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讀宋芷灣（湘）《紅杏山房詩》，喜其《李將軍詩》一首，字字倚天拔地，如生鐵鑄成，為歌行中未有之奇作。繼在徐菊人所選《晚晴詩匯》中，見山陰傅雨莼（霖）《葛將軍歌》，構(gòu)詞略同，可謂無獨(dú)有偶，并錄之以資比較。《李將軍詩》云：“入海斬蛟，登山射虎。壯士出門，寸心報(bào)主。生也臣不敢知，死也臣不敢辭。臣知?dú)①\而已，焉知生歸死歸。汝賊蔡牽，汝何么么？海水西晏，無風(fēng)鼓波。汝賊蔡牽，汝何豸狗？狺狺血人，千里牙口。汝賊蔡牽，我來將軍。將軍飛來，汝聞不聞？汝賊蔡牽，汝何不柁？上天入地，將軍殺我。汝賊蔡牽，汝何不弓？出日入月，將軍如風(fēng)。汝賊蔡牽，汝何不死？罪大海小，將軍守此。迷迷離離，將軍之旗。歌歌舞舞，將軍之鼓。將軍曰刀，蒼天晝高。將軍曰矢，怒濤夜死。吁嗟乎！臣不滅賊，臣甘死賊。臣且滅賊，臣竟死賊。海水無情，天風(fēng)盡墨。臣北面稽首，謝天子圣德。天子無悼臣，臣死臣之職。大海蕩蕩天所圍，云車風(fēng)馬神靈來，上帝許我梟厥魁。明年蔡牽死，戰(zhàn)土休徘徊。龍宮開，靈風(fēng)回。”李將軍者，名長庚，福建同安人，官浙江提督。嘉慶丁卯，剿海中蔡牽，由南澳洋面駛?cè)牖浹螅分梁谒螅稽舭袀屎眍~角而死。《葛將軍歌》云：“將軍來，人間有殺敵才。將軍去，世上無擎天柱。問將軍何族？武侯骨肉。問將軍何名？桓侯季昆。云云霓霓，將軍之旌與旗。霹霹靂靂，將軍之矢與石。將軍曰走，龍咆獅吼。將軍曰居，鳘喘鯨去。將軍曰賊可迎，孝娥廟口水都撐。將軍曰賊可逐，義婦臺(tái)前山亂撲。諜者為將軍喜曰我卒皆全，將軍曰天。諜者為將軍危曰我?guī)熞驯M，將軍曰命。剖將軍拳，拳密于函。割將軍舌，舌長于尺。削將軍首，首可削兮靈不朽。剝將軍膚，膚可剝兮血不枯。嗟吁乎！將軍存，賊如鼠。將軍亡，賊如虎。賊兮賊兮，爾莫謂將軍不復(fù)威，爾莫謂將軍不復(fù)武。十萬奇兵，八面叢生，將軍忠。五千厲鬼，三更哭死，將軍惡。”葛將軍者，名云飛，山陰人。官定海鎮(zhèn)總兵，道光辛丑英人陷定海時(shí)，殉難三總兵之一。此二詩狀寫二將，虎虎如生。而節(jié)奏迫促，百脈騰沸，最饒刺激性，正不必言溫柔敦厚也。芷灣詩近人頗多推尊之者，雨莼有《咒筍園剩稿》，未見其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