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劉進忠自從楊軍師亡故之后,清營濟南王命楊遇明領軍兵攻打城池幾次。劉進忠與參謀、眾將等相議,當齊力保守,不敢出軍迎敵,專候鐘文岳先生消息。這日大家正在內堂議論軍事,探軍入堂稟道:“啟上大人得知,文將軍請得鐘先生到來。”劉進忠與眾將聞報,各各喜出望外,整衣出迎,接入內堂。賓主行禮序坐,即命設宴款待。席筵已畢,請文岳至禮賓館住宿,眾位各各散回。
明早劉進忠命守備林紹基、朱光二將,同到禮賓館請鐘先生入府。迎至大堂之上,劉進忠拱手言道:“今日吉日良辰,擇定請先生登壇拜將。”鐘文岳道:“貧道才疏學淺,安敢受此重任?此是楊飛熊舊人之錯薦,恐誤軍機大事。”劉進忠道:“眾人已經議定,不可推辭。”蔡賜平請出軍師印,鄒可玉請出皇令,徐奇亮持出寶劍,一齊上堂。
劉進忠與參謀元帥眾將齊聲言道:“事已至此,先生當拜受軍師印令。”鐘文岳方受道:“荷蒙主公與眾位將軍推舉,自當從命。”劉進忠親捧印綬上壇,鐘文岳進前趨軀行禮,拜受劍、印、王令畢,升壇進中軍帳坐定,劉進忠側坐。三位參謀至帳前行禮,劉統領何元帥同眾將等,向軍師行禮。禮畢,依次站立。鄒可玉、徐奇亮二人呈上名簿,與軍師閱畢。點將畢,出帳下壇,與主公、眾位將軍等各回署安息。
次早,劉進忠命人設宴,請軍師暨眾將飲酒。鐘軍師道:“楊軍師亡故,嘗祭掛吊孝否?”劉進忠道:“未嘗。”軍師道:“調軍大事,付托何人?”劉進忠道:“委托何元帥。”鐘軍師道:“如何發令?”劉進忠道:“今眾軍將盡心齊力,保守城池各要塞,面帶喜容,無敢言說楊將軍亡故,要瞞過濟南王,恐清軍領兵攻城。”軍師道:“此乃大略之才也。”言罷,他起身告退。
次早平明時候,軍師入府,說道:“請主公同登金山,觀看清軍營寨,再做商議。”劉進忠依言,派大將二十余員、小軍一百名,與軍師同登金山望。鐘軍師遙望清營五十余座,從惡溪至鳳山下壙白州,自南至北,相連三十余里,觀看明白,下山同歸。劉進忠道:“請問軍師,清營如何?”軍師道:“啟上主公,貧道觀濟南王之營寨五十余座,相連三十余里,寨寨不懼。
所懼者,惟惡溪隘口一座營寨,若有一人識破,獻用沙籠之計,抵住惡溪隘口。朝潮州城灌水,危在旦夕。要保潮州城平安,須設計使濟南王遷徙惡溪營寨,則城池平安矣,劉進忠道:“既然如此,軍師可令大將攻打惡溪營寨?”鐘文岳道:“自古道:將只可激,不可說也。請主公升坐中軍帳,召眾將至帳前。”主公可如此如此,“內中自有人請戰能劫此營寨。”
劉進忠依軍師之言,命千總梁成龍傳令召眾將上堂進帳議事。
當時眾將分立兩旁,劉進忠開言道:“今日本帥同軍師登山,觀望濟南王營寨。只見有五十余座,相連三十余里,寨寨無懼,所懼者惟惡溪隘口一營耳!恐有人識破,用沙籠抵住,以隘口之水灌入潮州城,危在旦夕,欲命眾將攻擊惡溪營寨,但軍師觀諸位將軍,并無能將可用。依本帥之見,諸位明公,不如先散去可也,免致日后受累,身家難保。”
言未畢,帳前一員大將,挺身而出,厲聲叫道:“主公休得多話,動不動就欲散伙!我等從助主公起動干戈起來,赴湯蹈火,披肝裂膽,尚且不辭,何況惡溪一營乎?小將不才,今晚前去劫他營寨,包管叫濟南王即速遷去此營。”眾人視之,乃系水里龍大兄曾仲也。
劉進忠道:“將軍差矣!清營軍兵有十八萬之眾,寨寨相連,將軍切不可造次。”曾仲哈哈大笑道:“主公放心!區區惡溪一營寨,都在曾仲身上。”劉進忠道:“既系這等,將軍須用幾多軍馬?多少大將相助?”曾仲道:“啟上主公,不用大將相助,亦不用軍馬相助,候今夜更深人靜,小將只領十名大膽小軍同去足矣!多亦無益。”劉進忠大喜,嘗賜酒肉,叮嚀切囑道:“將軍須當小心為要。”
曾仲道:“主公不用掛懷,小將見機行事。”于是辭歸本帳,是晚點起十名有膽小軍一同飲酒。飲至半酣,小軍言道:“將軍豈嘗聽見古語乎?”曾仲道:“有什么古語?”小軍對道:“古語云:深山出好茶,東海出龍蝦;食飽無事做,掠虱望上爬。主公差遣,我等俱是身不由己,將軍無故自請。我想惡溪三千清兵防守營寨,寨寨相連,寨中一動,互相救應。我等幾人,就能破他營寨,豈不癡心妄想?”主將曾仲道:“十人足矣!人多反而無使用之處。你等飽食,同本將軍前去就是。”
飲至定更之后,曾仲與眾小軍結束停當。待至二更時候,離了潮州城,從北堤直上惡溪對岸前來。來到江邊岸上,曾仲與小軍道:“試試何如?”雙手將小軍心上一摸,見他個個心頭恰似十五個吊桶吊水一般,七下八下。曾仲言道:“還沒有過此江,就是這等,若到那邊清營里,怎么使得?不如我自己過去,你等在這里作疑軍。那邊營中大亂時,你等豈敢在此嘶叫么?”小軍道:“隔了大江,況且江面又闊,嘶叫我等便敢。”曾仲道:“若敢嘶叫,亦算你等有膽也。”
曾仲言罷,手執兩柄板斧,溜下江里而去。至惡溪江邊,悄悄登岸且將清營前后一看,無路進入,聽有風聲響動,遂將手中板斧乘著風勢,將木柵砍開一處,將身進入頭營。幸喜明月又被黑云遮蓋,欲明未明。曾仲尋路行至前面,逢著二十個巡更小軍前來。曾仲躲在黑暗里藏身,聽見巡更小軍有一人言道:“眾位哥哥,你等先行,待我小便后,速來趕你。”
曾仲聽得明白,等眾巡更小軍走遠,潛至那人背后,手中板斧將這個巡更者砍死,脫下他身上號衣,披穿自己身上。趕上前去,雜在更夫之內,進入二營。眾小軍巡查一回,又入第三營內重巡了一遍,各去安睡。曾仲輕步,悄悄行至掌更鼓者后面,將利斧剁落,亡喪掌更鼓一人性命。
余者魂飛魄落,大叫:“有賊兵到來劫營寨!大隊賊兵劫營寨來了!”惡溪這座營寨,系大將盧文和鎮守,正在睡夢中驚醒,忙令清軍自里面殺出。誰知月色不明,天氣昏暗,對面難識,反而自家拼殺自家。曾仲手持兩柄板斧,自從內營沖殺,逢人便殺,見人便砍,殺出營外江邊,溜下江里面,回歸江岸上。但見十名小軍岸邊看見對岸清營中,喚聲大振,火炮連天,十人齊聲叫喊不絕。曾仲過江前來,登岸觀看,笑聲不絕。
卻說惡溪營中大亂,自三更時候,殺至天色明亮,不見有賊軍劫營,眾軍觀看死亡者,都是自家殘害的清軍。
濟南王那時聞報賊人劫營,遂命楊提督率眾將領軍救應,平明并無潮軍兵將,查點守將盧文和已經陣亡,點檢三千軍兵,僅存四百余名而已。楊遇明回至中軍主營稟知千歲。濟南王聞說,即召水軍守備。余錠入帳伏地請罪。千歲道:“昨晚賊人到來劫營,有幾多軍馬?”余錠言道:“后來查知,僅有一賊,從水里過江。”千歲聽說,不禁大怒,大叱道:“無用匹夫!這一賊將就破我三千軍兵,本藩這里軍將,不過用七十人就可破了。用你等把守水閘何事?不中用的畜生,留你何益!”傳令將余錠押出營門外,斬首示眾。又召值夜水軍五十名,俱押去處斬。
濟南王道:“我等營寨與潮州城相近。這些潮賊,賊膽包身,獨自一人,敢入我數千之眾,劫殺我營。”向監軍官道:“未知明公有何主見?”董期明道:“啟上千歲,依我之見,劉進忠帳下之人,詭計多端,我等不知拔寨遷徙,另扎鱟山,周圍團團造下寨柵,使賊人日不能攻,夜不能劫,未知千歲尊意如何?”濟南王道:“監軍之見無差,依言而行。”傳下號令,遷徙營寨,到于鱟山所住,周圍可棲木柵造成。按下不表。
再說曾仲回到帥府繳令,劉進忠大喜,命細作打探清營消息,一面設宴與曾仲賀功。小軍打探:“回報大人得知,濟南王遷營安于鱟山,用木柵周圍培土造定。”劉進忠聞報,果中軍師之計,遂命守備郭三坤:“快往請軍師入府!”片時間軍師到來,劉進忠道:“告知軍師,濟南王果然遷營,安于鱟山。”鐘文岳道:“啟稟主公,如今楊軍師靈柩,移入開元寺中,安置靈位,擇日開吊,令潮州城中眾文武官員,必到寺中吊祭,各要穿掛孝服。”劉進忠道:“若是吊祭掛孝,濟南王聞知,必命軍將攻打城池。”鐘文岳道:“專欲使彼知之,他只知楊飛熊之死,不知有鐘文岳之來也!”劉進忠聞言,撫掌稱善。命徐奇亮:“選擇吉日,將楊軍師棺柩,移到開元寺開吊。”于是這日潮州城眾文官武將,齊至寺中祭奠。楊軍師各營眾將軍兵,上下人等,都掛孝服,城上豎起孝旗。
清營探軍飛報主營道:“啟稟千歲得知,潮城楊飛熊已死,賊眾軍兵各掛孝服。”濟南王聞報,又喜又駭道:“楊飛熊若死,孤無憂矣!我思劉進忠,全仗楊飛熊用軍,如何延過許多時,探聽不出耶?今果然亡故,潮州城不日可陷。”次早命提督楊遇明、高州總兵鄧天瑞領偏將帶軍兵三千攻打潮州城。
楊遇明領命,帶軍兵奔至南門城之下,將軍兵擺成陣勢,命軍馬辱罵叫戰。潮軍入府報知,主公劉進忠聽報,請軍師到來調軍。鐘文岳道:“啟上主公,今日并不開兵,貧道自有良策。”
這楊遇明自平明叫至午后,不見有戰將出城交鋒,即令鳴金收軍,回營繳令。濟南王道:“楊飛熊已死,劉進忠緊守城池,久不出軍對壘,未知監軍有何良策以破之?”董期明道:“劉進忠用將緊守,此系無能,我軍將潮州城久困,諒他糧草有得幾多,糧盡即陷。”濟南王道:“若欲久困,不知困到何時何月?依本藩之見,可命一將進入潮城內,說進忠投誠,有何不可。”
說話未畢,帳前一將挺身上帳,稟道:“啟上千歲,欲說劉進忠投降,小將不才,愿入潮州城作說客,說他來降。”濟南王視之,乃系高州鎮鄧天瑞,道:“將軍,你有何能?能說得他來降?”鄧天瑞言道:“啟稟千歲得知,小將與劉進忠同是山東省濟南府歷城縣人氏,少年嘗與進忠同窗讀書,十分至契。”濟南王道:“既是這等,將軍明日可到城中,說他投誠,自有升賞。”
鄧天瑞領命,次日帶小軍十名,單騎獨馬來到城南之下,進前叫道:“城上將軍,誰位在此把守?煩勞通報劉元帥得知,就說高州總兵鄧天瑞欲來求見。”這城南是守備李有祥鎮守,聽得清將到來,近前言道:“將軍少待片時,候我等入見主公,自有定奪。”即奔帥府入見主公,稟明此事。劉進忠道:“鄧天瑞此來,本帥計可成也。”即令開城,放他進入。李有祥領命,大開南門,放鄧總兵入城。
劉進忠出帥府迎接,進入內堂,敘禮坐定。茶畢,劉進忠言道:“仁兄駕到,有何指教?”鄧天瑞道:“啟上兄長,小弟今日到來,非為別事,因奉千歲之命,前來勸兄長棄邪歸正,不失舊職。”劉進忠道:“既仁兄指教,弟當從命,待本帥升堂,勸眾將一齊投降如何?”鄧天瑞大喜。劉進忠命千總梁成龍傳召眾將進入帥府。眾將聞召,齊進帥府,兩邊站立。劉進忠道:“諸位將軍,本帥
因公旗欺凌潮州百姓,以致起動干戈,蒙公等相助,如今楊軍師又亡故,我等雖有數萬兵馬,無人調用,難以成事。今蒙濟南王有好生之德,不忍加害,諸公若肯同志,共歸清營投誠,公等意下如何?”眾將道:“我等城中將廣兵多,況且糧草豐足,楊軍師雖然亡故,愿與清營旗奴決一勝負,未知鹿死誰手,安肯屈身降于旗奴?此非英雄大丈夫之所為也!”言畢,眾將一齊憤憤然直出帥府而去。
劉進忠對鄧天瑞道:“仁兄,你觀看眾將,不聽本帥約束,如之奈何?”鄧天瑞道:“千歲欲仁兄一人投誠,要這等狂夫何用?”劉進忠道:“鄧大人,本帥因為公旗欺凌人民百姓,不得已起動干戈,如今本帥若系投順,還留這些賊種,在潮州虐害人民,豈不是本帥之罪也。”
言畢,劉進忠又請鄧大人同登金山觀玩。鄧天瑞道:“元帥有命,自當聽從。”二人起身領小軍五十名,步至山腳。鄧天瑞觀見金山下,有許多布包堆積,與金山平高,遂問劉大人道:“這布包是何物件?”劉進忠道:“鄧大人,這山下布包之物,乃系糧米,此是各邑鄉中人民所贈。倉中堆滿,故以堆積在外面山腳,如今城中糧米足夠食用七年之久。”鄧天瑞心中暗想:“千歲諒潮州城無甚么糧米,欲將潮城久困。今觀這許多糧米,安知困到何時?”登上高崗,鄧天瑞將潮州城四面觀看,見眾將喜氣沖沖,旌旗齊整,槍刀明亮,人歡馬嘶,觀望一回。
下山進到內堂,劉進忠命設宴款待。酒至數巡,有一小軍慌忙奔到席前,跪下稟道:“啟稟主公得知,何元帥飲酒,不意大醉,打碎火爐,致使火起。西城民屋,被火所燒,燒去四十余間。”劉進忠聞報大怒,命將何元帥捆押至府內定罪。劉進忠大聲叱道:“你這匹夫!命你鎮守西城防拒敵軍,誰知你以酒為樂?今日飲之,明日飲之,太過了,致使失火延燒,害了人民許多房屋!違令匹夫,留你何用!押去轅門斬首示眾。”左右領命,即將何英押出。鄧天瑞叫聲且緩,對著劉進忠言道:“啟上大人,何將軍違令,本按軍法當斬。
幸得今日小將在此飲酒,懇乞赦他之罪,望為允納。”劉進忠道:“既將軍為匹夫討保。”叱道:“你這匹夫,不看鄧大人面上,定斬你首,但軍法不可廢馳!”命軍政司重責四十大棍,打得兩腿皮破血流,命左右:“將這匹夫押去,縛在轅門示眾!劉進忠又與鄧天瑞重飲對酌,酌至下午,劉進忠假睡,全不答應。鄧天瑞暗想:“這般樣人,安能干得大事?欲同他人飲酒,卻自己醉了酒,倒亦不好看。”遂起身步出大堂,行來帥府門口。
且說何英縛在轅門示眾,命小軍打探鄧天瑞消息。見鄧天瑞立在帥府門前,卻報知何元帥,何英聽說,見鄧天瑞出府前,便咬牙切齒叫道:“劉進忠,念我何英本系良民百姓,你在潮州造反,聞我頗有膂力,命人登門聘我至潮州,共相殺敗公旗,輔你起動干戈。
誰知今日為飲幾杯薄酒,就欲送我性命!若無鄧大人相保,何英的性命,豈不斷送在你之手?我若能脫離此地,不報今日仇恨,非為大丈夫也!”鄧天瑞立于帥府大門外,句句聽得明白,即進前叫道:“何將軍息怒。”
何英道:“今日若非大人鼎力相救,性命定亡于劉進忠之手,未知何日得報救命之恩?”鄧天瑞道:“將軍說哪里話來!我想將軍有文韜武略之才,何必屈身事于一無用的反寇,有何益哉!將軍如此雄才大略,若肯歸于清營,僥幸有功,得了官職,封妻蔭子,豈不美哉!”何英道:“鄧大人恩主,我等不過是生于鄉村百姓,欲進無門。”鄧天瑞道:“將軍若有志投誠,脫離此間,前來奔到清營,本帥自當一身舉薦。”
言語之間,又恐劉進忠酒醒,與何英作別進入內堂,觀見劉進忠尚未酒醒,命左右之人,報知劉大人。劉進忠被推,驚醒起身,言道:“鄧大人,本帥酒力不勝,一時少醉,有失相陪,望其原諒恕罪。”
鄧天瑞道:“好說了,自家兄弟,何出此言?兄長須當商議投誠之事,不可有誤,小弟告退。”劉進忠道:“蒙仁兄指教,自當從命。”遂出大門拱手相別,出了西門,回歸王營繳令。按下不題。
且說劉進忠送鄧天瑞去后,放開何元帥,將金創藥敷了兩腿傷瘡之處,設宴賀功。
過了幾天,何英單獨投奔鱟山前來。至于營前,清軍叱道:“潮城細作到來,眾兄弟放箭。”何英聽見,連忙叫道:“不可放箭,快報鄧大人得知,何英到來求見。”清軍聞說,入帳前稟知。鄧天瑞聽報,即命小軍引何英進帳。何英到帳前行禮,鄧天瑞以禮相待。何英言道:“小將蒙恩人援救之德,無以答報,今情愿來投于帳下,為效犬馬之力,以報救命之恩。”鄧天瑞道:“好說了,將軍如何脫離潮州城?”何英道:“有一小將,系愚兄心腹,私放脫走至此的。”鄧天瑞大喜道:“如今,將軍可隨本帥到中軍帳中見千歲。”
何英領命,隨鄧總兵到帥營,入帳見濟南王,口稱:“千歲在上,何英拜見。”鄧天瑞走上帳前,將何英如何到來投誠之事稟知。濟南王勃然大怒,道:“何英,你系劉進忠麾下第一員大將,武藝過人,足智多謀,今日膽敢投入我營中詐降耶?定有詭計!”傳令將何英押出斬首示眾。左右領命,將何英擒住。
鄧天瑞慌忙跪下稟道:“啟上千歲,小將奉令進潮州城,說劉進忠投誠,面見何英飲酒失火,劉進忠將他押出斬首;卻系小將苦保,赦他死罪,將他重責四十棍。今脫離潮州城到來投降,共破劉進忠,欲報四十重板之仇。千歲若系疑心,小將愿以合家老小三十六口,立下軍令狀,情愿保他。”濟南王道:“既敢立軍令狀,以保何英,但恐賊人詭計多端,將軍不可造次,須當三思。”鄧天瑞道:“小將愿保何英,望千歲準納,赦他死罪。”濟南王道:“將軍敢立軍令狀,本藩則準你保。”鄧天瑞是個直腸漢子,便當帳前立寫下合家三十六口擔保的狀紙。千歲即赦何英之罪,發在鄧天瑞營中聽用,建功升賞。何英叩謝千歲之恩。
鄧天瑞領何英回營,設宴款待,飲至盡歡散席,命何英在后營安息。是晚定更時候,何英放起一個鞭炮,鄧天瑞聽見一聲炮響,查問放炮者何人。小軍稟道:“是后營何英放的。”鄧天瑞召何英入帳道:“將軍何故放炮?”何英道:“如今系定更之時,放定更炮。”鄧天瑞道:“將軍營中定更,惟是更鼓,不可放炮,下次毋得違令。”何英領命退出,到二更之時,何英又放一個鞭炮。鄧天瑞又聽炮聲響動,吃了一驚,查是何人放炮?”小軍稟道:“放炮者,又是何英。”鄧天瑞又召何英入帳,何英聽召入帳,見鄧天瑞躬身行禮。鄧天瑞道:“將軍又何故亂放鞭炮,擾動軍心,千歲聞知,負罪非輕。”何英道:“此是二更炮,大人吩咐者,勿放定更炮。”鄧天瑞叱道:“胡說!定更炮如何?二更炮又如何?豈不是一體,下次若再違令,軍法無容,退下去罷!”何英唯唯退回后營,候至三更之時再放一個鞭炮。鄧天瑞聽炮聲又響,吃了一驚,想來一定又是何英,大怒命查:“放
炮何人?與我捆上帳來。”小軍稟道:“還是何英如此大膽,小人去將何英捆來定罪。”言未畢,又有小軍來報道:“何英正放火燒柴場。”鄧天瑞即令眾將撲滅火,擒捉何英。
正在搜掠間,忽然聽見營外火炮連天,叫聲大振,潮軍四面殺入營來,各帶引火之物,放火焚燒糧米,火焰沖天。劉進忠引領大將五十余員、軍兵六千余眾,即如潮涌一般,四面殺進。黑夜中,清軍不能拒敵。
濟南王聞報潮軍劫營,何英作內應,放火燒盡糧米。濟南王大驚,急令楊提督領眾將專救糧米,令碣石總兵覺羅幔領眾將拒敵賊軍。
劉進忠大隊與何英會合。看見清軍到來救護,即令鳴金收軍,轉歸潮城。
濟南王見賊軍已退,天色明亮,查點糧米,失去六萬余石,折去軍兵二千余人。濟南王大怒,叱令將鄧天瑞擒進帳前。鄧天瑞跪下請死。濟南王怒道:“好一個有眼力的鄧總兵,敢立軍令狀,保賊人到營中燒我糧食,折我軍兵。你這匹夫,罪不容誅!”傳令將這匹夫押去營門外斬首示眾:“候本藩班師,將他合家治罪。”左右一聲領命,欲將鄧天瑞押去,監軍董期明連忙言道:“啟上千歲,鄧總兵本應按法處斬,但今賊寇未平,今當用人之際,將他暫且赦宥。況軍中如今糧米缺乏,命他往廣東催解糧米至營,將功抵罪。”濟南王聽董期明之言,準保鄧天瑞之罪,命他前往廣東解糧。
鄧天瑞叩謝千歲不殺之恩,又謝董期明保救之情,明日領小軍一千名,往廣東省前去。按下未表。
且說劉進忠得勝,設宴與何元帥眾將賀功,盡歡而退。不說潮城眾將議事。且表清營自從失糧之后,按軍不動。過了一月,鄧天瑞解糧回來,到營進入帳中繳令。濟南王見解到糧食接用,喜道:“鄧天瑞解糧有功,還你軍令狀,赦合家老少之罪。”鄧天瑞叩謝,后回歸本帳,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