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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呂祖全傳
  • 汪象旭
  • 4653字
  • 2015-12-24 16:52:48

予知其心真,乃云:“劉姑,你要見丈夫么?”尼云:“丈夫去久,生死不知。縱今返旋,亦決不從凡處也。倘來,當令另擇佳偶,誓不再會。”予笑曰:“貧道與你丈夫同從金重師傅出家,他已得成正果,同我下山。我叫他去見你也,你看在后面來矣。”尼回頭。予即見本相。尼再視予,默然若失,靈光已見,望予拜云:“夫已得道,何不度我?”予探囊中一丹,命服。即以彼錫柱指為鶴,命駕。只見半空鐘師喝止,待命,鶴復為柱。予授偈云:

半夜天中升皎月,三冬爐內飛瓊雪。醍醐足注萬頃田,舍利不須凡火滅。

咦!三生不是望夫石,一腳蹬開朝天闕。

書偈畢,拂衣離庵,至祖塋,訪于山神。神呈祖父妣母皆已登仙界矣,不在鬼箓。予喜,回至蒲陰村。

將及十余里外,抄化于村居,訪其蹤跡。一老叟白發瀟然,扶藜倚扉,嗟嘆不息,愁容可掬。予拱侍乞齋。叟曰:“師父何來?”予以抄化告。叟指前村:“師父不可往那蔭茂路上去,有一奇怪,言之嚇人。或如人形,或如樹枝,或如虎狼,或如鬼魅,有時作婦人引誘子弟,有時作店肆邀人沽飲,有時吼叫如雷震川谷,有時跳躍如龍奮淵海。變態不常,興妖萬狀,遇者粉骨,逢之碎身。大約同柳斡楊枝一般,所戕害者不下十百。如無過往之人,即掠近村男女,大小傍徨,室家驚擾。法無可禁,符無可降,誰不懼之。前者吾少子牧羊,被其羅而并食,師父可慎防焉。若遇此妖,其生休也,其身泯也,其同于羽化升也。師父奈之何?”

予聞之,甚自責。此乃予貽伊戚,予貽眾害,道未成而先作孽,功未積而罪先成。予何責之辭!幸吾師指示予此來,尤可追其將來也。不然,害愈烈矣。予辭謝叟,望茂林而行。叟呼而止者數,予不應,徑往。

將里許,忽然狂風大作,卷起萬里沙泥,拔倒千尋樹木,有倒山翻海之勢,予足不能履,身不能立,知其怪作也。用麈連拂數次,風恬息焉。頃之黑霧彌漫,連天貫地,日月無光,山川莫辨,白晝渾同長夜,對面不識誰何?轟轟有聲,漸逼于予。予再拂麈,貫注存神,霧斂空山,云歸溟海,朗然仍明。

又里許,驀地奔出一群豺狼,鼓吻張牙,向予吞食。予用手一指,喝聲:“咄!休得無禮。”那一群豺狼卻是數個楊柳柯枝。正看之間,一聲響亮,南山崩半角,北嶺破層天,響得怕人,心驚膽碎。跳出一個夜叉模樣的物體,雙眼如燈炬之明,一口如刀劍之橫,發似蓬松亂葉,身如屈曲枯枝,五形盡露,四體不遮,手持狼牙大棍,跳躍飛騰,撲予欲食。予勢不敵,連呼:“師父,師父。”盤膝坐下,憑其張手舞足,不敢近予身。貫注片時,吹氣一口,彼即轉身跳躍而去。予又起身。

行里許,只見路口橫架高枝,高如丘山,無一縫可通,回向后路,荊棘榛枳填塞,夾予在中。前不能進,后不能退,心甚惶惶。急呼:“逸童,逸童,你何迷失至此,主仆之情豈頓忘也?吾此來為爾為害,特來救度,豈可反害吾也!”言畢,劃然一聲,半空丟下一枝柳樹,將予罩定,但不敢肆害,尚有一隙靈光未昧耳。予又呼:“師父,師父。”將手一揮,其樹自散。

又行里許,將至其縊處,古木瀟瀟,人煙杳絕,禽鳥無飛。較日前予經時,又大殊矣。遠近望見一個道者,飄飄然有物外之形,堂堂然有得道氣象,綠袍青絳。黃冠翠履,手持凈帚。向予笑迎曰:“師兄何來?請至小庵一憩何如?”予心知為逸童也,隨之行之一庵,綠蔭庭院,幽靜可愛。予坐上,彼坐側。忽又坐下,談外丹之術,兼有取陰補陽,損人益己之說。予唯唯。少焉起,進茗果。予啖之,不以為異。彼喜而笑,以為中其術也。不知予蔭納之葫蘆中。

予因誘之曰:“師兄居此,木石為鄰,鹿豕為友,風朝而萬籟瀟瀟,月夕而孤形寂寂,寡聞寡見,何以開一竅之玄門?不識不知,安能致九轉之丹法?幽境鎖塵難觀日,靈臺蔽垢怎朝天?一失于愛網之中,再不出樊籠之外。做下了孽根,終當自愛;修得些好事,畢竟不虧。天堂那有惡人,地獄卻無善類。九狐食人,何其暴也,而難逃渭水熊羆之殲;郁壘食鬼,何其雄也,面難免終南山進士之擒。古來積善可無災,何見行兇能避患。為今之計,不若棄此陰涼之所,從我小道往名山勝境,投明師,拜真主,享逍遙極樂之福,去火坑苦惱之災。縮地可以升天,長生得乎不死,以彼較此,孰為優哉。”

彼笑而不答,他顧而支吾者久焉。月白東崗,昏窗秉燭,心尚迷執,略無悔悟之機,反以謔言戲之。忽然起如廁。予默坐以察動靜。驀地鏗然一聲,如刀斧擲于空石,使予悚而栗,惕而戰。勃而色變,殆莫覺其何以為也。又哨作數聲,勇躍予前,青面紅晴劍牙,撐出頭上一枝柳葉,娑娑如發,足如柳根,手如柳干,體乃錯節。蓋不必肆惡行威,而其體狀象貌,已破人膽矣。縱予黃粱游地獄所目擊諸獄之鬼卒,其可怪可哂可驚可畏者,未有如此之態也。向予拭手拭足,張牙睜日,進而退,有敢有不敢之勢。予只瞑坐不動,存先天一氣,想師在左右,咳唾一聲,其妖遂滅卻,卻坐于左右之地。月下而星沉,云湛而日出,鴉鳴破暝,犬吠驚惶,四境杳然,絕無影響。

拂衣望綠槐陰處而進,徘徊于山徑之間,躊躇默想:“欲浩然長往,則逸童終墮孽途,負我濟度之心。不踐盟天之約,于修道有虧矣,豈能忍哉。若在此逗遛,而孽終隱去,不復再遇,何所尋覓乎?”正在兩難猶豫中,時晷已西,移入酉刻矣。

忽香風習習,異味襲人,正東上一年少美人,約有二九方笄而未字者,蛾眉嫩如新柳,星服凈若澄波,發挽巫峽之烏云,臉親上林之紅杏,楚女難同比艷,吳娃不敢爭容;翠鈿小巧,金釧玲瓏,鴉青衫子輕揚,月白裙兒飄蕩;鞋過潘妃,不數金蓮鋪地;笑強褒姒,何須白繕裂聲,真有動人之情,更無可疑之象。手持筐籃,數莖竹筍,望予而過之。去而回顧,顧而生歡,遠半里許,復轉向予,放下筐籃,對予萬福云:“妾乃東山楊氏,適夫甫月而良人告逝,上無舅姑之依,下無子女之育,父母早升,兄弟鮮有。妾念良人義重,誓不更醮,守貞于蓬草已期矣。今值亡日,于山中拾取筍菜,將為良人奠。然而貧窮寡獨,心愿請僧道而未能,思追薦亡靈,得以早升天籍,妾之守固有益,而亡者亦獲所也。其如不送何哉?幸逢仙長邂逅,頃不敢瀆以衷曲,舍而去之;又念失此機逢,胡可再得。故冒恥含羞,特啟仙長上聽。倘有憐憫之心,得賜慈悲之德,降至寒居,為妾良人一食之施,存沒佩恩也。幸仙長允焉。”

予見其舉動從容,語言文雅,諳三綱五常之理,諸三從四德之規,意為真也,但于經卷未知,初不許諾,被苦苦哀懇,勉強隨之。

至一宅宇,不甚宏大,雅潔可愛,四壁淡墨山水,中設靈座。入堂,命之上坐,拜予,予不受。云:“拜我良人,非為仙長,何勞辭?”拜畢,挈筍進內,時日昏矣。予以瓜田納履,非取瓜而取瓜;李下整冠,非竊李而竊李。因辭要往。女曰:“仙長差矣。此處前無村居,后無店肆,又無庵廟寺觀,何可容身。妾居凈潔,盡可棲止。雖迅風暴雨,不入寡門,而貞節之操,斷不染累。與其茍合于途人,孰若媒妁于佳偶。以千百年芳名而委于一旦,此土木所不為,而妾為之乎。”予因其所論侃侃,句句真情,乃安心聽聽。

頃之,捧筍置案,共予對坐,更不言及祭夫一事,但勸之食,以眉目引意。予知其有不善意也,奈夜靜無可脫,且重門扃閉。予自堅持主見,不動而已。女千般逞媚,百樣妝嬌,云:“仙長,今日之遇,天作之合,非人力致。仙長久曠之夫,妾身居怨之女。烈火枯柴,涸魚活水,不可蹉跎。”予只不應默坐。女起,舉箸云:“妾有新訶,愿垂清聽。”詞曰:

光陰速,年華暗里相催促,相催促,美景良辰,會須歡足。

金杯堪盡欣顧主,洞房最愛蓮花燭、蓮花燭,交頸鴛鴦,人人羨欲。

“此詞如何?”予不應。女曰:“妾制新聲,再乞垂聽。”曲曰:

鴉髻蓬松半軃,美姿容,玉骨冰膚。遠山翠黛兩眉疏,秋波清溜情將注。

更喜櫻唇一點,桃腮半舒。薄羅籠筍,輕衫露眊,腰肢纖細多柔娜。

又曰:

美貌佳人可共,更芳年二九偏嬌。盈盈態度忒妖嬈,淡妝濃抹多堆俏。

動人春色,令魂暗消;羅幃錦帳,鸞合鳳交。其中滋味,須知道!

“仙長不可耽誤時光,與妾成其秦晉之歡,結此紅絲之綰,生兒育女,成家立業,接祖宗百年之派,演子孫千世之脈,不勝于孤形獨影,朝西暮東,如喪家犬,無主魂,飄萍浮梗,生乏養奉之需,亡無祭掃之基,為填淘補壑之物乎哉!”

予聽其淫詞浪語,方覺其為逸童化也。予曰:“娘子休亂性以墮三涂!你聽我道男女情欲的利害來。”予以麈柄擊案,以節其音。曲曰:

人身精氣同滋水,百脈全憑精氣充。真陽一點宜珍重,若念花柳成私哄。

槁木枯荄萎朔風,滋干水竭年難永。嬌娃卻是戕身斧,美色真如伐木蟲。

多情妖孽將人弄,雖不是剛刀利刃,也曾殺盡了英雄。

花容嬌色從他愛,云水煙霞我自同。泰山心志難搖動,惜精養氣資身用。

不墮歡娛愛網中,總然樂事如春夢。清風是俺交游挈,皓月為吾錦帳朋。

夫妻相愜鴛魚共,這的是乾坤真趣,說甚么粉白脂紅!

“俺道家陰陽是夫婦,風月是朋友,花鳥是樂意的物,山水是適興的景。果食充饑,泉澗解渴,草為衣,麻為履,鹿鶴為奴仆,云霞為車駕,天地為家宅,四海是生涯。要甚么快活?立甚么基業,生甚么子孫。終乾坤而不老,歷歲月而常新,要甚的祭奠拜掃。”女聞言卻有赧色,不敢近前。

予猛思:“師曾授以小葫蘆一枚,內有丹數粒,云可服之見心識性。今童已迷失來頭,不知本根,可以此丹與焉。”于是探腰間取出葫蘆,于案傾出丹丸,指女:“食此長年不饑,味香而美。”女哂而勿顧,予強之數,而終不視。予方納葫蘆于腰,而女化為柳精矣。張牙戲爪,將以攫予。予復以葫蘆置案,隱幾而假臥,徐窺其何如作為。柳見予臥,近幾將葫蘆竊而戲玩,傾丸于掌,食焉。食傾而凝立不動。又傾間,俯案呼予覺曰:“主人,主人,向于槐蔭以主作,左右計窮,將身縊柳,托樹之精,于此為妖,殊知作下惡孽。不識吾主至此,屢相觸犯。乞恕童罪,帶之回家。主德甚宏也。”言訖,下拜大慟。予以動心,亦慘然悲,悽然戚。又喜其見心識性,不終落妖途,可慰予望。遂將顛末與語,竟夜訴盡彼此情由。而東方白矣。正居于垂楊柳下。

童曰:“仆自違主,仗此妖行。今得主救,其幸千萬。此樹不可留,恐后復為害。請主少遠,仆將去此。”是時,童用力倒拔其樹,連根而起,蓋亦神哉。于焉將平昔所害骸骨盡埋于坑,祝天告罪,隨予而行。

行至綠槐將近,鐘師坐于槐下。童遙見,指道:“往年正是這個賊道將我主人賺去,害我縊死,流落多年。今幸主仆重逢,枯木再華,涸魚重水,他卻又來了。待我前去把那賊道曳下,重投深谷之中,教他粉骨碎身。方才釋我這一日怨氣。”拭手拭腳,咬牙睜目,要奔將去。予喝之止。近前參見了師傅,童氣尚未平。師用左手作如意印,童即下拜。

師顧予云:“此童惡孽太深,未有功行,不得即帶回庵。且子修煉已到,所少者善緣耳。吾有靈丹數粒,符術數道,斬邪降魔劍一口,付子前去。先由邯鄲道進,隨寓而安,逢危而濟,見困而扶,大都以救人為急,化導歸善。功行全滿,吾自覓子,彼時可與童歸哉。”呼童,命之曰:“爾一失本根,墜入兇類,為害既多,孽冤頗積。非爾主人救度,終為異物,永墮沉淪,今既不昧靈爽,本性證覺,是汝之幸也。然托柳成形,可即以柳為氏,宜名曰柳行童,與汝主佩其劍,跟隨度世。從此之后,拒卻邪魔,皈依正法,絕殘忍之狼心,存慈悲之善念。好殺之機轉為好生之德,不仁之舉易為不忍之施。由大所愛以及于小所愛,自欲無傷以入于一無傷。才覺人心方動,即把道心潛存。一有賊欲相侵,即使禁捕相遏。庶可免其前愆,新其舊業,也終為汝主從矣。”命訖,一道清風騰空去了。柳行童望空又拜,自此絕無前日念頭,全是一團無心,隨予望邯鄲道來。

方憩于道左,有一書生飄飄而至,目予及柳行童微哂,因叩從來。予以賣藥對。書生以長生藥詢,蓋戲之耳。予答以:“長生藥豈無,于穆不已;天之所以為天也,純亦不已,文王之所以同乎天也,圣可同天。同天則不息,不息則無始無終。由此而言,則長生有藥,不詎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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