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_集部
- 永瑢
- 4865字
- 2015-12-26 16:11:54
《西昆酬唱集》二卷(編修汪如藻家藏本)
不著編輯者名氏。前有楊億《序》,稱卷帙為億所分,書名亦億所題,而不言裒而成集出於誰手。考田況《儒林公議》云:“楊億《兩禁》變文章之體,劉筠、錢惟演輩,從而效之,以新詩更相屬和,億后編敘之,題曰《西昆酬唱集》。
然則即億編也。凡億及劉筠、錢惟演、李宗諤、陳越、李維、劉騭、刁衎、任隨、張詠、錢惟濟、丁謂、舒雅、晁迥、崔遵度、薛<口英>、劉秉十七人之詩,而億序乃稱屬而和者十有五人,豈以錢、劉為主,而億與李宗諤以下為十五人歟?詩皆近體,上卷凡一百二十三首,下卷凡一百二十五首,而億《序》稱,二百有五十首,不知何時佚二首也。其詩宗法唐李商隱,詞取妍華而不乏興象,效之者漸失本真,惟工組織;於是有優伶挦扯之戲,石介至作《怪說》以刺之。而祥符中遂下詔禁文體浮艷。然介之說,蘇軾嘗辨之。真宗之詔,緣於《宣曲》一詩,有“取酒臨邛”之句,陸游《渭南集》有《西昆詩跋》,言其始末甚詳,初不緣文體發也。其后歐、梅繼作,坡、谷迭起,而楊、劉之派,遂不絕如線。要其取材博贍,練詞精整,非學有根柢,亦不能镕鑄變化,自名一家,固亦未可輕詆。
《后村詩話》云:《西昆酬唱集》對偶字面雖工,而佳句可錄者殊少,宜為歐公之所厭。又一條云:“君僅以詩寄歐公,公答云,先朝劉、楊風采聳動天下,至今使人傾想,豈公特惡其碑版奏疏?其詩之精工穩切者,自不可廢歟。”二說自相矛盾,平心而論,要以后說為公矣。其書自明代以來,世罕流布。毛奇齡初得舊本於江寧,徐乾學為之刻版,以剞劂未工,不甚摹印,康熙戊子,長洲朱俊升又重鐫之,前有常熟馮武序。馮舒、馮班,本主西昆一派,武其猶子,故於是書極其推崇,然武謂元和、大和之際,李義山杰起中原,與太原溫庭筠、南郡段成式,皆以格調清拔,才藻優裕,為西昆三十六體,以三人俱行十六也。考《唐書》但有三十六體之說,無“西昆”字,億《序》是集,稱取“玉山策府”之名。題曰《西昆酬唱集》,則三十六與西昆各為一事,武乃合而一之,誤矣。
《同文館唱和詩》十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鄧忠臣等撰。同文館本以待高麗使人,時忠臣等同考校,即其地為試院,因錄同舍唱和之作,匯為一編,案《宋史藝文志》有蘇易簡《禁林宴會集》,歐陽修《禮部唱和詩集》,此書獨不著錄,《宋志》最為舛漏,蓋偶遺之。其相與酬答者,忠臣而外,為張耒、晁補之、蔡肇、余幹、耿南仲、商倚、曹輔、柳子文、李公麟、孔武仲等凡十一人。又有但題其名曰“向”、曰“益”,而不著姓者二人。益疑即溫益;向,則不知何人也。耒、補之、肇、南仲、公麟、武仲、益七人,《宋史》有傳;忠臣、倚并入元祐黨籍,惟幹、子文,行事不概見。輔亦非靖康時為樞筦者,樓鑰誤合為一。王應麟《困學記聞》已辨之矣。集中不著唱和年月,考《宋史》耒、補之《傳》,俱稱元祐初,為校書郎,以“耒詩讎書芝閣上,補之詩輟直讎書省”二語核之,乃正其官秘省時,而元祐三年,知貢舉者為孔平仲,事見本傳。此集并無平仲之名,則非在三年可知。惟忠臣詩有“單閼孟夏草木長”句,自注云:丁卯四月還朝。丁卯為元祐二年,意者即在是歲歟。
又案:輔詩云:“九人同日鎖重闈”,而子文又有“毛遂未至空連房”句。注云:同舍十九人,余獨后入。疑試官許先后入院,宋制本自如此。時共事十九人,而集中闕其八人,蓋古人真樸,不強為其所不能。如“蘭亭修禊”,與會者四十一人,有詩者僅二十六人,非佚脫也。諸家專集,惟耒《柯山集》、補之《雞肋集》、武仲《清江三孔集》,今尚存於世;其馀如肇之《丹陽集》、忠臣之《玉池集》,已佚不傳;其馀并有集、無集亦不可考。殘篇闕句,實藉此以獲見一斑。即有集諸人,以集本校之,亦頗互異。如補之五言“官醪持餉婦”,《雞肋集》“官醪”作“宮壺”;七言“詩似涼風凄有興”句,《雞肋集》“凄有興”作“來有思”。
此類頗多,題目亦往往不相合,亦未嘗不藉為參訂之助矣。
《唐百家詩選》二十卷(內府藏本)
舊本題宋王安石編。安石有《周禮新義》,已著錄。是書去取,絕不可解,自宋以來,疑之者不一,曲為解者亦不一,然大抵指為安石。惟晁公武《讀書志》云:《唐百家詩選》二十卷,皇朝宋敏求次道編。次道為三司判官,嘗取其家所藏唐人一百八家詩,選擇其佳者凡一千二百四十六首,為一編。王介甫觀之,因再有所去取,且題曰:欲觀唐詩者,觀此足矣。世遂以為介甫所纂,其說與諸家特異。案《讀書志》作於南宋之初,去安石未遠。又晁氏自元祐以來,舊家文獻,緒論相承,其言當必有自,邵博《聞見后錄》引晁說之之言,謂王荊公與宋次道同為群牧司判官。次道家多唐人詩集,荊公盡即其本,擇善者簽帖其上,令吏抄之,吏厭書字多,輒移所取長詩簽,置所不取小詩上。荊公性忽略,不復更視。
今世所謂:《唐百家詩選》曰“荊公定”,乃群牧司吏人定也,其說與公武又異。
然說之果有是說,不應公武反不知。考周煇《清波雜志》,亦有是說,與博所記相合。煇之曾祖與安石為中表,故煇持論多左袒安石,當由安石之黨以此書不愜於公論,造為是說以解之,托其言於說之,博不考而載之耳?此本為宋乾道中倪仲傳所刊,前有仲傳《序》,其書世久不傳。國朝康熙中,商邱宋犖始購得殘本八卷刻之,既又得其全本,續刻以行,而二十卷之數復完,當時有疑其偽者。閻若璩歷引高棅《唐詩品匯》所稱,以元宗《早渡蒲關詩》為開卷第一,陳振孫《書錄解題》所稱,非惟不及李、杜、韓三家,即王維、韋應物、元、白、劉、柳、孟郊、張籍皆不及,以證其真。又殘本佚去安石原序。若璩以《臨川集》所載補之。其文俱載若璩《潛邱劄記》中。惟今本所錄共一千二百六十二首,較晁氏所記多十六首。若璩未及置論,或傳寫《讀書志》者,誤以六十二為四十六歟?
至王昌齡《出塞詩》,諸本皆作“若使龍城飛將在”,惟此本作“盧城飛將在”,若璩引唐平州治盧龍縣以證之;然唐三百年,更無一人稱“盧龍”為“盧城”者,何獨昌齡杜撰地名?此則其過尊宋本之失矣。
《會稽掇英總集》二十卷(浙江鄭大節家藏本)
宋孔延之編。前自有《序》,首題其官為尚書司封郎中,知越州軍州事,浙東兵馬鈐轄;末署熙寧壬子五月一日,越州清思堂。案:施宿《嘉泰會稽志》,延之於熙寧四年,以度支郎官知越州,五年十一月召赴闕。壬子正當熙寧五年,其歲月與《會稽志》合。惟《志》稱延之為度支郎官,而此作司封郎中。集中有沈立等《和蓬萊閣詩》,亦作《孔司封集》為延之手訂,於官位不應有誤,知施宿所記為訛也。延之以會稽山水人物,著美前世,而紀錄賦詠,多所散佚,因博加搜采,旁及碑版石刻,自漢迄宋,凡得銘、志、歌、詩等八百五篇,輯為二十卷,各有類目。前十五卷為詩:首曰《州宅》,次《西園》,次《賀監》,次《山水》,分《蘭亭》等八子目;次《寺觀》,分《云門寺》等四子目,而以祠宇附之;次《送別》,次《寄贈》,次《感興》,次《唱和》。后五卷為文:首曰《史辭》,次《頌》,次《碑銘》,次《記》,次《序》,次《雜文》,書中於作者皆標姓名,而獨稱王安石為史館王相,蓋作此書時,王安石柄政之際,故有所避而不敢直書歟。所錄詩文,大都由搜巖剔藪而得之,故多出名人集本之外,為世所罕見。如大歷浙東唱和五十馀人,今錄唐詩者,或不能舉其姓氏,實賴此以獲傳。其於《唐、宋太守題名壁記》,皆全錄原文,以資考證,裨益良多,其蒐訪之勤,可謂有功於文獻矣。其書世鮮流傳,藏弆家多未著錄,此本乃明山陰祁氏“淡生堂”舊抄,在宋人總集之中最為珍笈,其精博在嚴陵諸集上也。
《清江三孔集》四十卷(兩江總督采進本)
宋新喻孔文仲及其弟武仲、平仲之詩文。慶元中,臨江守王<辶葦>所編也。
文仲字經父,嘉祐六年進士,官中書舍人;武仲字常父,嘉祐八年進士,官禮部侍郎;平仲字毅父,治平二年進士,官金部郎中。事跡具《宋史》本傳。文仲兄弟與蘇軾、蘇轍同時,并以文章名一世,故黃庭堅有“二蘇聯璧”,“三孔分鼎”之語。南渡后遺文散佚,<辶葦>始訪求而刻之。前有慶元五年周必大《序》。陳振孫《書錄解題》,稱文仲二卷,武仲十七卷,平仲二十一卷,與此本合。文仲詩僅七首,然呂祖謙《宋文鑒》載其《早行》古詩一首,乃佚而不收,《文鑒》編於孝宗淳熙四年,《舍人集》編於寧宗慶元四年,在其后二十一年,不應不見,豈<辶葦>有所去取耶?武仲《侍郎集》,青詞、齋文同題曰“制”,於例未安,似非原目,平仲《郎中集》中古律詩外,別出《詩戲》三卷,皆人名、藥名、回文、集句之類,蓋仿《松陵集》雜體別為一卷例也。案:王士禎《居易錄》,載宋犖《寄三孔文集》,通僅五卷,惜其已非慶元之舊。士禎、犖皆家富圖籍,而所見尚非完帙,則此本巋然獨全,亦深足寶重矣。
《三劉家集》一卷(江西巡撫采進本)
宋劉渙、劉恕、劉羲仲撰。渙字凝之,筠州人,登天圣八年進士,為潁上令,以太子中允致仕。恕,渙之子,有《通鑒外紀》;羲仲,恕之子,有《通鑒問疑》,并已著錄。渙祖孫父子,并剛直有史才,而恕最優。司馬光稱其“博聞強記,細大之事,皆有稽據”,誠公論也。是集為咸淳中,其裔孫御史元亨所輯。蓋南宋之末,已無傳本,僅掇拾於殘闕之馀,故渙僅詩四首,文二首;恕僅《通鑒外紀序》一首,并其子所記《通鑒問疑》;羲仲僅《家書》一首。馀皆同時諸人唱和之作,及他人之文有關於渙父子者也。其中稱渙曰“西澗先生”,稱恕曰“秘丞”,稱羲仲曰“檢討”,固其子孫之詞;至於諸人詩文,標題一概刪去其稱字之文,而改曰西澗先生、秘丞、檢討,則非其實矣,是其編次之陋也。至明萬安貪鄙無恥,為世僇笑,而獨存其一《跋》於卷末,渙父子祖孫豈藉是人以表彰乎?今刊除之,俾無為三人玷焉。
《二程文集》十三卷、《附錄》二卷(江西巡撫采進本)
宋明道程子、伊川程子合集也。陳振孫《書錄解題》載,《明道集》四卷,《遺文》一卷;《伊川集》一本,二十卷,一本九卷。又《河南程氏文集》十二卷,二程共為一集,為建寧所刻本。是宋世所傳已參錯不同。此本出自胡安國家,劉珙、張栻嘗刻之長沙,安國於原文頗有改削。如《定性書》、《明道行述》、《上富公謝帥書》中,刪落至數十字;又《辭官表》顛倒次第,《易傳序》改“氵公”為“氵斥”;祭文改“侄”為“猶子”。珙等所刻,一以安國為主,朱子深以為不可,嘗以書抵珙及栻,盛氣詬爭,辯之甚力,具載《晦菴集》中。然二人迄不盡用其說,蓋南宋之初,學者猶各尊所聞。不似淳祐以后,門戶已成,羽翼已眾,於朱子之言,一字不敢異同也。元至治間,臨川譚善心重為校刊,始與蜀人虞槃商榷考訂,悉從朱子所改,其《定性書》、《富謝》二書,所刪字,亦求得別本補足;又搜輯《程子遺文》十六篇,《遺事》十一條,并朱子論胡本錯誤諸書,別為二卷,附之於后;惟伊川詩僅有三章,《河南府志》載其《陸渾樂游詩》云:“東郊漸微綠,驅馬欣獨往。舟縈野渡時,水樂春山響。身閑愛物外,趣逸諧心賞。歸路逐樵歌,落日寒山上。”集中無之。《地志》率多假借名人以夸勝跡,其殆好事者所依托歟。
《宋文選》三十二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不著編輯者名氏。案張邦基《墨莊漫錄》,稱崔伯易有《金華神記》,編入《圣宋文選后集》中,則此乃其前集,在南渡以前矣。所選皆北宋之文,自歐陽修以下十四人,惟取其有關於經術、政治者,詩、賦、碑銘之類不載焉;中無“三蘇”文字,而黃庭堅、張耒之文則錄之;豈當時蘇文之禁最嚴,而黃、張之類,則稍寬歟?又其中無“二程”文,蓋不以文士目之也。何焯《義門讀書記跋》,所校《元豐類稿》后曰,己卯冬,於保定行臺(案:焯是時在直隸巡撫李光地署中)閱內府所賜大臣《古文淵鑒》,有在集外者六篇,則《書魏鄭公傳后》、《邪正辨說》、《再上田正言書》、《上歐蔡書》也。后知立齋相公(案:立齋為大學士徐元文之別號)有建本《圣宋文選》數冊,其中有《南豐文》二卷,嘉善柯崇樸借抄,遂傳於外。此六篇者皆在焉云云。案:《書魏鄭公傳后》一篇,《宋文鑒》亦載,不僅見於此集中,焯蓋考之未審;然《南豐外集》、《續稿》,今并不傳,其佚篇惟賴此集以存,蓋亦不為無功矣。宋人選宋文者,南宋所傳尚多,北宋惟此集存耳。其賅備雖不及《文鑒》,然用意嚴慎,當為能文之士所編,尤未可與南宋建陽坊本,出於書賈雜抄者,一例視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