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_集部
- 永瑢
- 4956字
- 2015-12-26 16:11:54
此本名曰中山,疑本無標目,后人用其郡望追題,以別於他家詩話也。花蕊夫人《宮詞》本一百首,攽稱僅見三十馀篇。疑王安國初傳之時,或好事者有所摘抄,攽未見其全本也。其論李商隱《錦瑟詩》,以為令狐楚青衣之名,頗為影撰。其論“赫連勃勃蒸土”一條,亦不確當。不但解杜甫詩“功曹非復漢蕭何”句,考之未審,為晁公武所糾;至開卷第二條所引劉子儀時,誤以《論語》“師也辟”為“師也達”。漫無駁正,亦不可解。所載嘲謔之詞,尤為冗雜。攽好詼諧,嘗坐是為馬默所彈。殆性之所近,不覺濫收歟?北宋詩話惟歐陽修、司馬光及攽三家號為最古。此編較歐陽、司馬二家雖似不及,然攽在元祐諸人之中,學問最有根柢。其考證論議,可取者多,究非江湖末派、鉤棘字句以空談說詩者比也。
《后山詩話》一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舊本題宋陳師道撰。師道有《后山叢談》,已著錄。是書《文獻通考》作二卷。此本一卷,疑后人合并也。陸游《老學菴筆記》深疑《后山叢談》及此書,且謂《叢談》或其少作,此書則必非師道所撰。今考其中於蘇軾、黃庭堅、秦觀俱有不滿之詞,殊不類師道語。且謂蘇軾詞如教坊雷大使舞,極天下之工,而終非本色。案蔡絳《鐵圍山叢談》,稱雷萬慶宣和中以善舞隸教坊。軾卒於建中靖國元年六月,師道亦卒於是年十一月,安能預知宣和中有雷大使借為譬況。其出於依托,不問可知矣。至謂陶潛之詩切於事情而不文,謂韓愈《元和圣德》詩於集中為最下。而裴說《寄邊衣》一首,詩格柔靡,殆類小詞,乃亟稱之,尤為未允。其以王建《望夫石詩》為顧況作,亦間有舛誤。疑南渡后舊稿散佚,好事者以意補之耶?然其謂詩文寧拙毋巧,寧樸毋華,寧粗毋弱,寧僻毋俗。又謂善為文者因事以出奇。江河之行,順下而已,至其觸山赴谷,風摶物激,然后盡天下之變。持論間有可取。其解杜甫《同谷歌》之“黃獨”,百舌詩之“讒人”,解韋應物詩之“新橘”三百,駁蘇軾《戲馬臺詩》之“玉鉤、白鶴”,亦間有考證。
流傳既久,固不妨存備一家爾。
《臨漢隱居詩話》一卷(編修程晉芳家藏本)
宋魏泰撰。泰有《東軒筆錄》,已著錄。泰為曾布婦弟,故嘗托梅堯臣之名,撰《碧云騢》以詆文彥博、范仲淹諸人。及作此書,亦黨熙寧而抑元祐。如論歐陽修則恨其詩少馀味,而於“行人仰頭飛鳥驚”之句始終不取;論黃庭堅則譏其自以為工,所見實僻,而有“方其拾璣羽,往往失鵬鯨”之題;論石延年則以為無大好處;論蘇舜欽則謂其以奔放豪健為主;論梅堯臣則謂其乏高致。惟於王安石則盛推其佳句。蓋堅執門戶之私,而甘與公議相左者。至“草草杯柈供笑語,昏昏燈火話平生”一聯,本王安石詩,而以為其妹長安縣君所作,尤傳聞失實。然如論梅堯臣《贈鄰居詩》不如徐鉉,則亦未嘗不確。他若引韓愈詩證《國史補》之不誣,引《漢書》證劉禹錫稱衛綰之誤,以至評韋應物、白居易、楊億、劉筠諸詩,考王維詩中顛倒之字,亦頗有可采。略其所短,取其所長,未嘗不足備考證也。
《優古堂詩話》一卷(兩江總督采進本)
宋吳幵撰。幵字正仲,滁州人。紹圣丁丑,中宏詞科。靖康中,官翰林承旨。
與耿南仲力主割地之議,卒誤國事。又為金人往來傳道意旨,立張邦昌而事之。
建炎后竄謫以死。其人本不足道,而所作詩話乃頗有可采。其書凡一百五十四條,多論北宋人詩,亦間及唐人。惟卷末載楊萬里一條,時代遠不相及,疑傳寫有訛,或后人有所竄亂歟?所論惟卷末“吏部文章二百年”一條,“裹飯非子來”一條,王僧“綽蠟鳳”一條,“荷囊”一條,“陽燧”一條,“陽關圖”一條,“珠還合浦”一條,“黃金臺”一條,“以玉兒為玉奴”一條,“東坡用事切”一條,“妓人出家詩”一條,“蒸壺似蒸鴨”一條,“望夫石”一條,“落梅花折楊柳”一條,兼涉考證。其馀則皆論詩家用字煉句,相承變化之由。夫奪胎換骨,翻案出奇,作者非必盡無所本。實則無心闇合,亦多有之。必一句一字求其源出某某,未免於求劍刻舟。即如李賀詩“桃花亂落如紅雨”句,劉禹錫詩“搖落繁英墮紅雨”句,幵既知二人同時,必不相襲。岑參與孟浩然亦同時,乃以參詩“黃昏爭渡”字為用浩然《夜歸鹿門》詩,不免強為科配。又知張耒詩《夕陽外》字本於楊巨源,而不知《夕陽西》字本於薜能。可知輾轉相因,亦復搜求不盡。然互相參考,可以觀古今人運意之異同,與遣詞之巧拙。使讀者因端生悟,觸類引申,要亦不為無益也。其中“蓬生麻中”一條,“畜不吠之犬”一條,“韓退之全用列子文”一條,“韓退之學文而及道”一條,“定命論”一條,“富鄭公之言出元璹”一條,“寧人負我勿我負人”一條,皆兼論雜文,不專詩話。又“手滑”一條,“應聲蟲”一條,更詩文皆不相涉。蓋詩話中兼及雜事,自劉攽,歐陽修等已然矣。
《詩話總龜前集》四十八卷、《后集》五十卷(兩江總督采進本)
宋阮閱撰。閱有《郴江百詠》,已著錄。案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序曰:“舒城阮閱,昔為郴江守,嘗編《詩總》,頗為詳備。蓋因《古今詩話》,附以諸家小說,分門增廣。獨元祐以來諸公詩話不載焉。考編此《詩總》,乃宣和癸卯,是時元祐文章,禁而弗用,故阮因以略之”云云。據其所言,則此書本名《詩總》。其改今名,不知出誰手也。此本為明宗室月窗道人所刊,并改其名為阮一閱,尤為疏舛。其書《前集》分四十五門,所采書凡一百種。《后集》分六十一門,所采書亦一百種。摭拾舊文,多資考證。惟分類瑣屑,頗有乖於體例。
前有郴陽李易序,乃曰:“阮子舊集頗雜,月窗條而約之,匯次有義,棼結可尋。”
然則此書已經改竄,非其舊目矣。
《彥周詩話》一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宋許顗撰。顗,襄邑人,彥周其字也。始末無可考。書中有“宣和癸卯予游嵩山”之語,下距建炎元年僅三年,當已入南宋矣。觀書中載與惠洪面論《冷齋夜話》評李商隱之誤,惠洪即改正。又極推其《題李愬畫像》詩,稱在長沙相從彌年。惠洪《冷齋夜話》亦記顗述李元膺《悼亡長短句》。蓋亦宗元祐之學者,所引述多蘇軾、黃庭堅、陳師道語,其宗旨可想見也。顗議論多有根柢,品題亦具有別裁。其謂韓愈齊梁及陳隋,眾作等蟬噪語,不敢議,亦不敢從。又謂論道當嚴,取人當恕。俱卓然有識。惟譏杜牧《赤壁》詩為不說社稷存亡,惟說二喬。
不知大喬,孫策婦。小喬,周瑜婦。二人入魏,即吳亡可知。此詩人不欲質言,變其詞耳。顗遽詆為秀才不知好惡,殊失牧意。又以適怨清和解李商隱《錦瑟》詩,亦穿鑿太甚。至漢武帝《李夫人歌》本以之時為韻,乃讀立而望之偏為句,則此歌竟不用韻,尤好奇而至於不可通。其他雜以神怪夢幻,更不免體近小說。
然論其大致,瑕少瑜多,在宋人詩話之中,猶善本也。
《紫微詩話》一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宋呂本中撰。本中有《春秋集解》,已著錄。本中歷官中書舍人,權直學士院。故詩家稱曰呂紫微,而所作詩話亦以紫微為名。其中如李鼎祚《易解》諸條,偶涉經義;秦觀《黃樓賦》諸條,頗及雜文;吳儔《倒語》諸條,亦間雜諧謔。
而大致以論詩為主。其學出於黃庭堅,嘗作“江西宗派圖”,以庭堅為祖,而以陳師道等二十四人序列於下。宋詩之分門別戶,實自是始。然本中雖得法於豫章,而是編稱述庭堅者惟“范元實”一條,“從叔知止”一條,“晁叔用”一條,“潘邠老”二條,“晁無咎”一條,皆因他人而及之。其專論庭堅詩者,惟“歐陽季默”一條而已。馀皆述其家世舊聞,及友朋新作。如橫渠張子、伊川程子之類,亦備載之,實不專於一家。又極稱李商隱《重過圣女祠》詩“一春夢雨常飄互,盡日靈風不滿旗”一聯,及嫦娥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二句,亦不主於一格。蓋詩體始變之時,雖自出新意,未嘗不兼采眾長。自方回等一祖三宗之說興,而西昆、江西二派乃判如冰炭,不可復合。元好問題《中州集》末,因有“北人不拾江西唾,未要曾郎借齒牙”句,實末流相詬,有以激之。觀於是書,知其初之不盡然也。王士禎《古夫于亭雜錄》曰:“《紫微詩話》載張子厚詩‘井丹已厭嘗蔥葉,庾亮何勞惜薤根’,三韭二十七,乃杲之事,與元規何涉?張誤用而居仁亦無辨證,何也?”今考《南齊書庾杲之傳》,杲之清貧自業,食惟有韭菹、淪韭、生韭、雜菜。或戲之曰:“誰謂庾郎貧?食鮭嘗有二十七種。”則杲之但有食韭事,實不云薤。《晉書庾亮傳》載:“亮啖薤,因留白。陶侃問曰:‘安用此為?’亮曰:‘故可以種。’則惜薤實庾亮事,與杲之無關。此士禎偶然誤記,安可反病本中失於辨證乎!
《四六話》二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宋王铚撰,铚有《侍兒小名錄補遺》,已著錄。其書皆評論宋人表啟之文。六代及唐,詞雖駢偶,而格取渾成。唐末、五代,漸趨工巧。如羅隱代錢镠《賀昭宗更名表》,所謂“右則虞舜之全文,左則姬昌之半字”者,當時以為警策是也。宋代沿流,彌競精切。故铚之所論,亦但較勝負於一聯一字之間。至周必大等,承其馀波,轉加細密。終宋之世,惟以隸事切合為工。組織繁碎,而文格日卑,皆铚等之論導之也。然就其一時之法論之,則亦有推闡入微者。如詩家之有句圖,未可廢也。上卷之末,載其父素為滕甫辨謗乞郡劄子誤刻蘇軾集中。铚據素手跡,殆必不誣。今軾集仍載此文,蓋失於厘正。此亦足以資考訂焉。
《珊瑚鉤詩話》三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宋張表臣撰。表臣字正民,里貫未詳。官右承議郎,通判常州軍州事。紹興中,終於司農丞。是編名曰《珊瑚鉤》者,取杜甫詩“文采珊瑚鉤”句也。其書雖以詩話為名,而多及他文,間涉雜事,不盡論詩之語。又好自載其詩,務表所長,器量亦殊淺狹。其論杜甫《游龍門奉先寺》詩,改“天闕”為“天閱”,引據支離,已為前人所駁。又如論杜牧“擬把一麾江海去”句,以為誤用顏延年語,以麾斥之麾為麾旄。然考崔豹《古今注》曰:“麾者所以指麾也,武王執白旄以麾是也。乘輿以黃,諸公以朱,刺史二千石以纁。”據其所說,則刺史二千石乃得建麾。牧將乞郡,故有“擬把一麾”之語,未可云誤。表臣所論亦非也。然表臣生當北宋之末,猶及與陳師道游,與晁說之尤相善,故其論詩往往得元祐諸人之馀緒。在宋人詩話之中,固與惠洪《冷齋夜話》在伯仲之間矣。
《石林詩話》一卷(江蘇巡撫采進本)
宋葉夢得撰。夢得有《石林春秋傳》,已著錄。是編論詩,推重王安石者不一而足。而於歐陽修詩,一則摘其評《河豚詩》之誤,一則摘其語有不倫,亦不復改,一則摭其疑“夜半鐘聲”之誤。於蘇軾詩,一則譏其“系懣割愁”之句為險諢;一則譏其“捐三尺字”及“亂蛙”兩部句為歇后;一則譏其失李廌;一則譏其不能聽文同;一則譏其石建牏廁之誤。皆有所抑揚於其間。蓋夢得出蔡京之門,而其婿章沖則章惇之孫,本為紹述馀黨。故於公論大明之后,尚陰抑元祐諸人。然夢得詩文,實南、北宋間之巨擘。其所評論,往往深中窾會,終非他家聽聲之見,隨人以為是非者比。略其門戶之私,而取其精核之論,分別觀之,瑕瑜固兩不相掩矣。
《藏海詩話》一卷(永樂大典本)
宋《藏海詩話》載於《永樂大典》中,不著撰人名氏。自明以來,諸家亦不著錄。考《永樂大典》載宋吳可有《藏海居士集》,已裒輯成編,別著於錄。與此書名目相合。又集中有《為王詵題春江圖詩》,又多與韓駒論詩之語。所載宣和政和年月,及建炎初避兵南竄,流轉楚粵,與此書卷末稱自元祐至今六十馀年者,時代亦復相合。則是書其可所作歟?其論詩每故作不了了語,似乎禪家機鋒,頗不免於習氣。他如引徐俯之說,以杜甫“天棘蔓青絲”句為見柳而憶馬,頗病支離。訛渝陰為陰淪,并訛《廣雅》為《爾雅》,亦小有舛誤。然及見元祐舊人,學問有所授受。所云:“詩以用意為主,而附之以華麗,寧對不工,不可使氣弱,足以救西昆秾艷之失。”又云:“凡看詩須是一篇立意,乃有歸宿處。”又云:“學詩當以杜為體,以蘇、黃為用。杜之妙處藏於內,蘇、黃之妙處發於外。”
又云:“絕句如小家事,句中著大家事不得。若山谷《蟹詩》用虎爭及支解字,此家事大,不當入詩中。”又云:“七言律詩極難做,蓋易得俗,所以山谷別為一體。”皆深有所見。所論有形之病、無形之病,尤抉摘入微。其他評論考證,亦多可取。而胡仔《苕溪漁隱叢話》、魏慶之《詩人玉屑》網羅繁富,俱未及采錄。則在宋代已不甚顯。固宜表而出之,俾談藝者有考焉。
《風月堂詩話》二卷(內府藏本)
宋朱弁撰。弁有《曲洧舊聞》,已著錄。是編多記元祐中歐陽修、蘇軾、黃庭堅、陳師道、梅堯臣及諸晁遺事。首尾兩條,皆發明鍾嶸“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明月照積雪羌無故實”之義,蓋其宗旨所在。其論黃庭堅用昆體工夫,而造老杜渾成之地,尤為窺見深際。后來論黃詩者皆所未及。前有自序。題庚申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