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妮死后不久,《噢,人類何必驕傲》這首死亡詩成了林肯最心愛的詩篇。每當四周無人的時候,林肯就念給自己聽,他還曾在伊利諾伊州的鄉村旅館里念給別人聽,在公開演講時引述它,或對白宮的客人復述它,并抄下來送給好友。他還說:“我愿意拿出我所有的財產,甚至不惜欠債,只求能寫出這樣的好詩來。”他最喜歡這首詩的最后幾句:
啊!希望和灰心,歡樂和痛苦,
交織在陽光和雨水中;
笑聲與淚水,甜歌與挽歌,
仍相繼而來,后浪推前浪。
健康的紅暈變成死亡的慘白,
金色的沙龍變成棺木和尸衣,
這些只在一眨眼,一吐納之間。
噢,人類何必驕傲?
安妮·魯勒吉安葬的“協和公墓”是一塊安詳靜謐的土地,坐落在一個三面被包圍,另一面是牛羊覓食的綠草農場。現在,這塊墓碑上已經長滿了灌木和藤蔓,很少有人前來參觀。春天,鵪鶉會來這里筑巢,偶爾出現的羊鳴鴿啼突然打破一片寂靜。
安妮·魯勒吉在這里安息了55年之后的1890年,當地一位殯葬業者在四英里外的彼得堡建了一個新公墓,由于當時彼得堡已經有了一處美麗而又寬敞的“玫瑰山公墓”,所以新公墓沒人購置。這個殯葬業者為了打開銷路,竟然打起安妮的主意,想把安妮的墓搬到新公墓。
于是,1890年5月15日左右,他掘開了墳墓。
有一位住在彼得堡的老太太,她是安妮·魯勒吉的堂兄麥克格拉迪·魯勒吉的女兒。麥克格拉迪·魯勒吉經常和林肯一起下田干活,幫助林肯測量土地,并和林肯同吃同睡,因此他們非常清楚林肯對安妮的感情。在某個寧靜的夏日黃昏,麥克格拉迪·魯勒吉的女兒,即那位老太太坐在門廊的搖椅上,告訴卡耐基說:“我常聽爸爸說,安妮死后,林肯經常走五英里的路到安妮墳前,久久不歸。爸爸擔心他會出事,就去接他回來……是的,安妮的墳墓被挖開時,爸爸和那個殯葬業者都在現場,他說安妮已經尸骨無存,他們只發現從她衣服上掉下來的四顆珍珠紐扣。”
于是這位殯葬業者把挖出來的四顆紐扣和一些泥土帶走,放在彼得堡的新公墓中,并對外宣傳說安妮·魯勒吉就葬在那兒。現在,每到夏天時,數以千計的香客都會趕到該地憑吊安妮的芳冢,卡耐基就親眼看到他們對著她的墓碑低頭垂淚。那四顆珍珠紐扣擺放在一個盒子里,紐扣上方有一座美麗的花崗巖紀念碑,上面鐫刻著埃德加·李·馬斯特斯的一首詩:
微不足道而且默默無聞的我,
演奏出不朽的音樂旋律——
不存絲毫歹念,與人廣施慈懷。
恕道在蕓蕓眾生之間流傳,
閃耀著正義和真理的光芒。
安妮·魯勒吉埋骨于荒草之下,
生前蒙受亞伯拉罕·林肯的熱愛,
生雖不能同衾,
死別卻靈魂永遠結合。
噢,我親愛的祖國,愿你永遠繁榮,
從我胸前的大地上綻放出遍野鮮花!
安妮的遺骸仍然留在“協和公墓”,那位貪財的殯葬業者并沒有帶走她的遺芳。北美鴿嬌啼,玫瑰花盛開,亞伯拉罕·林肯的淚水潤澤著那塊土地,亞伯拉罕·林肯的心也同她一起埋在那塊土地中,安妮·魯勒吉長眠在那塊土地之下。
6.獲得瑪麗之芳心
瑪麗與生俱來有一種高傲的氣質,她相信自己會嫁給將來的美國總統。為了嫁給她喜歡的人,故意和林肯曖昧。但是……
1837年3月,也就是安妮·魯勒吉去世后的第三年,林肯離開了新沙勒鎮。他騎著一匹借來的馬,走進春田鎮,并在那里開始他的“實習律師”生涯。
他把自己所有的財產都裝在馬鞍袋里。而所謂“所有的財產”也不過是幾本法律書、幾件襯衣和幾條內褲而已。他還帶了一只藍色的舊襪子,里面塞著在新沙勒鎮新郵局開張前他所收的不到20美分的硬幣郵資。在春田鎮的頭一年,林肯手頭十分拮據,他本來可以先挪用這筆錢的,以后再補足即可,但他感覺如此做不誠實。所以,當郵局查賬員終于來找他結賬時,林肯不僅如數交出了那筆錢,而且交出來的硬幣也恰好就是他擔任郵遞員時收到的那幾枚。
林肯騎馬到春田鎮的那一天,不僅身上沒有一分錢,而且還有1100美元的債務:就是雜貨店破產時,合伙人貝利酗酒致死所留下來的債務。
林肯本來可以聲明,由于生意失敗請求法院判定分攤任務,或者隨便鉆一個法律漏洞來躲過這筆債務。但林肯沒這樣做,反而自動找到所有債主,答應他們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就保證連本帶利償還他們。除彼得·馮博金之外,大家都同意了。在法院的裁決中彼得·馮博金得到林肯的馬匹和測量工具,其他人則一直等待。14年后的1848年,林肯當上國會議員,仍舊把他的部分薪水寄回去,完成借款尾款繳納。
林肯抵達春田鎮的那個早晨,把馬拴在公共廣場西北的約書亞·F.斯皮德日用商店門前,以下是斯皮德的口述:
他騎著一匹借來的馬進城,準備向村中唯一的家具匠定做一個床架。他走進我的店里,把馬鞍袋放在柜臺上,打聽床架材料和價錢。我拿出石板和鉛筆給他計算,全部材料總共需17美元。他說:“還算便宜吧!不過,無論多么便宜,我都沒這筆錢付款。你若可以讓我賒賬,等到圣誕節時我的律師業務做成功了,我就可以還你這筆錢;如果我失敗了,我可能一輩子都還不起。”他的語氣十分憂郁,我的同情心油然而生。我抬頭看了看他,心中暗想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那么陰沉而憂郁的面孔——直到現在我仍這么認為。我就對他說:“我有一個很大的房間,里面有一張大床。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歡迎你來和我分享。”他問我:“你的房間在哪兒?”我說:“在樓上。”并指指店鋪后面通往臥室的樓梯。他一言不發地把馬鞍袋抱上樓,放在地板上后,再走下來,滿面笑容地對我說:“太好了,斯皮德,我非常感激你。”
在這以后的五年半時間里,林肯和斯皮德一起住在這個店鋪的樓上,同睡一張床,而且未付分文租金。
另一位朋友威廉·波特勒則不僅給林肯提供了五年的伙食,還給他買了很多衣服。
當林肯有能力支付之時,他可能會向波特勒付一些錢,但雙方沒有講明收費多少。這一切純粹是朋友之間的友情,大家互相幫助而已。
林肯十分感謝上帝把這兩個好朋友賜給他,如果沒有波特勒和斯皮德的幫忙,他的律師事業絕不可能成功。
林肯和另一位律師史都華合伙。史都華把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投入到政治上,事務所的事全部托付給林肯。但是事情并不多,辦公室內的陳設也并不那么好,包括一張臟兮兮的小床,一件野牛皮毯子、一張椅子和一條長凳,另外還有一個書架,上面擺了幾本法律書籍。
根據事務所辦公室的記錄,他們開業的頭6個月只掙到了5筆律師費,一筆2.5美元、兩筆5美元、另有一筆10美元,最后一筆他們收了一件大衣抵做部分酬勞。
有一天,心灰意冷的林肯在春田鎮的佩吉·伊頓木匠店前停下腳步,他想放棄法律工作,改行當木匠。就在幾年前,林肯在新沙勒鎮研讀法律之時,也曾考慮拋下書本,改行當鐵匠。
林肯在春田鎮的第一年,他只認識偶爾晚上到斯皮德商店里侃政治的男人,星期日更不會去教堂。他自稱,在春田鎮那優美的教堂中,他不知該怎么辦。
在這第一年,只有一個女人和他說過話。從他寫給歐文斯小姐的信中,我們可以知道“若非必要,她是不會開口的”。
到1839年,不但有個女人和他說了話,而且還轉而追求他,希望能嫁給他。她就是瑪麗·陶德。
曾有人問林肯,“陶德”這個姓為什么是那樣拼,他就調侃答道:“想必是‘上帝’(God)只用一個字母‘d’就夠了,而‘陶德’(Todd)家的人卻需要兩個吧。”
陶德家族經常自夸他們的家譜可以追溯到6世紀。瑪麗·陶德的曾祖父輩、祖父輩和叔伯舅公輩等都有人當過將軍和州長,其中還有一位當過海軍大臣。瑪麗在肯塔基州萊辛頓的一家法國學校讀過書,這個學校是維多利亞·夏洛蒂·里克瑞·曼特爾夫人和他的丈夫開辦的。他們夫婦倆是法國貴族,在法國大革命期間,從巴黎逃了出來,躲過了被送上斷頭臺的厄運。他們教會瑪麗說一口純正巴黎口音的法語,還教會她跳法國貴族只在凡爾賽宮跳的八人舞和加西亞圓圈舞。
瑪麗與生俱來的一種高貴氣質,自以為比別人更優秀,而且始終認為她會嫁給一個日后做美國總統的人,說起來也的確不可思議。然而,她不但深信這一點,還經常對別人說。大家對她百般嘲笑,卻始終無法動搖她的信念。瑪麗的親姐姐談到她時,也說她“喜歡光彩、炫耀、虛飾和權力”,是“我所認識的最有野心的女人”。
然而,瑪麗的脾氣卻出奇的壞,經常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1839年的某一天,她和繼母吵架以后,“砰”的一聲關上大門,氣沖沖地走出家門,跑到出嫁到春田鎮的姐姐家。
她若決心嫁給未來的美國總統,那她真是找對了地方,世界上沒有哪個地方能比伊利諾伊州的春田鎮更容易實現她的愿望了。當時,這里只不過是一個臟兮兮的邊疆小鎮,位于沒有樹木的草原上。既沒有石板車道,也沒有電燈和人行道,更別提排水溝了。牛兒隨意在鎮上亂逛,豬兒在大街的泥沼里翻滾,一堆堆腐化的糞便使到處都臭氣熏天。當時鎮上所有人口只有1500人,可是1860年的兩名美國總統候選人——史蒂芬·阿諾德·道格拉斯和亞伯拉罕·林肯,1839年都住在春田鎮。
他們兩個都認識瑪麗·陶德,所以都追求過她。兩人都曾擁抱過她,并且瑪麗承認兩人都向她求過婚。
但當別人問她想嫁給哪一個時,瑪麗總是回答:“我要嫁給最有希望當上美國總統的人。”
她這句話很明白地指向道格拉斯,因為道格拉斯政治前途看起來已經比林肯要光明上百倍。此時的道格拉斯年僅26歲,已經擁有了“小巨人”的稱號,而且他還當上了國務卿。而林肯只是一個正在奮斗的律師,至今還寄住在斯皮德雜貨店樓上,有時連伙食費都付不起。
當亞伯拉罕·林肯默默無聞之時,道格拉斯早已經是美國政壇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事實上,就在林肯當選總統兩年前,一般的美國人也對林肯毫無印象,他們只知道他曾經和有財有勢的史蒂芬·阿諾德·道格拉斯辯論過。
親戚們都以為瑪麗更喜歡道格拉斯,而不喜歡林肯,事實上也可能的確如此,因為道格拉斯是個善于向女性獻殷勤的男人;而且他的外表也更有吸引力,政治前途更加光明,社會地位也比林肯要高。
此外,道格拉斯還有一副低沉的好嗓子,他留著波浪狀的發型,華爾茲更是跳得棒極了,另外他還經常向瑪麗·陶德獻殷勤。
因此,可以說他是瑪麗心目中的完美男人;有時候她會對著鏡子自言自語:“瑪麗·陶德·道格拉斯。”這樣既順口又好聽,幻想自己有朝一日和道格拉斯在白宮翩翩起舞……
當道格拉斯正努力追求瑪麗之時,有一次他在春田鎮公共廣場和一位新聞記者打了一架——那是瑪麗閨密的丈夫。也許瑪麗曾為這件事和他發生過爭執;也可能瑪麗曾批評過他在公開宴會上喝醉酒,然后跳到桌子上大跳華爾茲,并把酒杯、火雞、威士忌和湯盤踢到地上的行為。
在他們交往期間,瑪麗每次知道他帶了其他女孩子去跳舞,她就會和他大鬧一場,總是搞得兩人很不愉快。總之,他們的交往最后并沒有什么結果。對此,貝弗里奇參議員說:“雖然時常有人說,道格拉斯曾向瑪麗求婚而遭到她的拒絕,其實這只是瑪麗為了保住面子而編造的謊言,精明、機智、見多識廣的道格拉斯可從未要求瑪麗·陶德嫁給他。”
這時的瑪麗已經失望到了極點,從此把重心放到了與道格拉斯競爭的林肯身上。她對他大獻殷勤,希望能利用這一點讓道格拉斯產生嫉妒。可是,她的方法根本就沒奏效,她并沒有挽回道格拉斯的愛情,反而卻俘獲了林肯。
瑪麗·陶德的姐姐愛德華夫人描述他們的交往經過時說:“他們在屋里坐著的時候,我碰巧好幾次都在場。他們每次談論的話題總是先由瑪麗開始,林肯先生就一直在旁邊聽。他很少說話,只是看著她,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吸引。他為她的聰明機智而傾倒,為她的高貴漂亮而著迷。可是他無法和瑪麗這種千金小姐做長時間的交談。”
那年7月,人們議論了數月之久的共和黨大會在春田鎮召開。這次大會把整個小鎮搞得天翻地覆,人們從幾百里以外擁進這里,旗幟飄揚,樂隊一路演奏著音樂。芝加哥代表隊還拖著一艘雙桅帆船前來,船上樂聲飄揚,少女們在上面跳舞,大炮噴出的火焰直沖云霄。
民主黨批評共和黨候選人威廉·亨利·哈里遜像個住在木屋里喝蘋果酒的老太婆。于是自由黨員就故意在一輛車上裝了一個小木屋,由30對公牛做引導,拉著它在春田鎮的街道上游行。小木屋的旁邊還有一棵胡桃樹在搖擺不定,松鼠在上面玩耍,木屋門口則放著一桶蘋果酒。
晚上,林肯在搖曳的火炬光下發表政治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