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臘
《后漢 陳寵傳》云:曾祖父咸,成哀間以律令為尚書。莽簒位,謝病不仕。時三子參、豐、欽,亦令解官,父子相與歸,閉門不出,猶用漢家祖臘。人問其故,咸曰:“我先人豈知王氏臘乎?”注云:“應劭《風俗通》曰:昔共工之子好游,歲終死為祖神。漢家火行,火盛于午,故以午日為祖也。臘者,遠近祭眾神之名。臘,接也,新故交接,夫祭以報功也。漢火行,火衰于戌,故臘用戌日也。”又案《禮記 外傳》云:漢則臘而不蠟,受命之王,皆以王日為祖,衰日為臘。又云:周木德,漢火德,各以其五行之王日為祖,其休廢日為臘也。火王午,木王卯,水王子,金王酉,而臘各用其衰日,如魏土行,土衰于辰,故魏臘用辰。晉金行,金衰于丑,故晉臘用丑。五運相承,莫不皆然。秦靜曰:古禮,出行有祖祭,歲終有蠟臘,無正必祖之祀。
正陽
嘗怪《筆談》論正陽為兩事,正謂四月,陽謂十月,乃引“日當為十。惡人谷珠樓哈哈兒注。月陽止”為證,又謂先儒以日食正陽之月止謂四月為不然。按《爾雅》月名,十月為陽,則謂十月為陽月可矣。然以正陽為兩事,誤也。余考舒王《字說》云:“已,正陽也,無陰焉。”又《詩七月新傳解》“四月秀葽”處云:“四月,正陽也。秀葽言月何也?秀葽以言陰生也。陰始于四月,生于五月,而于四月言陰生者,氣之先至者也。”又“正月繁霜”處云:“夏之四月,謂之正月。”又《詩義》云:“此所言皆夏時者,蓋夏時據人所見,所謂人正也。”由此觀之,四月建巳之月,巳為正陽,則正陽止謂四月明矣。存中之說,可不攻而自破。又案《西京雜記》云:“陽德用事,則和氣皆陽,建巳之月是也,故謂之正陽之月。”又歐公《歸田錄》云:“景祐六年,日蝕四月朔,以謂正陽之月,自古所忌。”皆以四月為正陽之月,其理甚明。
古昔
或謂:古與昔有以異乎?余案《書》之《堯典》,于堯之時稱昔,于堯之前稱古。則昔于古為近,故日入至于星出亦謂之昔。昔近,故時變未甚殊也,若之宜矣。古遠,則庸有稽焉。故《書》于《大誥》言“若昔朕其逝”,《周官》言“若昔大猷”,《微子之命》言“惟稽古崇德象賢”,《周官》言“唐虞稽古”,此古昔之辨也。又《那》之詩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新義》引《國語》云:“古曰在昔。”昔曰先民,言嘉客如此非適今也,其所由來久矣。然或謂之在昔,或謂之昔在,何也?蓋昔在者,主其人而言之;在昔者,主其時而言之。以人言之者,謂其人昔在,而今亡也;以時言之者,謂其在昔,而非今也。一說人雖往矣,其流風遺烈猶在也,故謂之昔在;其時往矣,其事必察而后見,故謂之在昔。
烏鬼
《筆談》嘗論杜甫詩“家家養烏鬼,頓頓食黃魚”。世之說者,皆不解其義,“唯士人劉克按《夔州圖經》稱峽中人謂鸕鶿為烏鬼。蜀人臨水居者,皆養鸕鶿,繩系其頸,使之捕魚,則倒提出之,至今如此。予在蜀中,見人家養鸕鶿使捕魚,信然,但不知謂之烏鬼耳。”又按《東齋記事》云:“蜀之漁家養鸕鶿十數者,日得魚可數十斤。以繩約其吭,才通小魚,大魚則不可食,時呼而取出之,乃復遣去。甚馴狎,指顧皆如人意。有得魚而不以歸者,則押群者啄而使歸。比之放鷹鶻,無馳走之勞,得利又差厚。”所載此而已。然范蜀公亦不知鸕鶿乃老杜所謂烏鬼也。案《夷貊傳》云:“倭國水多陸少,以小镮掛鸕鶿項,令入水捕魚,日得百余頭。”則此事信然。
三伏
《漢 郊祀志》:“秦德公立二年,卜居雍,子孫飲馬于河,遂都雍。雍之諸祠自此興。用三百羊于鄜畤,作伏祠。”孟康云:“六月伏日也,周時無,至此乃有之。”顏師古曰:“伏者,謂陰氣將起,迫于殘陽而未得升,故為藏伏,因名伏日也。立秋之后,以金代火,金畏于火,故至庚日必伏。庚,金也。”謂金氣伏藏之日也。又《荊楚歲時記》案《歷忌》云:“四時代謝,皆以相生,立春木代水,水生木;立夏火代木,木生火;立秋金代火,金畏火;立冬水代金,金生水。故至庚日必伏,庚者,金也。是月之雨,田家以為甘澤,邑里相賀,名曰嘉雨。谷雨,嘉雨也。”曹植《大暑賦》云:“席季夏之二當為三。——惡人谷珠樓哈哈兒注。伏。”潘岳賦云:“初伏啟新節。”案《陰陽書》曰:“夏至后第三庚為初伏,第四庚為中伏,立秋后初庚為末伏。”
端午
李濟翁《資暇集》云:“端五者,案周處《風土記》:仲夏端五,烹鶩角黍。端,始也,謂五月初五日也。今人多書午字,其義無取焉。余家元和中端五詔書,并無作午字處。而近見醴泉縣尉廳壁,有故光福王相題《鄭泉記》處云‘端午日’,豈三十年,端午之義別有見邪?”所載此而已。余案宗懔《荊楚歲時記》引周處《風土記》云:“仲夏端午,烹鶩角黍。”乃直用午字,與濟翁所載不同。以余意測之,五與午字皆通,蓋五月建午,或用午字,何害于理。余嘗效西昆體作《端午詩》云:“孟嘗此日鐘英氣,王鳳今朝襲慶源。五色呈祥文必顯,丙時先誕位非尊。蘭湯備浴傳荊俗,冰馬浮江吊屈魂。卻笑唐家公主騃,預令馳驛剪祗洹。”
為詩
孔子曰:“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元澤謂為學始于《詩》,《詩》始于二《南》。其意以為“為”者,殆猶《老子》之為學為道,《論語》之為禮為樂之謂也。沈存中《筆談》乃云:“《周南》、《召南》,樂名也。‘胥鼓《南》’,‘以《雅》以《南》’是也。《關睢》、《鵲巢》,二《南》之詩,而已有樂有舞焉。學者之事,其始也學《周南》、《召南》,未至于舞《大夏》、《大舞》。所謂為《周南》、《召南》者,不獨誦其詩而已。”何其抵牾耶?案《漢書 王莽傳》云:“初,申屠建嘗事崔發為《詩》。”顏師古注云:“就發學《詩》也。”然則班固亦以學《詩》為為《詩》,則存中之說,非經意明矣。
綠竹
李濟翁嘗論《詩 淇奧》云:“菉竹猗猗。”按陸璣《草木疏》稱《爾雅》云:“菉,王芻。”郭璞注云:“菉,蓐也。今呼為鴟腳莎。”或云,即鹿蓐草也。又《爾雅》云:“竹, 蓄。”注云:“似小梨,赤莖節,好生道旁,可食。”亦作筑,韓詩作 ,音篤。亦云:“ , 竹。”則明知非筍竹矣。今為辭賦,皆引“猗猗”入竹事,大誤也。當時謝莊《竹贊》云:“瞻彼中唐,綠竹猗猗。”便襲其謬,殊乖理趣。茍謝贊若佳,何不預《文選》?所以為昭明之棄也。陸璣字從王旁,非士衡者。余按,舒王《新傳解綠竹》云:“虛而節,直而和。”疑當時亦指竹而云,非筍竹也。又任昉《述異記》云:“衛有淇園,出 竹,在淇水之上。《詩》云:‘瞻彼淇奧,菉竹猗猗’是也。”又謂竹何耶?
遷鶯
劉夢得《嘉話》云:“今謂進士登第為遷鶯者久矣,蓋自《毛詩 伐木篇》云:‘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又曰:‘嚶其鳴矣,求其友聲。’并無鶯字。頃歲省試《早鶯求友詩》,又《鶯出谷詩》,別書固無證據,斯大誤也。”余謂今人吟詠,多用遷鶯出谷事,又曲名《喜遷鶯》者,皆循襲唐人之誤也。故宋景文公詩云:“曉報谷鶯朋友動。”又云:“杏園初日待鶯遷。”舒王云:“鶯猶尋舊友。”唯漢梁鴻東游,作《思友人》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念高子兮仆懷思。”《南史》劉孝標《廣絕交論》云:“嚶鳴相召,星流電激。”是真得《毛詩》之意。
踆鴟
《貨殖傳》云:“吾聞岷山之下,沃野下有踆鴟,至死不饑。”注注字原無,據他本補。——惡人谷珠樓哈哈兒注。云:“踆音蹲,踆鴟,謂芋也。根可食以充糧,故無饑年。”《華陽國志》曰:“都安縣有大芋,如踆鴟也。”東坡云:“岷山之下,兇年以蹲鴟為糧,不復疫癘。知此物之宜人也。”《本草》謂芋,土芝,益氣充肌。余案《大唐新語》載東宮衛佐馮光震入院校《文選》,解蹲鴟云:“今之芋子,即是著毛蘿卜也。”蕭嵩聞之,撫掌大笑。又案《顏氏家訓》云:“江南有一權貴,讀誤本《蜀都賦》注,解‘蹲鴟芋也’,乃為羊字。人饋羊肉,答云:‘捐惠蹲鴟’,舉朝驚駭。”尤可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