〕。功成者封〔四〕。是故官政專公，不慮私家〔五〕；子弟事學(xué)，不干〔六〕財(cái)利，閉門自守〔七〕，不與民交爭(zhēng)，而無饑寒之道〔八〕，而不陷〔九〕；臣養(yǎng)優(yōu)而不隘〔一０〕，吏愛官而不貪〔一一〕，民安靜而強(qiáng)力〔一二〕，此則太平之基立矣〔一三〕。乃惟慎貢選，明必黜陟，官得其人，人任其職；欽若昊天，敬授民時(shí)〔一四〕，同我婦子，馌彼南畝〔一五〕；上務(wù)節(jié)禮，正身示下，下悅其政，各樂竭己奉戴其上〔一六〕。是以天地交泰，〔一七〕陰陽和平〔一八〕，民無奸匿〔一九〕，機(jī)衡不傾〔二０〕，德氣流布而頌聲作也〔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