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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無聞集(1)

  • 考信錄
  • 崔述
  • 4723字
  • 2015-12-24 16:30:54

救荒策一

有天地然後有水火;有水火然後有雨;有雨然後有愆伏;有愆伏然後有水旱;有水旱然後有饑饉;有饑饉然後有死亡。死亡切於民之身而天下治且安者,自古未之有也。是故,圣王之治天下,有雨而無愆伏;其次,有愆伏而無水旱;其次,有水旱而無饑饉;其次,有饑饉而無死亡。

天地者,猶人之一身也。眾人以秦、越視一身,雖其疾痛疴癢有不能自為謀者。圣人以一身視天地,故雖寒暑日月之往來,風雨雷霆之過不及,皆能知之而預(yù)為之所。何則?天地之交,水火而已。天地者,陰陽之體也;水火者,陰陽之用也。故火勢升而氣降;水勢降而氣升。火氣盛,水氣伏而不能升,則勝雨;水氣盛,火氣浮而不能降,則雨勝。雨勝者,水之由也;勝雨者,旱之由也。天地之有災(zāi)也,猶人之有疾也。陰陽不和則災(zāi)生;血氣不和則疾至。心也者,血氣之主也。故心怒則氣逆,悲則氣結(jié),平則氣和;氣和則血脈流通,康強而無疾。民之在天地之間,猶心也。勇威怯,智欺愚而上不為之禁則憤,憤而無可如何則哀;積憤多則陰陽之氣逆,積哀多則陰陽之氣結(jié)。是以古之圣人欲和陰陽之氣,必通民情;鼓以招之,匭以受之,巡行以訪之,溫言以來之,使民之陵於強而告於上者朝訴而夕知,夕知而朝禁,民無留憾,亦無蓄憂;故太和之氣洋溢於兩間,寒暑以時,雨有度。《詩》曰:“綏萬邦,屢豐年。”《易》曰:“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夫豈有他術(shù)哉!天地之心平,斯天地之氣和也。”

夫陰陽之氣,可通而不可郁也,可純而不可雜也,可清而不可穢也。故男女曠而不交,則生郁疾;交不以正,則毒疽惡疾生焉。其感於陰陽也亦然。男曠於外,女曠於內(nèi),其於氣也為火亢,為水郁。士大夫?qū)櫳賰?yōu),蓄美童,里巷之間逾垣墻,游狹邪,其於氣也為怪風;為淫雨,為昏霾,為毒霧。是以古之圣人合婚姻,別男女,禁淫邪,男而女行;女而偏男者殄滅之無遺育,故其時天地清明,災(zāi)不作。雖人道之當然,亦所以參贊化育也。

天之雨,人之汗也。汗必自腠理達;雖天地,亦有腠理焉。深山大澤,谷高下,林木蓊郁,此亦天地之腠理也,是以其土常潤,其氣常蒸蒸然升而為囗。自生聚日蕃,貧富不均,富者連阡陌而貧者無立錐,其近山者爭覓利於間曠之地,於是懸崖幽壑靡不芟其翳,焚其蕪而辟之以為田;鋤犁之所加,風日之所爍,焦枯燥涸,而囗之出漸稀矣。是以古者授田有制,度其人地之數(shù),或百畝,或七十畝,五十畝;不得擅增焉;深山大澤與民共之,而有厲禁,斧斤之入必以其時;所以培養(yǎng)天地之力,而常使有馀,宣導(dǎo)天地之氣而常使易泄,囗之所以時升而雨之所以時降也。

人之氣欲其易泄,又不欲其過泄;過泄則營衛(wèi)虛,將有當泄而力不能泄者矣。天地之氣亦然。銅鐵之場,地力固已耗矣;然民用不可已也,且其數(shù)猶無幾耳。今之所謂煤窟者何眾乎?驢騾之駝,首尾相銜,日日然,處處然,其泄地氣不已甚乎?且窟深則必有水注之,水注之則必以人力涸之。夫此水非他,是即蘊於地中,以升而為囗,流而為泉者也,奈何以有用者置之於無用乎?是以古者建國必多樹木,《詩》云:“樹之榛栗椅桐梓漆。”又云:“瞻彼中林,侯薪侯蒸。”然則古之炊爨皆取之於林麓,不取之深山重泉之下,夫是以天地之氣完而其力厚。氣完力厚故常易達;易達則無久郁;無久郁則亦無溢量之達;夫是以時雨時各以其敘。

所謂“有雨陽而無愆伏”者,此也。

救荒策二

古者耜廣五寸;兩耜為耦。一耦之伐,廣尺深尺,其名曰畎。夫間有遂,其廣二尺,其深倍畎。十夫有溝,其廣四尺,其深倍遂。百夫有洫,其廣八尺,其深倍溝。千夫有澮,其廣二尋,其深二仞,以達於川。凡此者,皆非以為茍勞而已。夏秋之交,霖雨時作;山中之水必注於川,平地之水必流於潦。川不能容,潦無所宿,其勢必被於田。知其必然而不可幸免,故不如先為之所以待之。今夫里巷小民,其智非有能過人也,然其營居室也,必於墻下預(yù)為水道以待陰雨;水道通則流皆入壑而庭不積焉。雖千里,雖百里,亦若是而已矣。溝洫之制今雖未能驟復(fù),要宜仿略古法,相視地形,下者間數(shù)里為一渠;地近川者,首起於川以分川之水勢;地不近川者,多其首以承潦,其尾皆訖於川乃止;則水有所歸,乃不為暴矣。

且夫圣人之制為溝洫也,豈但水可以藉之以為泄,雖旱亦將藉之以為溉也。今東南之田,渠者蓋大半矣;然而中原齊、晉之間仿而行者不及十一。不學(xué)妄庸之夫目不習(xí)見,遂從而為之說,謂地有可渠,有不可渠,渠之雖勞而無益。不知平地之田,茍近水,未有不可渠者;但水有緩急則渠有難易,田有高卑則溉有勞佚耳。惟其去水遠者,水力所不能至,乃不可渠。然吾嘗見今之為圃者,皆鑿井以溉蔬,亦有因之以種麥者,其收皆什倍於陸田,雖大旱,不害其為小熟,其法豈獨不可通於田乎!今誠如前法渠之,地近川者,於渠左右各為子渠百數(shù)以引川水;地不近川者,每夫耕五十畝,量擇近村之田十畝,鑿二井以溉之,則旱不能為大災(zāi)矣。

蝗也者,亦水旱之所生也。其為物也,不水不卵,不旱不蠕。故凡水所不潴之地無蝗;水所常潴之地亦無蝗。必秋有大水,溢入於田,然後蝗得以卵;必冬雪不降,春雨不時,然後蝗得以蠕。水旱絕矣,于蝗復(fù)何憂焉!

凡水之決,由於洪曲;凡洪之曲,由於沙停。水之大者,其旁必有停沙;停久不治,其沙遂積。沙積於北則洪曲而南;沙積於南則洪曲而北。沙形圓則洪圓曲;沙形銳則洪方曲。沙勢逼洪,故洪不得不曲也。水之全力皆在洪首,洪直則行水心;洪曲則嚙兩岸;洪圓則岸當肩;洪方則岸當首。當肩則刷;當首則決。刷者決之萌;決者刷之極。洪勢嚙岸,故岸不得不決也。欲其不決,浚其沙,順其洪,直其曲,圓其方,則沙不逼洪,洪不嚙岸矣。

凡水之溢,由於泄之不速;泄之不速,由於下流之梗。水之相合也,其勢必爭,大者疾行則小者見奪;奪則留,留則逆,逆故不決即隘。於其合也浚之,十倍其素之廣,則其勢得直,其行得舒矣。

曰,浚之而塞,奈何?曰,浚而塞者,滯也;通之則不塞矣。

凡渠之器莫若龍尾:江南水車五不當一,河北水斗十不當一。龍尾之制,有城有郭,如大轆轤而側(cè)立之;首出於岸,尾沒於水,如天南北極然。城內(nèi)屬於軸;軸兩端倚以床。城郭之間虛以容水。有墻環(huán)城,右轉(zhuǎn)如螺絲然:人持軸而左旋則水循墻而右移,──水自以為已下也,而不知其已上也。

凡井之器莫若玉衡:桔槔十不當一,轆轤百不當一。玉衡之制,一腹兩足:足在水中,其圓如筒,管通于腹;腹在水外,其圓如瓜,管通於口;口在井上,其圓如盤,管通於田。足之下,戶之以納水;其上,敞之以受楦。楦之大小可滿足,竿屬于衡;衡之高下可過口,軸屬於床。衡有低昂則楦有升降;楦有升降則戶有開闔。楦升戶開則水入;戶闔則水不得出,楦降則水不得不出──水無可如何,則不得不上入於腹矣。腹之下,兩戶共樞,不能兩開,不能兩闔。左開受水,則右闔之以禁其出;右亦如是──水又無可如何,則不得不上出於口矣。

曰:井之而竭,奈何?曰:井而竭者,淺也;深之則不竭矣。所謂“有愆伏而無水旱”者,此也。

救荒策三

所謂備荒者吾知之矣:日常平,曰社倉,曰義倉。昔者晉侯伐楚,謀所以息民,魏絳請施舍,輸積聚以貸,自公以下茍有積者盡出之。齊景公聚朽蠹而凍餒其三老,則晏嬰譏之。然則富民之道在散而不在積也。漢之常平始積於官,然猶不取於民;宋之社倉始取於民,然又不積於官,是以其得猶多於失。今之義倉則取之於民而積之於官矣,其初猶存勸捐之名,其後遂為履畝之稅,民納其十而九入於吏橐,就其一之實於倉者,民亦未嘗得食之也。古之利國者化積以為散,後之利國者斂散以為積;古之愛民者損上以益民,後之愛民者嗇民以豐官:如是,而欲其民之不死於荒歲,有是理乎?無是理乎?

其少知治理者則曰:“積貯之法,當藏富於民,使民三年耕則有一年之蓄,九年耕則有三年之蓄;凡其粟布器畜財賄之數(shù)皆周知之而為之制。”夫藏富於民,誠是也;然一縣之戶至數(shù)萬,一府之戶至數(shù)十萬,人人而察之,石石而量之,日亦不足。就令其能如是,其擾於民也必益甚。且夫積貯也者,豈必其名與形云爾哉,亦操乎其勢所必然而已。貯其粟於倉而曰“此若干石”,家喻而戶曉之曰:“畋爾田,積爾粟,以待兇歲。”──此積貯之形與名,庸人之所見而美,而其實皆不足恃也。昔者梁王移民移粟,而孟子以為無益,不若授之以五畝之宅,百畝之田而民自足也。子產(chǎn)以其乘輿濟人于溱洧,而孟子曰不知為政,不若十一月成徒杠,十二月成輿粱而民自不病涉也。天下事固有斤斤焉求其如是而反不如是者,有不必斤斤焉求其如是而自能如是者,勢為之而已矣。故粟處乎日增之勢,則不待貯之於官、課之於民而其積者自多;粟處乎日減之勢,則亦無賴于貯之於官,課之於民而其積者必少,此不可以不察者也。

今里巷之間,侈靡征逐日以益甚,優(yōu)伶之戲街喧巷咽,母呼女,舅招甥,逾數(shù)十里而往觀之;生子、娶妻、喪葬之事,中人之家常不減百馀筵;加以不肖之徒蕩心淫博,廢時失事,傾倉倒篋,蓋十而六七矣;然後以其余力力田,地利安得而盡!以其馀粟養(yǎng)父母妻子,饔飧安得而給!是以禾未登而麥已盡,麥未至而粟已空。稱貸而益猶且不足,而今乃欲課民積貯以備兇荒,嗚乎,可謂不情之至者矣!欲民之多入則莫若務(wù)專其力;欲民之寡出則莫若務(wù)嗇其用。且彼民者豈不知侈佚之能貧人而勤儉之可不匱乎哉,彼其習(xí)俗皆以此為榮,故強者恥不如人而弱者懼不齒於鄉(xiāng)里耳。鄉(xiāng)之人入城而見長衣,則相與長之,見短衣,則相與短之,彼豈有所驅(qū)迫而然哉!然則欲俗之變亦非難事也,誠能立之標準,樹之風聲,其不染於俗者,禮之以為民望,而懲其尤甚者,并及其容隱之里長,則弱者有所借口而強者無所競,力專於田,用嗇於家,一歲之粟十入而七出焉求其三之毋積不可得也。

抑其事更有要者焉。治國之智與治家異。入於倉則謂之有,出於倉則謂之無,此匹夫匹婦之所謂智也、治府縣者必合一府一縣而統(tǒng)計之:一歲之獲粟幾石,食粟幾石,則民之貧富無遁情矣;一縣之耕者幾人,食者幾人,則粟之多寡無隱數(shù)矣。大抵民之不耕而食者九,而富民、僧、道、盜、丐、游手之民不與焉;其可以減者六,曰官之親從,曰吏,曰胥,曰工,曰商,曰駔儈;可以去者三,曰優(yōu),曰倡,曰博徒。今此九者其數(shù)常倍於農(nóng)夫,并其父母妻子計之,是一人耕之常有數(shù)十人食之也,為農(nóng)夫者安得不凍餒乎!夫河之廣也百步,則其潤也十里;官貪而護其下,而欲親從吏胥之不多且富,不可得也。農(nóng)夫博負百錢則終夜不能寐,以其得之難也。親從吏胥博一夜之歡,纏頭至數(shù)十金而不以介意,以其得之易也。親從吏胥之攫財也易於拾芥,而欲其不起夏屋,羅珍羞,豐裘馬,耽歌舞淫博之樂,以富天下之工商駔儈優(yōu)倡博徒而多其數(shù),不可得也。然則一府縣之計可知已。

且夫人之不耕,非其生而不能耕也:不耕足以自食則不耕矣,不耕不足以自食則耕矣,使六者之數(shù)所獲不能逾農(nóng),而三者無所得食,則人將不驅(qū)而自耕。耕者日增則食者日減:不必求積也,而粟自苦於無所往。

所謂“有水旱而無饑饉”者,此也。

救荒策四

此皆救於未荒者也。失此不圖,至於已荒然後救之,晚矣。雖然,不猶勝於立而視其死者與!是故,救於已荒亦有道焉。一日糴,商賈末業(yè)主人宜之。二日借,有田者宜之。三曰役,無田而少壯有力者宜之。四曰賑,無田而文弱老幼廢疾者宜之──賑有以粟者,餓未久,病未甚者宜之;有以粥者,餓已久,病已甚者宜之。

救荒之道,必先料民。糴者不籍,其馀皆籍。其籍必於未事,擇近村之耆老若諸生殷實而平善者任之──未事,則欲欺我者計未成而謀未定;平善,則畏法;殷實,則輕賂;其近村也,則知之詳;耆老諸生,則不習(xí)於欺罔之術(shù),雖有過而易發(fā)。籍分為三等,先應(yīng)賑者,次應(yīng)役者,次應(yīng)借者,役者,以壯者一人養(yǎng)老幼二人為率;壯者少而老幼多者,其馀入賑籍。借者,以田口多寡相較為差:有田而佃於人,與佃人田取其半者,以二當一;田少而口多者,其馀入役籍。籍成登於官,然後稽之以編審之籍,則口之多寡,年之壯老可得而知也。參之以地糧實征之籍,則田之有無可得而知也。凡加損賞罰皆視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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