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古今醫案按
- 俞震篡
- 4967字
- 2015-12-20 15:32:54
又治一婦人。年五十余。形瘦面黑。喜熱惡寒。六月。兩手脈沉而澀。重取似數。三黃丸下以姜湯。每三十粒。服三十次。微汗而安。
一老婦形肥肌濃。夏惡寒戰栗。喜啖熱。御綿。多汗。已服附子三十余。渾身癢甚。脈沉澀。重取稍大。知其熱甚而血虛也。以四物湯去芎。倍地黃。加白術、黃囗、炒黃柏、生甘草、人參。每帖二兩重。方與一帖。腹大泄。目無視。口無言。知其病熱深而藥無反佐之過也。以前藥炒熱即煎。蓋借火力為向導。與一帖。利止。四帖精神回。十帖全愈。
一人形瘦色黑。素多酒不困。年半百。有別館。一日大惡寒。發戰。自言渴。卻不飲。脈大而弱。右關稍實。略數。重取則澀。此酒熱內郁。不得外泄。由表熱而下虛也。黃囗二兩干葛一兩。煎飲之。大汗而愈。
滑伯仁治一人。七月。病發熱。或令服小柴胡湯。升發太過。多汗亡陽。惡寒甚。筋惕肉。視其脈。微欲絕。以真武湯。七八服稍愈。服附子八枚。而痊。
戴原禮治朱仲文。長夏畏寒。身挾重纊。食飲必熱如火。方下咽。微溫即嘔。他醫授以胡椒制硫。日令啖雞三。病愈亟。原禮曰。脈數而大。且不弱。劉守真云。火極似水。此之謂矣。椒發陰經之火。雞能助痰。只以益其病耳。以大承氣湯下之。晝夜行二十余。頓減纊之半。復以黃連導痰湯加竹瀝。飲之竟瘳。
震按古云。傷寒則惡寒。又云。惡寒多屬陽虛衛弱。故參、附、囗、術是正藥。諸案或清或下。或治痰。又古語所謂惡寒非寒也。要知丹溪原禮之防風通圣、四物、黃柏、大承氣黃連導痰等方。皆因其人多服熱藥而病益甚。且脈不微弱也。此與東垣治目赤。煩渴引飲脈七八至。按之則散。為無根之火。用姜、附、人參而愈者。假寒假熱。正可互參。至如南史載直閣將軍房伯玉。服五石散十許劑。更患冷疾。夏月常復衣。徐嗣伯診之曰。卿伏熱。
應須以水發之。非冬月不可。至十一月。寒甚。令二人挾捉伯玉。解衣坐石上。取冷水從頭澆之。彭彭有氣。伯玉曰。熱不可忍。乞冷凍飲料。嗣伯以水與之。一飲一斗。遂瘥。此與華元化治一婦人長病經年。于十一月令坐石槽中。平且汲冷水灌之。云當滿百。至七八灌。戰欲死。灌者懼。欲止。華不可。至八十灌。熱氣乃蒸出。百灌全。方令溫床濃覆。汗浹出。敷以粉。而愈。二人治法相同。而華案不載惡寒。但云世謂寒熱注病。想如今之癆瘵。日發寒熱。所謂尸疰蟲疰鬼疰等類耳。今人百治不效。若無華公法。安能起白骨而肉之耶。
李時珍曰。二人所病。皆伏火之證。素問所謂諸禁鼓栗。皆屬于火也。治法。火郁則發之。而二公乃于冬月平旦。澆以冷水者。冬至后陽氣在內也。平且亦陽氣方盛時也。折之以寒使熱。氣郁遏至極。激發而汗解。乃物不極不反。是亦發之之意。素問所謂正者正治。反者反治。逆而從之。從而逆之。疏通道路。令氣調和者也。春月則陽氣已泄。夏秋則陰氣在內。故必于十一月至后。乃可行之。二公之醫。可謂神矣。
震按醫理變化。真無把鼻處。諸先哲每云閉藏之月不可發汗。而此則必于至后行之。何相反若是。要之善醫者。二說各有一定之理。不善醫者。二說均無恰合之病。此神與庸之不同也。
發熱
羅謙甫治王侍郎之婿。年二十五。十一月間。因勞役憂思煩惱。飲食失節而病。時發燥熱。困倦盜汗。濕透其衾。不思飲食。氣不足以息。面色青黃不澤。羅診其脈浮數而短澀。
兩寸極小。告之曰。此危證也。治雖粗安。至春必死。當令親家知之。夫人不以為然。遂易醫。至正月。果躁熱而卒。異日侍郎謂羅曰。吾婿果如君言。愿聞其理。羅曰。此非難知也內經曰。主勝逆。客勝從。天之道也。蓋時令為客。人身為主。冬三月人皆懼寒。獨渠躁熱盜汗。是令不固其陽。時不勝其熱。天地時令。尚不能制。藥何能為。冬乃閉藏之月。陽氣當伏于九泉之下。至春發為雷。動為風鼓拆萬物。此奉生之道也。如冬藏不固。則春生不茂。且有疫癘之災。故人身陰氣。亦當伏潛于內。不敢妄擾。毋泄皮膚。使氣亟奪。此冬藏之應也。令婿汗出于閉藏之月。腎水已涸。至春何以生木。陽氣內絕。無所滋榮。不死何侍因嘆息而去。
震按此論可為損怯病之秦鏡。何以類案不收。又羅君治韓子玉父。六十。病消渴。至冬添躁熱。須裸袒。以冰置胸腋乃快。其脈沉細而疾。羅亦曰。人身為主。時令為客。大寒之令。其熱更甚。經謂當所勝之令。而不能制。名曰真強。乃孤陽絕陰。必死之證也。與此條義同。
薛立齋治州同韓用之。年四十六。仲夏色欲過度。煩熱作渴。飲水不絕。小便淋澀。大便秘結。唾痰如涌。面目俱赤。滿舌生刺。兩唇燥裂。遍身發熱。或時如芒刺而無定處。兩足心如烙。以水折之作痛。脈洪而無倫。此腎陰虛陽無所附而發于外。非火也。蓋大熱而甚寒之不寒。是無水也。當峻補其陰。遂以加減八味丸料一斤。內肉桂一兩。以水頓煎六碗冰冷與飲。半向已飲大半。睡覺而食溫粥一碗。復睡至晚。又以前藥溫飲一碗。乃睡至曉食熱粥二碗。諸證悉退。翌日畏寒。足冷至膝。諸證仍至。或以為傷寒。薛曰。非也。大寒而甚。熱之不熱。是無火也。陽氣亦虛矣。急以八味一劑。服之稍緩。四劑諸證復退。大便至十三日不通。以豬膽導之。諸證復作。急用十全大補湯四劑。方應。
震按此條與傷寒門顧大有父七十九歲證脈頗同。而此不列之傷寒者。以所敘證。先述煩渴引飲。溺淋唾痰。面赤舌燥。而后繼之以遍身發熱云云。其情形殊不似傷寒之先發熱。而漸見煩渴溺淋舌燥也。顧姓證敘起即首載頭痛發熱。細看自有分曉。立齋治法誠奇。然曰陰虛而用肉桂一兩。似難矜式。況前云無水。以加減八味料一斤。所謂加減者不過去附子加五味耳。后云無火。以八味丸一劑。則較之前用一斤。桂一兩。僅得十分之一矣。何先后輕重如此耶。且存其說。質之高明。
立齋又治府庠王以道。元氣素弱。復以考試積勞。于冬月大發熱。淚出隨凝。目赤露胸氣息沉沉欲絕。脈洪大鼓指。按之如無。舌干如刺。此內真寒而外假熱也。令服十全大補湯。囑曰。服此藥其脈當收斂為善。少頃熟睡。覺而惡寒增衣。脈頓微細如絲。此虛寒之真象也。以人參一兩。熟附三錢。水煎頓服而安。夜間脈復脫。乃以參二兩。熟附五錢。仍愈后以大劑參、術、歸身、炙草等藥。調理而愈。
震按壯熱露胸。目赤淚凝。舌干如刺。純是火象。惟氣息沉沉欲絕。是虛象。脈洪大鼓指。按之如無。則可決其內虛寒而外假熱矣。服溫補藥后。脈當收斂為善。此是格言。所當熟記。又立齋治七十九歲老人。于少外家入房后。頭痛發熱。見諸火象。脈洪大無倫。按之有力。較之此案證同脈異。更宜細參。
李時珍自記年二十時。因感冒。咳嗽既久。且犯戒。遂病骨蒸發熱。膚如火燎。每日吐痰碗許。暑月煩渴。寢食幾發。六脈微洪。遍服柴胡、麥冬、荊瀝諸藥。月余益劇。其尊君偶思李東垣治肺熱如火燎。煩躁引飲而晝盛者。氣分熱也。宜一味黃芩湯。以瀉肺經氣分之火。乃按方用片芩一兩。水煎頓服。次日身熱盡退。而痰嗽皆愈。藥中肯綮。如鼓應桴如此震按此案與立齋治法。有天淵之別。故病者如人面之不同。千態萬狀。無有定形。治病者能如以鏡照面。使隨其形而呈于鏡。則妍媸自別。不至誤認矣。
高果哉治陳幾亭。病身熱。自卯辰以后。上半身熱。申酉時。中半身熱。亥子時。下半身熱。熱至足底更甚。周而復始。一日一夜。循環無間。服藥久而不效。展轉沉重。高診之脈微無力。右尺脈伏而不起。因思尺脈沉伏者。腎虛也。日夜之熱。上下循環者。腎火之浮游也。至子時而足底大熱。則腎火之歸就于下也。若當歸下之時。而能攝住其性。不使上走。則熱自無矣。須效燒丹法治之。夫丹家用二個陽城罐。一盛水銀丹藥。填塞其中。一則空而無物。以兩罐對合兩口。扎住。鹽泥封固。然后囗煉。其上之空罐。當燒紅時。必用濕紙搭于罐底。頻以冷水潤之。蓋下罐丹藥。為火久逼。則漸漸望空罐中來矣。如升藥之望上而飛也。但水銀甚活。雖上入空罐。又能復入舊罐。必得涼冷之處。方能攝住其質。故用濕紙搭于罐底。丹必穩貼矣。今仿此法以制方。用童便炙龜板一兩。熟地、枸杞各七錢。
麥冬五錢。萸肉四錢。此五味皆補腎滋陰之藥。猶水銀與丹藥也。附子二錢。以從治而導火歸元。猶煉丹之火也。又用黃柏七錢以降其火。猶罐底之濕紙與水也。黃昏煎好。子時方服從前服藥。皆積于胸中而難下。服此藥。覺胸中易下。三劑而熱除病愈。
震按此案認為腎虛火不歸原。大劑補腎。寒因熱用。與證極合。與脈似乎未合。然其講理取醫。真堪貽后訓則。
孫東宿治徐三泉令郎。每下午發熱。直至天明。夜熱更甚。右脅脹痛。咳嗽吊疼。以瘧治罔效。延及二十余日。熱不退。后醫謂為虛熱。投以參、術。痛益增。孫診之。左弦大。
右滑大搏指。乃曰。內經云。左右者。陰陽之道路。據脈肝膽之火為痰所凝。必勉強作文。
過思不決。木火之性。不得通達。郁而致疼。夜甚者。肝邪實也。初治只當通調肝氣。一劑可瘳。誤以為瘧。燥動其火。補以參、術。閉塞其氣。致汗不出而舌胎如沉香色。熱之極矣。
乃以小陷胸湯。用大栝蔞一兩。黃連三錢。半夏二錢。加前胡、青皮各一錢。煎服。夜以當歸龍薈丸微下之。遂痛止熱退。兩帖全安。
潘見所一小價。年十六七。發熱于午后。醫者以為陰虛。用滋陰降火藥。三十余劑。熱益加。且腹中漸脹。面色青白。仍以六味地黃湯加知、柏、麥冬、五味之類。又三十劑而腹大如斗。堅如石。飲食大減。發黃成穗。額亮口渴。兩腿大肉消盡。眼大面小。肌膚枯燥如松樹皮。奄奄一骷髏耳。孫東宿至。觀其目之神。尚五分存。乃曰。證非死候。為用藥者誤耳。譬之樹木。若根本壞而枝葉枯焦。非力可生。今焦枯。乃斧斤傷其枝葉而根本仍在也。
設灌溉有方。猶可冀生。以神授丹。日用一丸。煮豬肉四兩飼之。十日腹軟其半。熱亦消其半。神色漸好。潘問此何證。孫曰。此疳積證也。誤認為腎虛而用滋陰之藥。是以滯益滯。
腹焉得不大不堅。況此熱乃濕熱。由脾虛所致。補陰之劑皆濕類。熱得濕而益甚矣。蓋脾屬土。喜燥惡濕。今以大蘆薈丸、肥兒丸。調理一月。即可全瘳。
震按發熱有兩大局。一系外因。內經所謂熱病者。皆傷寒之類也。一系內因。內經所謂陰虛則發熱也。然傷寒之類。已有風、暑、濕、濕熱、風濕、溫病、熱病、風溫、癉瘧、腳氣十余種分別。若內因。自陰虛之外。如勞倦內傷、陰盛格陽、氣虛、血虛、火郁、陽郁、停食、傷酒、伏痰、積飲、瘀血、瘡瘍。頭緒不更多乎。得其因。又當分其經。而十二經之外。又有奇經。如陽維為病發寒熱。此非可以瘧治者。故臨證貴乎細辨也。即如孫東宿二案一系肝經郁火。一系疳積似癆。非具明眼。豈能奏功。
血證
東垣治一貧者。脾胃虛弱。氣促。精神短少。衄血吐血。以麥門冬二分。人參、歸身各三分。黃囗、白芍、甘草各一錢。五味五枚。作一服。水煎。稍熱服愈。繼而至冬。天寒居密室。臥大熱炕。而吐血數次。再求治。此久虛弱。外有寒形。而有火熱在內。上氣不足。
陽氣外虛。當補表之陽氣。瀉里之虛熱。夫冬寒衣薄。是重虛其陽。表有大寒。壅遏里熱。
火邪不得舒伸。故血出于口。憶仲景傷寒論云。太陽傷寒。當以麻黃湯發汗而不與之。遂成衄。卻與麻黃湯立愈。此法相同。遂用之。以麻黃桂枝湯。人參益上焦元氣而實其表。麥門冬保肺氣。各三分。桂枝以補表虛。當歸身和血養血。各五分。麻黃去根節。去外寒。甘草補脾胃之虛。黃囗實表益衛。白芍藥各一錢。五味三枚。安其肺氣。臥時熱服。一服而愈。
震按此案認病制方。其義最精。藥之分兩甚輕者。因受病在衛在肺。皆系親上部位。經云。補上治上制以緩。緩則氣味薄也。然系久虛之體。熱為寒束。故用法若此。體不虛而熱為寒束者。又當以麻杏甘膏湯。加血藥以治之。
丹溪治一壯年。患嗽而咯血。發熱肌瘦。醫用補藥數年而病甚。脈澀。此因好色而多怒精神耗少。又補塞藥多。榮衛不行。瘀血內積。肺氣壅遏。不能下降。治肺壅。非吐不可精血耗。非補不可。唯倒倉法二者兼備。但使吐多于瀉耳。兼灸肺俞二穴。在三椎骨下橫過各一寸半。灸五次而愈。
震按肺俞灸法。今人頗用之。然效甚囗。倒倉法無敢用者。德清邑宰查公。諱克薩。吐血成癆。曾用之。亦無效。丹溪此案。以補藥數年。瘀血內積。尚非死證。故以二法奏功。
滑伯仁治一人。盛暑出門。途中吐血數口。亟還則吐甚。胸拒痛。體熱頭眩。病且殆。
或以為勞心焦思所致。與茯苓補心湯。仁至。診其脈洪而滑。曰。是大醉飽。胃血壅遏。為暑迫血上行。先與犀角地黃湯。繼以桃仁承氣湯去瘀血宿積。后治暑即安。
震按此條為孫東宿二案之祖。可以并看。
陳斗嚴治薛上舍。高沙人。素無恙。驟吐血半缶。陳診之曰。脈弦急。此薄厥也。病得之大怒。氣逆。陰陽奔并。飲六郁湯而愈。
震按上條逐瘀清暑。此條開郁。皆治暴病吐血法。類案原本載吳茭山治吐血不止。即以吐出之血炒黑與服。亦是第一回暴起吐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