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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無聞集(2)

  • 考信錄
  • 崔述
  • 4907字
  • 2015-12-24 16:30:54

乃發粟:借者於倉,役者於役所,皆不為廠;惟賑者為廠。廠欲多;多則民近,民近則不弊。粟廠月一發,民遠來者不過十五里。先期示日,榜次其村與戶於廠前。至期,親臨視之。村為一牌:炮三鳴,立初牌於門外。受粟者持具蟻附牌下;門啟乃入。門闔,乃授粟:左人呼名,右人呼數。受粟畢,門啟乃出;有他道則自他道先後出之。凡初牌入然後次牌立;初牌出然後次牌入;至三以下皆然。辰而始;申而畢。粥廠日一發,民遠來者不過數里。立一人監之,如料民之任。受粥者皆坐,別以行,行各兩列,背外面中,面間隙之以行粥。拆一鳴,行粥。人一器,不得遺;不得復,不得越。畢,柝再鳴,行粥如初;至三乃止。凡坐,內先至者。凡出,先外坐者。凡粟人揚粟於地,粥人注水於粥,皆有罰。

夫官之粟有限而民之貧富不均,以民濟民者其惠廣而遍,則發粟而外,富民大賈皆可捐之以助我也。有勸而捐者,其患在少;有追而捐者,其患在激;有使之八贖罪者,罪輕而贖則所得不多,罪重而贖則壞法──法壞,則天下之害有甚於荒者矣。捐之之道,毋求其能助我賑,求其能助我借與役而已者──賑者,費而不返;借與役者,費焉而未嘗費。度其力之所能,即其居之所近,聚其人而告之數,粟不納官,但八其籍,其借有不償者官為督之。不如是,罰令助粟以賑。吾知其應之也不待辭之畢矣。其有有服姻族入賑格者,責之賑;有收養子女者,人當粟幾何,官書其券,使不得輕去;愿助粟以賑者,視粟多募,免其役以勸之,則民之粟出矣,一縣之粟亦有限,而四方之豐歉又不齊,以羨補不足,則舟車馱輦莫非助我糴者,是以富民可捐,外商尤不可不召也。招之之道,先於粟熟之時使人往糴以樹之的,及其來也,強糴者有禁,高價者勿抑,市井駔儈不法之徒不得而侵漁抑勒之,則四方之粟至矣。

雖然,民有荒於歲者,有荒於人者──吏胥是也。凡吏胥之害;吾固已略言之矣。然在豐歲民猶能供其欲;荒歲何以堪之!且夫人而至於為吏與胥,必非有能讀書明理廉潔愛民者亦明矣。其取也不以賢;其養也不以祿。不知禮義,故名不足以勸;朝斥而夕復,故威不足以懲。其所知者,惟賂而已:賂至,則鴟為鸞鳳;賂不至,則夷、齊為跖、喬。故其職獄訟者,則舞文鬻獄,顛倒是非;其司賦役者,則盜用官錢,征新代舊,關通賂遺,弛富役貧;其奉差遣者,則因事索賄,計畝科錢,每營一票,費嘗至數十緡,茍不十百其利,豈肯為此。至於賑濟,弊尤百出,或偽造戶口,或陰受請囑。偽造戶口,故粟多中飽而惠不及於民;陰受請囑,故富者得粟而貧者無救於死。是以兇荒之歲,賑濟之年,吏未有不增田,胥未有不建屋者。其在不肖有司,同利為朋,互相倚助,猶不足怪;即有一二愛民之吏,亦但以搏擊士類為風烈,而輕視吏胥以為無能為,豈不謬哉!諺云:“不怕官,止怕管。”舉貢生員雖有秩而政事不與聞,吏胥雖無秩而文簿票示皆出其手,此孰能為民禍,不待智者而知之矣。故宋蘇軾論吏卒之害。謂如二十馀萬虎狼散在民間。夫豈其害未甚而古人之言乃過激如是!或亦今之君子不履田畝,不詢芻蕘而未之知耳。率虎狼以食人肉而曰己未嘗殺人焉,吾不信也。且夫懲吏胥者豈必事事察之云爾哉,如此者,上且不勝其煩而其弊究亦不能去;要使斯人知吾意之所向而已。吾意以為吏胥不足害民,則受其害者必不敢訴,訴之亦必不察,而吏胥重矣。吾意以為吏胥深足害民,則民無所憚而不訴,訴之而無不杖之革之流之殺之,而吏胥輕矣。

吏胥之害除,然後可以有饑饉而無死亡。不然,則雖悉行救荒之政,吾見其徒為具文而已矣!

曩余館於大行之麓,五月未雨,往來道涂間,見諸縣祈雨者或焚香插柳以禱神祠,或取水數百里外,或閉南門,開北門,或缸貯壁虎令童子環擊之,無法不施,迄無一效。南北開閉之說雖出董子,然屋不露日,故南戶向陽,北戶向陰。城門內外均露天日,南北有何分別,正所謂“東家之西即西家之東。”也。陰陽果何屬焉?至貯壁虎於缸,則昏沈冤苦之歌昔人已傳為笑柄,而不學之人尚詫為奇策,亦可悲矣。余雖布衣,哀民之不聊,傷吏之無術,乃於鞍間枕上殫思研精,略得四策。而館事少閑,不克成稿。會雨,遂姑置之。去年自七月朔逮霜降無雨,大名府縣禱雨者數,皆俟囗已合後乃禱,略得涓滴,即往謝神。其意欲見禱之有驗以美觀聽。以此事神,宜其不能感格也、余復感前事,遂卒著之;欲獻當路,亦竟未及繕寫。今夏復旱,始乘間繕之。而連日陰囗四合,垂垂欲下,時作微雨,竊幸余言之無用矣。會府屬諸生耆民各以役繁吏蠹訟於縣,上官命縣桎楷而掠之,次日天忽開霽,云斂日烈,如炎如焚。乃知感應之機其速如此。夫在上之人識慮高遠,豈書生之見所能補其萬一,用是復秘篋中;志其顛末。乾隆三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日記。

余作此策時,余鄉風俗尚未甚壤,所患惟在吏胥,故三四兩篇所重亦惟在吏胥。其後不數年間,風氣大變,諸生多與吏胥相結,表里為奸,以罔厚利;關說詞訟,武斷鄉曲,無所不至,遇荒歲,則與吏胥共分賑濟錢米而貧民不得與焉。偶閱舊文,猶自惜其所言之未盡也。然天下大矣,豈可以一縣概之;故仍其原文不改而附識其說於後。嘉慶甲戌三月又記。

與楊贊府論漳水情形條議

此篇舊本闕,今據目錄僅補文題。

氣勢

凡戰,義為上,勢次之,氣又次之,斗為下。奉天討罪,伐暴救民,是之謂義;義立者王。據山河之險,通饋餉之利,批亢搗虛,以逸侍勞;是之謂勢;勢利者霸。臨陳決機,勇怯并奮,乘驕待敝,使敵自潰,是之謂氣;氣盈者勝。矢鏃劍鍔,撞搪搏刺,力盡而後斃,是之謂斗;斗數者傷。《湯》之征也,曰“後我后”,武王之征也,曰“紹我周王”,用義戰者也。亞夫堅壁於昌邑,鄭艾縋師於陰平,用勢戰者也。曹劌以一鼓破齊,項羽以沉舟救趙,用氣戰者也。

勝負之道,無眾寡,無強弱,氣而已。氣之既衰,強弩不足以穿魯縞,賁育不足以抗童子。用兵者用其方銳之氣而外察敵氣之盛衰,盛則避之,衰則乘之。驟勝者其氣驕,新敗者其氣怯,轉斗不食者其氣餒,久攻不克者其氣弛,聞內有變者其氣搖,倉卒遇敵者其氣亂,乘而擊之,一可以當百,弱可以制強。是故,用斗不如用氣。

有必取,有不必取,有必勝,有不必勝,勢也。項羽百戰百克而卒為漢王擒者,羽用氣,漢用勢也。漢王守成阜以扼天下之吭,使韓信取河以北而羽之右臂斷矣,南連英布而羽之左臂斷矣,故楚卒滅於漢。汴之於河東也,猶漢之於楚也。克用破黃巢、王行瑜等,所向無敵,然朱溫以輕兵襲晉絳,斷長蛇之腰,而克用坐視河中之亡而不能救,終克用之世不復能南爭中原者,失河中故也。氣也者可以決一日之勝負耳,至於定天下之大計者必以勢。是故,用氣不如用勢。

可以勝天下而不可以取天下者,不知勢故也。可以取天下而不可以安天下者,不知義故也。漢之於楚,汴之於河東,皆制勢以挫其氣,然漢逐滅楚,而汴後反滅於河東者,漢有義,汴無義也。漢雖無湯、武之義,然義於楚者三:漢仁,羽暴;羽弒義帝,漢發喪討之;漢當王關中,羽負約也。克用再造唐室,不失臣節,而溫篡唐;克用救溫,而溫負克用;其見滅焉宜也。

故用兵者曰“逆取順守”,非知兵者也。逆不可勝;逆勝,幸也。義立於素而輔之以氣勢,則無敵於天下。

輕重

用兵之道可一言而盡乎?曰:可,輕重而已。敵得輕勢,則我以重勢持之;敵得重勢,則我以輕勢掩之。

凡兵之勢,客輕,主重;新起者輕,久立者重;乘勝者輕,持援者重;兵精者輕,兵多者重;騎多於步者輕,步多於騎者重。輕欲速;重欲緩。輕欲行;重欲止。輕欲戰;重欲守。輕欲致死;重欲萬全。輕欲擊虛;重欲阻險。輕欲敵之不測;重欲敵之自困。輕欲乘重之未固;重欲待輕之已衰。是故,平原曠野,輕之地也;山高水深,重之地也。因糧於敵,輕之資也;糧餉有馀,轉輸利便,重之資也。雨雪昏暗,敵不設備,輕之時也;祁寒盛暑,敵勞我逸,重之時也。鼓行而前,遇城不攻,輕之用也;堅壁清野,絕敵糧道,重之用也。

韓信之下趙也,漢勢輕,趙勢重;成安君不守井陘口,故趙敗而漢勝。吳、楚之攻昌邑也,吳、楚勢輕,漢勢重;亞夫堅壁不戰,故漢勝而吳、楚敗。鄧艾縋師於陰平而遂滅漢,得輕勢也。慕容超棄大峴不守而遂亡,失重勢也。李密之距王世充也,魏徵勸之堅壁勿戰,用重也;密不聽而與戰,故敗;世充能用輕而致死以逼之,故勝。竇建德之救鄭也,凌敬勸之西出軹關,用輕也;建德不聽而攻虎牢,故敗;太宗能用重而據虎牢以待之,故勝。徐敬業之討武氏也,倡義新起,其勢輕;不直造東都而還圖潤州,故敗。哥舒翰之距安祿山也,據險自守,其勢重;不固守潼關而與崔乾佑戰,故敗。由此觀之,兵之勝敗無他術也,輕重而已。

《傳》曰“先人有奪人之心”,輕也;“後人有待其衰”,重也。自古以來用兵之勢未有能外乎輕重者也。知乎輕重之術,則百戰而百勝矣。

釋明

人有明,有不明,生而然乎?曰:非也。用其明則明矣;不用其明則不明矣。曰:何以知其然也?曰:子不見夫目乎!瞽者,千萬人而不一二遇也。上古之時有離朱者,暗室之中能察五色,千萬年而不一二遇也。其他有目者皆相似也:或明,或不明,倍焉而已耳;又其甚者,蓰焉什焉而已耳;烏有相干百者哉!夫心之明亦若是而已矣。

曰,然則何以相遠?曰:孟子曰:“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興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吾幼時至人家,歸而問其人之所衣,不知也。此無他,不視之故也。吾嘗自芟樹,不自決其當芟否也;明日行於途,見樹焉則視之,歸而數其所見之樹。之長短,枝之多寡;歷歷猶在吾目中也。此無他,視之之故也。故視則明,不視則不明。自掩其目則雖置泰山於其前而不知也。夫心之明亦若是而已矣。

是故人主日與其大臣接,則宦官宮妾不能欺也;日與其群臣接,則大臣不能欺也;日與其庶民接,則群臣不能欺也。是以先王之世,日有朝,時有省,五截而一巡狩,有大事,朝國人而問之,彼誠用其明也。豈惟人主,雖良吏亦然。其聽訟也勤,其接士大夫也數,則吏胥左右之人不能售其奸矣。

今之為縣者,憚於聽訟而疏於接士大夫。訟者或待至數月焉,或待至一歲焉;不然,則委之於宗族鄉里之長焉。訟者不得盡其辭,故他人得以抑揚其說,上下其手,而無所忌。流言日入於耳,是以其聽之也愈難。向使其訟之始而即坐而聽之,訟者無遁情,聽者無旁受,數言而立剖矣。有人焉譽之,則以為賢,一縣之中皆以為不肖而彼不知也。有人焉毀之,則以為不肖,一縣之中皆以為賢而彼不知也。事本曲也而或云直,則疑其果直也。事本直也而或云曲,則疑其果曲也。為所誣者雖有夷、由之行,具儀、秦之舌,抱陳平、第五倫不情之冤,可以一辨而即明,而無如其不見不問何也!嗚乎,是自掩其耳目而已矣!

如此者,其不明之咎耶?其不用其明之咎耶?夫茍不用其明矣,則雖圣人亦無如之何焉!

喻偽

磁粉,天下之名藕粉也。自秦、楚、梁、豫來京師者必道磁;道磁,必市磁粉以饋京師士大夫。京師士大夫莫不重磁粉者。然以其名也,故偽多而真少。州中粉肆數十,皆用綠豆若蜀黍粉為之,雖華門廣廈皆然。惟南門杜氏及北門外張氏,粉皆以藕,不偽;然肆殊狹陋。又有某氏,居村中,粉尤美;近人或知之。四方來者倉卒不能辨,茍以磁之名焉而已,見華門廣廈,爭往市之,以故偽者反易售。人競趨於偽,京師士大夫罕有能食真磁粉者;然磁粉尚名京師不少衰。嗚乎,磁粉一口腹之事耳,其藕也必甘而旨,其非藕也必薄而劣,此宜盡人皆能辨之,然受其欺者比比如是,況物之難辨有百倍於磁粉者哉!物之美者往往不辭僻陋,然世之人未有不擇通都大邑華門廣廈而投足者,宜乎其不能得真者而市之也。

有晉中客以識藥知名,過內黃,止藥肆,或以紙裹羊胎示之,紿曰:“鹿也。”客睨之而筆曰:“是乃羊耳,是區區者而能欺我耶!”其人歸過其友,其友裹以帛,囊以錦,貯以篋,復持示之。客兩手捧之,諦視良久,曰:“此真鹿也已!此豈曩羊胎之所能偽者!”故均一羊胎也,徒手而示之則掩口而笑,裹以帛,囊以錦,則見者改容而禮之矣。今天下之不改容於帛與錦者幾人。而雖持真鹿以求知於世,安在其能遇哉!

俗傳有人嗜酒,醉即撻罵其妻。一日,妻置米湯釜上;以為酒而飲之,即往撻妻。妻曰:“曩釜上者米湯,非酒也。”其人豁然頓醒,遂止不撻。世之不辮真偽而強作解事者何以異此!

孟子曰:“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毀。”韓退之曰:“小慚,亦蒙謂之小好;大慚,亦蒙謂之大好。小稱意,人必小怪之;大稱意,人必大怪之。”余始讀之以為有激而言,今始知為常事。嗚乎,士君子讀書學古,蘄自得乎心而已,勿望世人之必我知也!

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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