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_集部
- 永瑢
- 4831字
- 2015-12-26 16:11:54
明康萬民撰。萬民字無沴,武功人,海之孫也。蘇蕙織錦回文,古今傳為佳話。劉勰《文心雕龍》稱回文所興,道原為始。則齊、梁之際,尚未見其圖。此圖及唐則天皇后序,均莫知所從來。考《晉書列女傳》載:“苻堅秦州刺史竇滔,有罪徙流沙。其妻蘇蕙織錦為回文旋圖詩。”無滔鎮襄陽及趙陽臺讒間事。
又考《晉書孝武帝紀》稱:“太玄四年,苻丕陷襄陽。”《苻堅載記》稱:“以其中壘梁成為南中郎將,都督荊揚州諸軍事、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配兵一萬,鎮襄陽。”亦不言竇滔。與序所言,全然乖異。序末稱如意元年五月一日。是時《晉書》久成,不應矛盾至此。又其文萎弱,亦不類初唐文體,疑后人依托。然《晉書》稱其圖凡八百四十字,縱橫宛轉以讀之,文多不錄,則唐初實有是圖。又李善注江淹《別賦》,引《織錦回文詩序》曰:“竇滔秦州被徙沙漠,其妻蘇氏,秦州臨去別蘇,誓不再娶。至沙漠,更娶婦。蘇氏織錦端中作此回文詩以贈之。苻國時人也。”其說亦與《晉書》合,益知詩真而序偽。考黃庭堅詩已用“連波悔過陽臺暮雨”事,其偽當在宋以前也。序稱其錦縱廣八寸,題詩二百馀首,計八百馀言。縱橫反覆,皆成章句。黃伯思《東觀馀論》謂:“其圖本五色相宣,因以別三、五、七言之異。后人流傳,不復施采,故迷其句讀。”又謂“嘗於王晉玉家得唐申諴之釋,而后曉然。”今諴本已不傳。僧起宗以意推求,得三、四、五、六、七言詩三千七百五十二首,分為七圖。萬民更為尋繹,又於第三圖內增立一圖,并增讀其詩至四千二百六首。合起宗所讀,共成七千九百五十八首。合兩家之圖,輯為此編。夫但求協韻成句,而不問義之如何。輾轉鉤連,旁行斜上,原可愈增愈多。然必以為若蘭本意如斯,則未之能信。存以為藝林之玩可矣。起宗不知何許人。王士禎《居易錄》載趙孟頫妻管道昇《璿璣圖》真跡,已稱起宗道人云云,則其人當在宋元間也。
《鮑參軍集》十卷(安徽巡撫采進本)
宋鮑照撰。照字明遠,東海人。晁公武《讀書志》作上黨人。蓋誤讀虞炎序中“本上黨人”之語。“照”或作“昭”,蓋唐人避武后諱所改。韋莊詩有“欲將張翰松江雨,畫作屏風寄鮑昭”句,押入平聲,殊失其實。(案宋《禮部貢舉條式》,“齊桓”違諱,作“齊威”,可用於句中,不可押入微韻。)沈約《宋書》、李延壽《南北史》作於武后稱制前者,實皆作“照”,不作“昭”也。照為臨川王子頊參軍,沒於亂兵,遺文零落。齊散騎侍郎虞炎始編次成集。《隋書經籍志》著錄十卷,而注曰梁六卷,然則后人又續增矣。此本為明正德庚午朱應登所刊,云得自都穆家。卷數與《隋志》合,而冠以炎序,未審即《隋志》舊本否。考其編次,既以樂府別為一卷,而《采桑》、《梅花落》、《行路難》亦皆樂府,乃列入詩中。唐以前人,皆解聲律,不應舛互若此。又《行路難》第七首“蹲蹲”字下注曰:“集作樽樽。”“啄”字下注曰:“集作逐。”使果原集,何得又稱“集作”?此為后人重輯之明驗矣。然文章皆有首尾,詩賦亦往往有自序、自注,與六朝他集從類書采出者不同。殆因相傳舊本而稍為竄亂歟?鍾嶸《詩品》云:“學鮑照‘才能日中市朝滿’,學謝朓‘劣得黃鳥度青枝’。”今集中無此一句,益知非梁時本也。
《謝宣城集》五卷(內府藏本)
齊謝朓撰。朓字元暉,陳郡陽夏人。事跡具《南齊書》本傳。案朓以中書郎出為宣城太守,以選復為中書郎。又出為晉安王鎮北諮議、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遷尚書吏部郎,被誅。其官實不止於宣城太守。然詩家皆稱“謝宣城”,殆以《北樓吟詠》為世盛傳耶。據陳振孫《書錄解題》稱:“朓集本十卷。樓炤知宣州,止以上五卷賦與詩刊之。下五卷皆當時應用之文,衰世之事。可采者已見本傳及《文選》。馀視詩劣焉,無傳可也。”考鍾嶸《詩品》稱:“朓極與予論詩,感激頓挫過其文。”則振孫之言審矣。張溥刻《百三家集》,合朓詩賦五卷為一卷。此本五卷即紹興二十八年樓炤所刻。前有炤序,猶南宋佳本也。本傳稱朓“長于五言詩”。沈約嘗云“二百年來無此詩”。鍾嶸《詩品》乃稱其“微傷細密,頗在不倫。一章之中,自有玉石。”又稱其“善自發端,而末篇多躓。
過毀過譽,皆失其真。”趙紫芝詩曰:“輔嗣易行無漢學,元暉詩變有唐風。”
斯於文質升降之間,為得其平矣。
《昭明太子集》六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梁昭明太子統撰。案《梁書》本傳,稱統有集二十卷。《隋書經籍志》、《唐書藝文志》并同。《宋史藝文志》僅載五卷,已非其舊。《文獻通考》不著錄,則宋末已佚矣。此本為明嘉興葉紹泰所刊。凡詩賦一卷、雜文五卷。賦每篇不過數句,蓋自類書采掇而成,皆非完本。詩中《擬古》第二首、《林下作伎》一首、《照流看落釵》一首、《美人晨妝》一首、《名士悅傾城》一首,皆梁簡文帝詩,見於《玉臺新詠》。其書為徐陵奉簡文之令而作,不容有誤。當由書中稱簡文帝為皇太子,輾轉稗販,故誤作昭明。又《錦帶書十二月啟》亦不類齊、梁文體。其《姑洗三月啟》中有“啼鶯出谷,爭傳求友之聲”句。考唐人《試鶯出谷詩》,李綽尚書故實譏其事無所出。使昭明先有此啟,綽豈不見乎?
是亦作偽之明證也。張溥《百三家集》中亦有統集。以兩本互校,此本《七召》一篇,與《東宮官屬令》一篇,《謝賚涅槃經講疏啟》一篇,《謝敕赍銅造善覺寺塔露盤啟》一篇,《謝賚魏國錦》、《賚廣州塸》、《賚城邊橘》、《賚河南菜》、《賚大崧啟》五篇,與劉孝儀、與張纘、與晉安王《論張新安書》三篇,《駁舉樂議》一篇,皆溥本所無。溥本《與明山賓令》一篇,《詳東宮禮絕旁親議》一篇,《謝敕鑄慈覺寺鐘啟》一篇,亦此本所無。然則是二本者皆明人所掇拾耳?
《江文通集》四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梁江淹撰。淹有《銅劍贊》,已著錄。淹自序傳稱:“自少及長,未嘗著書,惟集十卷。”考傳中所序官階,止於中書侍郎。校以史傳,正當建元之初。則永明以后所作,尚不在其內。今舊本散佚,行於世者惟歙縣汪士賢、太倉張溥二本。
此本乃乾隆戊寅淹鄉人梁賓以汪本、張本參核異同,又益以睢州湯斌家鈔本,參互成編。汪本闕《知己賦》一篇,《井賦》四語,《銅劍贊》一篇,《詠美人春游》一篇,《征怨》一篇。張本闕《為蕭讓太傅揚州牧表》一篇。此皆補完。他如《待罪江南思北歸賦》,張本無題首四字。《尚書符》張本題下闕夾注“起都宮車軍局蘭臺”八字。《為蕭重讓揚州表》中“任鈞符負圖之重”句,張本誤脫“符”字。《為蕭讓太傅相國十郡九錫表》首張本無“備九錫之禮”五字。《上建平王書》末汪本脫“此心既照,死且不朽”八字。亦均校正。其馀字句,皆備錄異同。若《雜擬詩序》中“芳草寧共氣”句,此本訛“氣”為“棄”之類,小小疏舛,間或不免。然終較他本為善也。
《何水部集》一卷(江蘇蔣曾瑩家藏本)
梁何遜撰。遜字仲言,東海郯人。官至水部員外郎,故自唐以來稱何水部。
王僧孺嘗輯遜詩編為八卷。宋黃伯思《東觀馀論》有遜集跋,稱為春明宋氏本。
蓋宋敏求家所傳,其卷數尚與梁書相符。而伯思云杜甫所引“昏鴉接翅歸,金粟裹搔頭”等句不見集中。則當時已有佚脫。舊本久亡,所謂八卷者不可復睹。即《永樂大典》所引遜詩,亦皆今世所習見。則元、明間已不存矣。此本為正德丁丑松江張纮所刊。首列遜小傳,凡詩九十五首,附載范云、劉孝綽同作《擬古》二首,《聯句》十三首。末載黃伯思跋。跋后附《七召》一篇。末復有纮跋,稱舊與《陰鏗集》偕刻。纮以二家體裁各別,不當比而同之,公暇獨取是集,刪其繁蕪。同寅毗陵陸懋之、永嘉李升之捐俸共刻。然則是集又經纮刊削,有所去取歟?《玉臺新詠》載遜《學青青河邊草》一首,此本標題作《擬青青河畔草》。
轉韻體《為人作其人識節工歌》,與《玉臺新詠》不同。考六朝以前之詩題,無此體格。顯為后人所妄加。又《青青河邊草》為蔡邕之作,《青青河畔草》為枚乘之作。六朝人所擬,截然有別。此效邕體而題作“畔”字,明為后人據十九首而改。復以古詩不換韻,此詩換韻,妄增轉韻體云云。蓋字句亦多所竄亂,非其舊矣。
《庾開府集箋注》十卷(少詹事陸費墀家藏本)
周庾信撰,國朝吳兆宜注。信,《周書》有傳。然考集中辛成碑文,稱“開皇元年七月某日,反葬河州。”則入隋幾一載矣。信為梁元帝守朱雀<舟行>,望敵先奔。厥后歷仕諸朝,如更傳舍,其立身本不足重。其駢偶之文,則集六朝之大成,而導四杰之先路。自古迄今,屹然為四六宗匠。初在南朝,與徐陵齊名。
故李延壽《北史文苑傳序》稱:“徐陵、庾信,其意淺而繁,其文匿而采。
詞尚輕險,情多哀思。”王通《中說》亦曰:“徐陵、庾信,古之夸人也,其文誕。”令狐德棻作《周書》,至詆其“夸目侈於紅紫,蕩心逾於鄭衛”,斥為詞賦之罪人。然此自指臺城應教之日,二人以宮體相高耳。至信北遷以后,閱歷既久,學問彌深,所作皆華實相扶,情文兼至。抽黃對白之中,灝氣舒卷,變化自如,則非陵之所能及矣。張說詩曰:“蘭成追宋玉,舊宅偶詞人。筆涌江山氣,文驕云雨神。”其推挹甚至。杜甫詩曰:“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筆意縱橫。
后來嗤點流傳賦,不覺前賢畏后生。”則諸家之論,甫固不以為然矣。《北史》本傳稱有集二十卷,與周滕王逌之序合。《隋書經籍志》作二十一卷,皆已久佚。倪瓚《清閟閣集》有《與彝齋學士書》曰:“聞執事新收得《庾子山集》,在州郭時欲借以示仆,不時也。茲專一力致左右,千萬暫借一觀”云云。則元末明初尚有重編之本,今亦未見此本。雖冠以滕王逌序,實由諸書抄撮而成,非其原帙也。《隋書魏澹傳》稱:“廢太子勇命澹注《庾信集》。”其書不傳。
《唐志》載張廷芳等三家嘗注《哀江南賦》,《宋志》已不著錄。近代胡渭始為作注,而未及成帙。兆宜采輯其說,復與昆山徐樹穀等補綴成編,粗得梗概。然六朝人所見之書,今已十不存一。兆宜捃摭殘文,補苴求合,勢不能盡詳所出。
如注《哀江南賦》“經邦佐漢”一事,引《史記索隱》誤本,以園公為姓“庾”,以四皓為漢相,殊不免附會牽合。后錢塘倪璠別為箋注,而此本遂不甚行。然其經營創始之功,終不可沒。與倪注并錄存之,亦言杜詩者不盡廢千家注意也。兆宜字顯令,吳江人,康熙中諸生。嘗注徐、庾二集,又注《玉臺新詠》、《才調集》、《韓偓詩集》。今惟徐、庾二集刊版行世。馀惟鈔本僅存云。
《庾子山集注》十六卷(通行本)
國朝倪璠撰。璠字魯玉,錢塘人。康熙乙酉舉人。官內閣中書舍人。是編以吳兆宜所箋《庾開府集》合眾手以成之,頗傷漏略。乃詳考諸史,作年譜冠於集首。又旁采博蒐,重為注釋。其中如《小園賦》前一段本屬散文,而璠以為用古韻,未免失之穿鑿。《漢書藝文志》《別栩陽賦》五篇,自是人姓名,而信《哀江南賦》乃云“栩陽亭有離別之賦”。《唐山夫人安世房中歌》“桂華”二字,自屬篇名,“馮馮翼翼,承天之則”二句,乃下章之首,而信《黃帝云門舞歌》乃云“清野桂馮馮”。皆顯然舛誤。璠依違其詞,不加駁正,亦失之附會。
然比核史傳,實較吳本為詳。《哀江南賦》一篇,引據時事,尤為典核。集末《彭城公夫人爾朱氏墓志銘》、《伯母東平郡夫人李氏墓志銘》并考核年月,證以《文苑英華》,知為楊炯之文誤入信集。辨證亦頗精審,不以稍傷蕪冗為嫌也。
《徐孝穆集箋注》六卷(內府藏本)
陳徐陵撰,國朝吳兆宜注。《隋書經籍志》載陵集本三十卷,久佚不傳。
此本乃后人從《藝文類聚》、《文苑英華》諸書內采掇而成。陵文章綺麗,與庾信齊名,世號徐庾體。陳書本傳稱其緝裁巧密,多有新意。自有陳創業,文檄軍書及禪授詔策,皆陵所制,為一代文宗。其集舊無注釋。兆宜既箋《庾信集》,因并陵集箋之。未及卒業,其同里徐文炳續為補緝,以成是編。其中可與史事相證者,如《資治通鑒梁武帝太清二年》“遣建康令謝挺、散騎常侍徐陵等聘於東魏”。胡三省注謂“建康令秩千石,散騎常侍秩二千石,謝挺不當在徐陵之上。
蓋陵將命而使,挺特輔行耳。”今案集中《在北齊與楊仆射書》有云:“謝常侍今年五十有一,吾今年四十有四。介已知命,賓又杖鄉”云云。是謝挺實為正使,蓋假散騎常侍以行。特《通鑒》但書其本官,并非舛錯。胡三省未考陵書,未免曲為之說。參諸此集,可正其訛。而兆宜所箋,略不言及。蓋主於捃拾字句,不甚考訂史傳也。然箋釋詞藻,亦頗足備稽考,故至今與所箋庾集并傳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