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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呂祖全傳
  • 汪象旭
  • 4319字
  • 2015-12-24 16:52:48

二人各逞本事,行者大哨一聲,狂風拔木,飛沙走石,亂打其怪。其怪大哨一聲,黑霧彌漫,狼牙大棍不計其數,空中打來。柳行橫遮直擋,棍皆散亂墜地,大喝聲:“疾!”猛獸咆哮,豺狼隊出。那怪不慌不忙,亦喝一聲,獅象成群,蛟龍奮鼓。彼此相角,一個用推山倒壁之威,一個逞翻江掀海之勢,萬徑于歧,萬化不一。予看之許久,知怪之神力不下于柳行,乃以拂塵一揮,開劍一指,其怪忽爾無蹤。楊樹震動,吼氣如怒,始覺其為楊樹之精也。于是付劍與柳行,使伐之。行用力一砍,樹為兩截,血流山磎,除是怪矣。

詣及饒,繞九江、洪都,暨觀龍虎諸山,訪諸玄真之眾。扮為全真,講一竅之旨,無遇于知者。遂之閩焉。蠻夷之俗,尤不省悟,乃行歌于市,寓玄理于俚言,藏真機于俗論。蓋期乎世之易從而或化也。歌曰:

高臺鏡兮潔且明,鑒妍媸兮美惡分。全一真兮稟虛靈,具眾理兮應感神。忽蒙垢兮蔽埃塵,污物景兮失其真。清者濁兮明者昏,天者去兮人者侵。月掩云兮水淹萍,戕其性兮斁其倫。勸君刮垢兮磨洗其塵,復此虛靈兮全其本真。一竅混涵兮不逐沉淪,可以久視兮不必更鑄,其心如水常清兮,如月常明。終天終地兮,歷遍古今。

康衢曲巷,鬧市窮途,無不涉過。聽者肩摩襟接,老幼男女皆傾耳焉,第無一人動心下問。如此行歌旬日,其術竟不可售。乃于十字路頭鋪設香案,書符法以施救病。請符者征應如神,始有投于門下者。相續而至,凡千五百余人。稍稍省悟,日躋于盛。為有司所惡,以為張角之流,差捕收予二人,置之縲紲凡百日,殆數也,故不逃避。限滿,與柳行皆出囹圄,遁去東西二廣,遍及不毛之地,經風冒雨,寒侵暑暴,嘗味殆盡,苦辛勞憊,人所不堪。計所入玄門者千百萬,所救濟者千萬五千七百有奇。

是時再過活水村。予內予已登真悟,庵所如故。予居祖墓之側,期與神會。方十馀日,是予父母皆在極樂國中,居于凈土,為彼羅走之主矣。害不可勝,將欲回庵,師傅已到,命曰:“子功德完美,溥博廣大,天曹備錄矣。然山川靈秀之氣,不可不收覽之。可再事游衍,博觀形勝,訪道覓玄,以取精華益其根本,吾來指汝會于終南,不必更轉舊庵耳。柳行當慎謹隨從,功亦匪細。”二人領旨。師遽駕云而別。

予與柳行先游鐵門關,泛洞庭之舟,謁湘妃祠,留詩以吊。詩云:

九旌旗節穩君山,帝女多情此地看。

血淚不知流幾許,琳瑯萬個盡斑斑。

轉于啞泉,吊馬援廟。詩云:

钁鑠英風邁世臣,東南酋膚奪先聲。

忠魂千古存生氣,椎武猶能助孔明。

復于武當,扣龜蛇水火之訣。當夜親面北極,與之談太乙之旨,得玄虛上乘妙法。遂賦一律。詩云:

竅里圓珠親玉翹,瓊漿頂上濕金袍。春風不動窗前竹,夜雨能滋海上桃。

虎嘯龍吟鉛汞合,蛇蟠龜息坎筑交。諾成不昧三光顯,照得靈犀萬丈高。

又曰:

前向巖前鐵杵磨,成功不憚用功多。三千六百劫行滿,鑄就降魔一太阿。

就望梅山,賦掛箭峰。詩曰:

紿梅甫得玉津通,急訝酋騎薄霧中。不是峰頭猶帶矢,將軍誰識昔年雄?

望武陵溪,至武夷之巔。凡十日,遍觀風景,以俟道友之至,或得而與之談論焉。為賦古風一篇。詩曰:

建溪之陽地毓靈,蔥蔥蒼蒼多松筠。年深不識堯君歷,夜靜忽聞王子笙。

桃花泛水流九曲,波回石澗飛寒玉。青鸞豈作凡鳥鳴?玄鹿誰同野獸逐?

笑看童子采靈芝,荷衣芰服稱風吹。朱顏老叟自何代?言說生從盤古時。

山門無寒亦無著,蟠桃紅兮蕨薇紫。欲將白石與青精,漫燃龍竹閑烹煮。

武夷之山秀且高,參玄堪把死生逃。山中日月常如此,一局棋枰白晝消。

陟臥龍崗,試觀崗頂景物,睹遺跡而興感,真人杰哉。詩曰:

梁父詩常抱膝吟,潛龍時動躍龍迎。

奇謀遠出當年士,遁甲今猶羨八門。

再歷龍虎山,訪道陵遺法,留旬日,有題詩曰:

龍虎山分龍虎形,九州輿圖此為真。君非塵世逢人杰,不顯乾坤育地靈。

赤符禁院千年錄,白鶴松間一片云。為問師從何處去,碧霞隈里覓參苓。

由天臺步石梁,覓羅漢之所居,尋桃源之舊脈,直躋巔際,深入險隘,盤坐于古柏根邊。時夜靜月明,萬籟俱寂,咿咿啞啞,吹動簫管,音樂之聲翕然交作。自山崗隙處步出數十童子,荷衣翩翩,跣足蓬頭,成隊而行,向南而行,向南滅跡。又笙瑟清亮繞耳,白發紅顏數十輩,過予而前。予將揖之,蘧然不知其處。又歡聲鼓沸,笑語朗朗,女娥數十輩隱隱望東而逝。一夕之間,景出千狀,為賦五言古風,詩曰:

臺山最奇特,巉巖堅削壁。千峰攢羽翠,一水環玉碧。

橫架石梁橋,如虬貫九霄。波澄龍劍鬣,松定鶴歸巢。

聞說避秦女,不作襄王雨。云肌映月華,霞佩隨風舉。

老衲采薇餐,入定坐天龕。桃隨飛澗暖,百鎖老巖寒。

石闕時時閉,歲月應無記。欲扣玄中玄,卻煉炁中炁。

忽聞空谷中,音樂鳴天風。萬壑人蹤寂,四時花色紅。

買舟南海,謁大士。升洛伽山,望潮汐,悟妙覺圓明之道,參大乘大法之禪,卓立見如來,慧眼親陀密,乃作偈焉。偈曰:

晃晃朗朗海心月,圓圓融融無欠缺。一朝捧出中天來,萬古清暉昏夜白。

咦!打破個中舍利子,恁他游兮何須歇?

又詩曰:

山如波面一浮茄,天竺南游此駐槎。玉露朝餐龍捧缽,金蓮夜煮鹿添花。

禪龕凈沸封云壁,珠芷呈輝斗月華。試看東夷諸處國,海天縹渺脫棲鴉。

去南溟,至于臨安之飛來峰,燕坐呼猿洞中,杳無人覺。謂柳行曰:“奇哉斯峰也。山巒插天,巉壁倒掛,洞自天造地設,山川之秀如此乎!”賦詩曰:

一翼施靈鷲,玲瓏若自飛。

洞間僧入定,山靜鶴來棲。

飯熟呼猿食,經談悟鳥啼。

叮嚀久留住,切莫更飛歸。

適有慧一僧者,知予來蹤,最與善,款予彼此參訣,遂棄禪而歸去,由寂滅而見性,從虛無識有。拉予觀洞霄。同賡迭和。予詩曰:

步入靈巒處,行行漸躡高。九峰環翠壁,一徑繞青霄。

鼯鼠如蒼鶴,山礬似善桃。洞門原不閉,應許追由巢。

僧和曰:

翠屏九層拱,青巒萬疊高。堵峰嵬接日,二洞杳通霄。

口爍孤村火,春華古樹桃。禪機自寥寂,不必學登巢。

自洞霄而天姥,與之聯句。予曰:

天柱東西立。神睛左右懸。(僧)煙云飛腳下,(予)星斗列胸前。(僧)眾幼皆歸寂,諸空總入禪。(予)

上方金聲擊,(僧)梵院寶燈燃。怪石依嵎虎。文蘿匝地錢。(予)瀑布巒針刺,蜂腰霞錦聯。(僧)

縣花開就采,蝸字續成編。(予)螟歸鶯不亂,春露草多妍。(僧)竣削凌青漢,(予)

嶙崢接碧天,笑談驚下士,(僧)身世竟茫然。

聯成十韻,馀詩不紀,難悉述也。

留連月馀,一夕僧謂予曰:“聚首易,分首難。貧僧幸得遭逢鶴從,何忍分袂?然涅槃先歸,以圖后期。明日午時,希為貧僧指去歸路。乃見月馀友愛。”予受言。至明午,僧沐浴端坐而逝。予措龕就其山,聚眾下,火中出,予執火授偈。偈曰:

莫著芒鞋亂行走,好將云衲自修藏。須彌山上風光好,回看縣花暗吐香。

休奔涉,用慌忙,從今脫去臭皮囊。大千界里留真跡,極樂邦中日月長。

咦!跳出愛河春日好,阿那會上飲醍醐。

于時火光中現出真形,嘻然直上,往西而去。眾僧收拾馀燼已畢,予遂辭行。

往金山泛洋而觀,居山寺旬余,詩曰:

浩蕩滄溟萬頃多,中涵山似出青螺。

僧歸洗缽龍吞飯,客坐觀潮食引鼉。

瞰月危樓臨險嶠,談經法座浸洪波。

試將塵袂清流濯,喜挹天風舞更和。

乘流逐趣,沿途玩景,詢九華之勝,撫六朝之跡,乃佇足于九華焉。天氣晴和,山光秀麗,口綴一絕,詩曰:

霽色初開麗九華,山如列幛轉青紗。

當時指出菩提路,一徑波羅路不賒。

山之麓有丹士金守一者,筑室燒煉,遇予即扣黃白之術。予以“燒丹一事,貪者之迷陣也。不觀之狐哉?惑日精月華,收人魂物魄,遂能變化。或為男,或為女,魔障于人,無有知者。一旦逢法士擊之,本形即現,狐不能掩。乃知本來之質非可偽為。若人力得以奪之化,則天不必產寶,地不必毓珍矣。曾有句古語曰:‘真假原難混,終須復本形。貪夫縱用計,反自陷寒貧。’再聽我道來!”唱曰:

勸君休要燒鉛汞,歲月徒擔送。黃芽未必生,白雪成何用?

伴紙灰,如做了一場的蝴蝶夢。伴紙灰,如做了一場的蝴蝶夢!

又曰:

三方爐鼎空添火,癡守文和武。投胎為養沙,取氣難離母。

鎮日間打天硫,擔盡了多辛苦?鎮日間打天硫,擔盡了多辛苦?

又曰:

死砒鉛汞尋燒藥,自說通天法。五金總不私。八石終難合。

入明爐,過鉛池,都是個乘波筏。入明爐,過鉛池,都是個乘波筏。

又曰:

世間人說燒丹,須用先成內,豈知內就皆無累。萬鑒不關心,丘槎非為貴。

總然是點石金,到底成磚塊。總然是點石金,到底成磚塊。

金守一聞予言,即將丹灶鼎器盡行毀壞,求一竅之訣,門門不倦。予亦開端竟說,不少秘吝。引入路途,拂衣去燕。

躡五云之巔,瞻抄漠之域。悵望久焉,為之賦《思征篇》。篇曰:

燕云緲緲狼望北,塞鴻鳴兮塞馬逐。登山一眺蕩我思,萬里煙霞遮遠目。

輕抄拂拂復揚揚,滿地霏霏蘆草黃。未審關山何處是?總不擔憂亦斷腸。

夜寂月明羌笛弄,邊床驚覺從軍夢。正居蘭室話分離,豈知不與妻兒共?

憶昔離家美少年,邇來白雪卻垂顛。倚門空勞慈親目,牽掛應饒內子錢。

香閨羅袖重重濕,時為征人血淚滴。試看沙上疊成山,盡是閨中所思骨。

腰間斗印未成金,塞外星天已役魂。雖得芳名著汗竹,那能賢孝奠荒塚?

望窮不覺酸雙鼻。為慟征人苦從役。人生自古死難逃,后人枉把前人泣。

又五臺山詩曰:

一重重上一重重,形勢嵯峨聳碧空。

咳唾不教顛頊下,恍疑甘雨降時龍?

下五臺,浮槎于星宿。溯黃河之源,遇師于舟。師曰:“盍歸乎?”挈予游三蜂、方丈、瀛洲諸山,坐于東瀛山之上,顧予曰:“吾為尋子,途行甚渴。東海之東有桃焉,子可采而食吾。柳行留此。”予承命往焉。

東山高萬仞,更無桃樹。行行而東,有樹可大里許,繁枝計百圍,皆無桃。惟東海一枝細如指,桃大如瓜。下俯洪流巨浪。予不惜其生,持力向上,折枝攀桃而奉師。師喜曰:“美哉,桃也!吾何忍獨食?”分而為三,共享其桃。食竟,師曰:“子折桃見一物否?”對曰:“未也。”“來。吾與子往視之。”同行至桃所,視流中一尸,蕩漾于波心,熱察詳視,乃予之形質耳。師指之曰:“此非子血肉之軀乎?今此已去,可以面帝矣。”

是日,即同師面玉帝。帝降勅為純陽真人。記其時,唐開元庚申年四月十四日也。勅柳行為仙,行受勅。拜辭帝畢,與師歸,歸本之閬苑。

李、張二師相見大悅。逾時,西王母至,又移時,玉衡星、麻姑、天極上真、云姝、月奴、商山,繹縣諸仙駢集云合,皆來稱慶。慶畢罷去。予居閬苑,思以普度。師諾。

予別師,帶柳行邀游。為經生于昌黎,所以廣法術而度韓子也,為道者于婺源,所以施神通而度何姑也。輔鐘師而托跡,佐張師而化身,所以度國舅與神翁也。若夫岳陽三醉,畫黃鶴以酬主人,則幻行起之于童年;洛陽屢游,擲黃金以戲大士,則少年不惑于邪志。施藥于廬,見形于漢,在在存仁,處處布惠。江河湖海,無所不經;畿甸要荒,無往不歷。則又蟬蛻之后事也。八真既集,德行優余,帝進級曰弘仁普濟孚佑帝君,位居震宮,職列上相。嗣是而后,乾坤不毀,神化無窮,又豈毫楮之所能盡哉。

予非好為世媚,以悅人之心志,而甘事詞說之煩也。諸生固懇,勉強以應,乃掇拾梗概為諸生談。其間俚耶華耶?常耶怪耶?由乎物議。予何計,予何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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