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山陵之高，非削成而崛起也〔二〕，必步增而稍上焉。川谷之卑，非截?cái)喽嵪菀病踩?，必陂池而稍下焉〔四〕。是故積上不止，必致嵩山之高〔五〕；積下不已，必極黃泉之深〔六〕。
〔一〕鐸按：“盡小者大，積微者著?！比环e善未必昌，而積惡則必致危亡，論政者所以尤戒慎于積惡也。賈子審微既揭其旨于前，節(jié)信此篇復(fù)申其義于后，慎微之教，亦幾于備矣。
〔二〕“成而”舊倒。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太華之山，削成而四方?！睗h書敘傳班彪王命論云：“未見運(yùn)世無本，功德不紀(jì)，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蔽倪x作“倔起”，李善注云：'埤蒼曰：“倔，特起也?！薄搬取迸c“倔”同。
〔三〕說文云：“陷，高下也。一曰陊也?！?
〔四〕史記司馬相如傳云：“陂池貏豸”，索隱引郭璞曰：“陂池，旁頹之貌?！卑闯?，讀為“”。傳又云：“罷池陂?！奔础柏匁糈槌亍币病ｈI按：亦作“陂陀”，爾雅釋地：“陂者曰阪”，郭注：“陂陀不平”是也。陂池。貏豸。罷池。陂。陂阤，并以疊韻表義，故無定字。
〔五〕釋名釋山云：“山大而高曰嵩。嵩，竦也，亦高稱也?！卑础搬浴惫抛鳌俺纭?。鐸按：爾雅釋山：“山大而高崧?！?
釋文：'“崧”又作“嵩”?！萝残辛x疏云：'嵩。崇并見釋詁，或說古無“嵩”字，非也?！?
〔六〕隱元年左傳云：“不及黃泉。”史記鄭世家集解引服虔注：“天玄地黃，泉在地中，故曰黃泉。”漢書揚(yáng)雄傳解嘲云：“深者入黃泉?！?
非獨(dú)山川也，人行亦然，有布衣〔一〕積善不怠〔二〕，必致顏。閔之賢〔三〕，積惡不休，必致桀。跖之名〔四〕。非獨(dú)布衣也，人臣亦然〔五〕，積正不倦，必生節(jié)義之志，積邪不止，必生暴弒之心。非獨(dú)人臣也，國(guó)君亦然，政教積德〔六〕，必致安泰之?！财摺?，舉錯(cuò)數(shù)失，必致危亡之禍〔八〕。故仲尼曰：湯。武非一善而王也，桀。紂非一惡而亡也。三代之廢興也，在其所積〔九〕。積善多者，雖有一惡，是為過失，未足以亡。積惡多者，雖有一善，是為誤中，未足以存。人君聞此，可以悚囗〔一０〕。布衣聞此，可以改容。〔一一〕
〔一〕鹽鐵論散不足篇云：“古者庶人耋老而后衣絲，其余則麻枲而已，故命曰布衣。”王先生云：“三字不辭，疑有脫誤。”鐸按：“有”蓋“布”之駁文，無脫字。
〔二〕禮記曲禮云：“敦善行而不怠?！?
〔三〕論語云：“德行：顏淵，閔子騫?！?
〔四〕荀子榮辱篇云：“為桀。跖則常危辱?！?
〔五〕趙策：'蘇秦曰：“天下之卿相人臣乃至布衣之士。”’
〔六〕王先生云：'“德”當(dāng)作“得”，與下“失”字對(duì)文?！I按：義對(duì)而文無取相對(duì)，“德”字不誤。
〔七〕老子云：“往而不害，安平泰。”
〔八〕易系辭上傳云：“舉而措之天下之民，謂之事業(yè)?！薄板e(cuò)”與“措”通。趙策：'客見趙王曰：“今治天下舉錯(cuò)非也，國(guó)家為虛戾而社稷不血食?！薄瘽h書董仲舒?zhèn)髟疲骸叭司挥泊娑鴲何Ｍ??！?
〔九〕漢書賈誼傳云：“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
〔一０〕漢書董仲舒?zhèn)髟疲骸胺e善在身，猶長(zhǎng)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積惡在身，猶火之銷膏，而人不見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紂之可為悼懼者也?！闭f文云：“懼，恐也。古文作囗?！?
〔一一〕史記司馬相如傳上林賦云：“愀然改容，超若自失。”
是故君子戰(zhàn)戰(zhàn)栗栗，日慎一日〔一〕，克己三省〔二〕，不見是圖〔三〕。孔子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四〕。小人以小善謂無益而不為也，以小惡謂無傷而不去也，是以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也〔五〕?！贝缩?。踽〔六〕所以迷國(guó)而不返〔七〕，三季所以遂往而不振者也〔八〕。
〔一〕淮南子人閑訓(xùn)云：'堯戒曰：“戰(zhàn)戰(zhàn)栗栗，日慎一日，人莫蹪于山，而蹪于垤。”是故人皆輕小害，易微事以多悔，患至而后憂之，是猶病者已惓而索良醫(yī)也。’后漢書光武帝紀(jì)建武二年詔曰：“諸將業(yè)遠(yuǎn)功大，誠(chéng)欲傳于無窮，宜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栗栗，日甚一日。”
〔二〕昭十二年左傳：'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fù)禮，仁也。”’論語：'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薄?
〔三〕成十六年左傳：'夏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薄I按：偽古文尚書五子之歌取傳文。晉語九：'夏書有之曰：“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薄f注：“不見，未形也?！?
〔四〕此下舊接“夫賢圣卑革”至“胡福不除”，又復(fù)“足以滅身”四字，今移正。
〔五〕易系辭下傳。王弼本“謂”作“為”。“不為”。”不去”，“不”俱作“弗”。“是以”作“故”。按新書審微篇云：“善不可謂小而無益，不善不可謂小而無傷。”又見連語，古易蓋有作“謂”者。淮南子繆稱訓(xùn)云：“君子不謂小善不足為也而舍之，小善積而為大善；不謂小不善為無傷也而為之，小不善積而為大不善。是故積羽沈舟，群輕折軸，故君子禁于微。”
〔六〕“踽”舊作“屬”，據(jù)本政篇改。今詩作“楀”。
〔七〕韓詩外傳一云：“懷其寶而迷其國(guó)者，不可與語仁。”按“迷國(guó)”論語作“迷邦”，漢人避高祖諱改。漢時(shí)劾奏大臣多用之，漢書王尊傳劾奏匡衡。張譚“懷邪迷國(guó)”，王嘉傳孔光等劾嘉“迷國(guó)罔上不道”，師丹傳策免丹云：“懷諼迷國(guó)”，蓋當(dāng)時(shí)律令如此。
〔八〕晉語：'郭偃曰：“夫三季王之亡也宜?！薄瘽h書敘傳敘天文志云：“三季之后，厥事放紛”，顏師古注：“三季，三代之末也。”史記樂書云：“流沔沈佚，遂往不反。”司馬相如傳上林賦云：“恐后世靡麗，遂往而不反?！敝苷Z云：“踣斃不振”，韋昭注：“振，救也?！?
夫積微成顯，積著成〔一〕，鄂譽(yù)鄂譽(yù)；鄂致存亡〔二〕，圣人常慎其微也〔三〕。文王小心翼翼〔四〕，武王夙夜敬止〔五〕，思慎微眇，早防未萌〔六〕，故能太平而傳子孫〔七〕。
〔一〕“成”下脫一字。按漢書律歷志云：“三微而成著，三著而成象?！币赘设彾仍疲骸叭⒍梢恢?，三著而成一體?！辫I按：荀子大略篇云：“夫盡小者大，積微者著?！薄胺e著成”下蓋脫“象”字，與“亡”為韻。
〔二〕文有脫誤。按漢書韋賢傳云：“睮睮諂夫，咢咢黃發(fā)”，如淳曰：“睮睮，自媚貌”，顏師古曰：“咢咢，直言也。”此文疑當(dāng)作“鄂鄂譽(yù)譽(yù)，以致存亡”?！岸醵酢迸c“咢咢”通，“譽(yù)譽(yù)”與“睮睮”通?！倍踝u(yù)致存亡”，即史記商君傳趙良所謂“武王諤諤以昌，殷紂墨墨以亡”也。韓詩外傳十云：“有諤諤爭(zhēng)臣者，其國(guó)昌。有默默諛臣者，其國(guó)亡?！?
〔三〕淮南子人閑訓(xùn)云：“圣人敬小慎微?！睗h書董仲舒?zhèn)髟疲骸氨娚俪啥?，積小致鉅，故圣人莫不以晻致明，以微致顯。是以堯發(fā)于諸侯，舜興乎深山，非一日而顯也，蓋有漸以致之矣。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發(fā)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dòng)天地也。故盡小者大，慎微者著。”按“盡小者大”二語，本荀子大略篇。
〔四〕詩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