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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 日知錄
  • 顧炎武
  • 4682字
  • 2015-12-26 15:58:17

古王者之葬,稱墓而已。《左傳》曰:“骰有二陵,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書》傳亦言:“桐宮,湯墓。”《周官·家人》:“掌公墓之地。”并言墓不言陵。及春秋以降,乃有稱丘者。楚昭王墓謂之“昭丘”,趙武靈王墓謂之“靈丘”,而吳王闔閭之墓亦名“虎丘”。蓋必其因山而高大者,故二三君之外無聞焉。《史記·趙世家》:“肅侯十五年,起壽陵。”《秦本紀》:“惠文王葬公陵,悼武王葬永陵,孝文王葬壽陵。”始有稱陵者。至漢,則無帝不稱陵矣。宋施宿《會稽志》曰:“自先秦古書,帝王墓皆不稱陵,而陵之名實自漢始。”非也。

墓祭

太甲之書曰:“王祖桐宮居憂。”此古人廬墓之始。他國,庶子無爵而居者,可以祭乎?’孔子曰:‘祭哉。’‘請問其祭如之何?’孔子曰:‘向墓而為壇,以時祭。若宗子死,告于墓而后祭于家。’”此古人祭墓之始。《記》言古不墓祭,宗于去在他國,事之變也;將祭而為壇,禮之權也。秦興西戎,宗廟之禮無聞,而特起寢殿于墓側。《宋書·禮志》:“漢氏諸陵皆有園寢者,承秦所為也。說者以為古前廟后寢,以象人君前有朝后有寢也。廟以藏主,四時祭祀,寢有衣冠,象生之具以薦新。漢之西京已崇此禮,《叔孫通傳》言:“為原廟渭北,衣冠月出游之。”《韋玄成傳》言:“園中各有寢便殿,日祭于寢,月祭于廟,時祭于便殿。寢日四上食,廟歲二十五詞,便殿歲四祠。”后漢明帝永平元年春正月,帝率公卿已下朝于原陵,如元會儀,而上陵之禮始興。曰:“昔京師在長安時,其禮不可盡得聞也。光武即世始葬于此。明帝嗣位,逾年群臣朝正,感先帝不復聞見此禮,乃帥公卿百寮就園陵而創焉。每正月上丁,把郊廟畢,以次上陵,百官、四姓、親家、婦女、公主、諸王、大夫、外國朝者、侍子、郡國計吏會陵。八月,飲酌禮亦如之。洛陽諸陵皆以晦朔、二十四氣、伏臘及四時祠廟,日上飯,太官送用物,園令食監典省,其親陵所宮人隨鼓漏理被枕,具盥水,陳妝具。而十六年正月,明帝當謁原陵,夜夢先帝、太后如平生歡。既寤,悲不能寐。即案歷,明旦日吉,遂率百官及故客上陵。其日甘露降于陵樹,帝令百官采取以薦。會畢,帝從席前伏御床,視太后鏡奩中物,感動悲涕,令易脂澤妝具,左右皆位,莫能仰視焉。此特士庶人之孝,而史傳之以為盛節。故陵之崇,廟之殺也;禮之濱,敬之衰也。蔡邕以為天子事亡如存之意,禮有煩而不可省者,殆曲為之說也,魏武帝葬高陵,有司依漢立陵上祭殿。至文帝黃初三年,乃詔曰:“先帝躬履節儉,遺詔省約,子以述父為孝,臣以繼事為忠。古不墓祭,皆設于廟。高陵上殿,屋皆毀壞,車馬還廄,衣服藏府,以從先帝儉德之志。”及文帝自作《終制》,又曰:“壽陵無立寢殿造園邑。”晉宣王遺令子弟群臣,并不得謁陵。猶為近古。梁武帝后,周明帝始,皆謁陵。唐太宗、玄宗亦并行之。開元二十年,敕寒食上墓宜編人五禮,永為恒式,而陵寢亦有衣冠嬪御之制。韓退之《豐陵行》曰:“臣聞神道尚:清靜,三代舊制存諸書。墓藏廟祭不可亂,欲言非職知何如。”蓋深非之也,若明代之制,無車馬,無宮人,不起居,不進奉,亦庶幾得禮之中者與?

古人于墓之禮,但有奔喪、去國二事。《記》曰:“奔喪者,不及殯,先之墓,北面坐哭盡哀。主人之待之也,即位于墓左,婦人墓右,成踴盡哀。”又曰:“若除喪而后歸,則之墓哭,成踴。束括發,袒绖,拜賓成踴,送賓反位,又哭盡哀,遂除于家,不哭。”又曰:“奔兄弟之喪,先之墓而徑之家,為位而哭。所知之喪則哭于宮,而后之墓。”又曰:“去國則哭于墓而后行,反其國不哭,展墓而入。”魯昭公之孫于齊也,與臧孫如墓謀遂行。吳延州來、季子之于王僚也,復命哭墓。是則古人之至于墓,皆有哭泣哀傷之事。而祭者,吉禮也,無舍廟而之墓者也。

孟子言:“孔子沒,子貢筑室于場,獨居三年,然后歸曲沃。”衛嵩曰:“古人為廟以依神,無廬墓之事。門人既不得奉其廟祀,而但廬于冢上,以盡其情,此亡于禮者之禮也。漢以來,乃有父母終而廬墓者,不知其置神主何地,其奉之墓次歟?是野祭之也;其空置之詞堂歟?是視其體魄反過其神也。而愨者以此悸先王之禮,偽者以此博孝子之名,至于今而此風猶未已也。且孝如曾子,未嘗廬墓;孔子封防既反,而弟子后至。古人豈有廬墓之事哉。”

《史記·孔子世家》:“魯世世相傳,以歲時奉祀孔子冢。而諸儒亦講禮、鄉飲、大射于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頃,故所居堂,弟子內,“后世因廟,藏孔子衣冠、琴、車、書。”夫禮教出于圣人之門,豈有就冢而祭?至鄉飲、大射尤不可于冢上行之。蓋孔子教于誅泗之間,所葬之家在講堂之后,孔子既歿,弟子即講堂而祀之,且行飲射之禮。太史公不達,以為祭于冢也。漢人以宗廟之禮移于陵墓,有人臣而告事于陵者,蘇武自匈奴還,詔奉一大牢謁武帝園廟是也。有上家而會宗族故人及郡邑之官者,樓護為諫大夫使郡國,過齊,上書求上先人冢,因會宗族故人;班伯上書,愿過故郡上父祖冢,有詔大守、都尉以下會是也。有上冢而太官為之供具者,董賢為侍中、駙馬都尉,上冢有會,輒大官為供是也。有贈溢而賜之于墓者,陰興夫人卒,肅宗使五官中郎將持節即墓賜策,追溢興日翼侯是也。有人主而臨人臣之墓者,光武至湖陽,幸樊重墓;霍峻葬成都,先主率群僚臨會吊祭,因留宿墓上是也。有庶民而祭古賢人之墓者,曹昭《東征賦》:“速氏在城之東南兮,民亦饗其丘墳”是也。人情所趨,遂成習俗。其流之弊,有如楊倫行喪于恭陵者矣,有如趙宣葬親而不閉埏隧,因居其中,行服二十徐年者矣。至乃市賈小民相聚為宣陵孝子者數十人,皆除太子舍人,而禮教于斯大壞矣。

招魂之葬,于古未聞。《三輔黃圖》言:“漢太上皇陵在棟陽北原,在東者太上皇,在西者昭靈后”,則疑其始于此矣。晉東海王越柩為石勒所焚,妃裴氏渡江,欲招魂葬越。元帝詔有司詳議,博士傅純曰:“圣人制禮,以事緣情。設冢槨以藏形,而事之以兇;立廟祧以安神,而奉之以吉“送形而往,迎精而還。此墓廟之大分,形神之異制也。至于宗廟、寢廟,仿祭非一處,所以廣求神之道而獨不祭于墓,明非神之所處也。今亂形神之別,錯廟墓之宜,違禮失義,莫大于此。”于是下詔不許。

唐高宗顯慶三年十一月,伊麗道行軍副總管蕭嗣業擒阿史那賀魯至京師。甲午,獻于昭陵,總章元年十月,司空李勛破高麗,俘高藏、男建、男產等至京師,獻于昭陵。許敬宗言:“古者軍凱旋則飲至于廟,未聞獻馘于陵者。然陛下奉園寢與宗廟等,可行不疑。”此亦所謂自我作古者矣。

唐時陵寢嘗有鷹犬之奉,玄宗開元二年四月辛未,詔曰:“園陵之地,衣冠所游。凡厥有司,罔不祗事。頃者別致鷹狗,供奉山陵,至于料度,極多費損。昔戒禽荒,既非尋常所用;遠惟龍馭,每以仁愛為心。彼耕象與耘鳥,且增哀慕;豈飛蒼而走黃,更備畋獵;有乖儀式,無益崇嚴,諸陵所有供奉鷹狗等,并宜即停。”

天寶二年八月,制曰:“禋祀者,所以展誠敬之心;薦新者,所以申霜露之思。自流火屆期,商風改律,載深追遠,感物增懷。且《詩》著授衣,令存休烷。在于臣子,猶及恩私。恭事園陵,未標典式。自今以后,每至九月一日,薦衣于陵寢,貽范千載,庶展孝思。且仲夏端午,事無典實,傳之淺俗,遂乃移風。況乎以孝道人,因親設教,感游衣于漢紀,成獻報于禮文。宣示庶僚,令知朕意。”今關中之俗,有所謂送寒衣者,其遺教也。

厚葬

《晉書·索綿傳》:“建興中,盜發漢霸、杜二陵,多獲珍寶。帝問綿曰:‘漢陵中物,何乃多邪!’綿對曰:‘漢天子即位一年而為陵,天下貢賦,三分之一供宗廟,一供賓客,一充山陵。武帝享年久長,比崩,而茂陵不復容物,其樹皆已可拱。赤眉取陵中物,不能減半,于今猶有朽帛委積,珠玉未盡,此二陵是儉者耳,亦百世之誡。”按《史、己·孝文紀》言:“治霸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而劉向《諫昌陵疏》,亦以孝文薄葬,足為后王之則。然考之《張湯傳》,則武帝之世己有盜發孝文園瘞錢者矣。蓋自春秋列國以來,厚葬之俗,雖以孝文之明達儉約,且猶不能盡除,而史策所書,未必皆為實錄也。

《左傳·成公二年》:“八月,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炭,益車馬,始用殉。重器備,槨有四阿,棺有翰檜。君子謂華元、樂舉:于是乎不臣。臣,治煩去惑者也,是以伏死而爭。今二子者,君生則縱其惑,死又益其侈,是棄君于惡也,何臣之為!”

《呂氏春秋·節喪篇》曰:“審知生,圣人之要也;審知死,圣人之極也。知生也者,不以害生,養生之謂也;知死也者,不以害死,安死之謂也。此二者,圣人之所獨決也。凡生于天地之間,其必有死,所不免也。孝子之重其親也,慈親之愛其子也,痛于肌骨,性也,所重所愛,死而棄之溝壑,人之情不忍為也。故有葬死之義,葬也者,藏也,慈親孝子之所慎也。慎之者,以生人之心慮。以生人之心為死者慮也,莫如無動,莫如無發,無發無動,莫如無有可利,則此之謂重閉。古之人有藏于廣野深山而安者矣,非珠玉國寶之謂也。葬不可不藏也,葬淺則狐貍扣扣之,深則及于水泉,故凡葬必于高陵之上,以避狐貍之患,水泉之淹。此則善矣,而忘奸邪盜賊寇亂之難,。豈不惑哉!譬之若瞽師之避柱也,避柱而疾觸杙也,狐貍、水泉、奸邪、盜賊、寇亂之患,此杙之大者也。慈親孝子避之者,得葬之情矣。善棺槨,所以避縷蟻蛇蟲也,今世俗大亂之主,愈侈其葬,則心非為乎死者慮也,生者以相矜尚也。侈靡者以為榮,節儉者以為陋。不以便死為故,而徒以生者之誹譽為務,此非慈奈孝子之心也。民之于利也,犯流矢,蹈白刃,涉血勢肝以求之。野人之無聞者,忍親戚、兄弟、知交以求利。今無此之危,無此之丑。其為利甚厚,乘車食肉,澤及子孫,雖圣人猶不能禁,而況于國彌大,家彌富,葬彌厚,含珠鱗施、玩好貨寶、鐘鼎壺濫、輿馬衣被戈劍不可勝數,諸養生之具無不從者。題湊之室,棺淳數襲,積石積炭,以環其外。好人聞之,傳以相告。上雖以嚴威重罪禁之,猶不可以止。且死者彌久,生者彌疏;生者彌疏,則守者彌怠;守者彌怠,而葬器如故,其勢固不安矣。”《安死篇》曰:“世之為丘壟也,其高大若山,其樹之若林,其設闕庭、為宮室、造賓阼也若都邑。以此觀世示富則可矣,以此為死則不可也,夫死,其視萬歲猶一瞚也。人之壽久之不過百,中壽不過六十,以百與六十為無窮者之慮,其情必不相當矣,以無窮為死者之慮則得之矣。今有人于此、為石銘,置之壟上曰:‘此其中之物具珠玉好玩、財物寶器甚多,不可不們,們之必大富,世世乘車食肉。’人必相與笑之,以為大惑。世之厚葬也有似于此,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也;無不亡之國,是無不們之墓也。以耳目所聞見,齊、荊、燕嘗亡矣,宋、中山已亡矣,趙、魏、韓皆亡矣,其皆故國矣。自此以上者,亡國不可勝數。是故大墓無不抇也,而世皆爭為之,豈不悲哉!君之不令民,父之不孝子,兄之不悌弟,皆鄉里之所釜鬴者而逐之。憚耕稼采薪之勞,不肯官人事,而祈美衣侈食之樂,智巧窮屈,無以為之。于是乎聚群多之徒,以深山廣澤林豪樸擊遏奪,又視名丘大墓葬之厚者求舍便居,以微抇之,日夜不休,必得所利,相與分之。夫有所愛所重,而令奸邪盜賊寇亂之人卒必辱之,此孝子、忠臣、親父、交友之大事。堯葬于穣林,通樹之;舜葬于紀,市不變其肆;禹葬于會稽,不變人徒。是故先王以儉節葬死也,非愛其費也,非惡其勞也,以為死者慮也。先王之所惡,惟死者之辱也。發則必辱,儉則不發,故先王之葬必儉必合必同。何謂合?何謂同?葬于山林則合乎山林,葬于陵隰則同乎陵隰,此之謂愛人,夫愛人者眾,知愛人者寡,故宋未亡而東冢抇,齊未亡而莊公家抇。國安寧而猶若此,又況百世之后而國已亡乎?故孝子、忠臣、親父、交友不可不察于此也,夫愛之而反危之,其此之謂乎,魯季孫有喪,孔子往吊之,人門而左,從容也。主人以璠玙收,孔子徑庭而趨,歷級而上,曰:‘以寶玉收,譬之猶暴骸中原也。

前代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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