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87章 奏議之屬三(4)

臣聞好兵猶好色也。傷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賊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圣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勝也,享安全之福。其不勝也,必無意外之患。后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勝也,則變遲而禍大,其不勝也,則變速而禍小。是以圣人不計勝負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禍。何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內(nèi)外騷動,殆于道路者七十萬家。內(nèi)則府庫空虛,外則百姓窮匱。饑寒逼迫,其后必有盜賊之憂,死傷愁怨,其終必致水旱之報。上則將帥擁眾,有跋扈之心,下則士眾久役,有潰叛之志。變故百出,皆由用兵。至于興事首議之人,冥謫尤重。蓋以平民無故緣兵而死,怨氣充積,必有任其咎者。是以圣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

自古人主好動干戈,由敗而亡者,不可勝數(shù),臣今不敢復(fù)言。請為陛下言其勝者。秦始皇既平六國,復(fù)事吳越,戍役之患,被于四海。雖拓地千里,遠過三代,而墳土未干,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嬰就擒,滅亡之酷,自古所未嘗有也。漢武帝承文、景富溢之余,首挑匈奴,兵連不解,遂使侵尋及于諸國,歲歲調(diào)發(fā),所向成功。建元之間,兵禍始作,是時蚩尤旗出,長與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師行三十余年,死者無數(shù)。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尸數(shù)萬,太子父子皆敗。班固以為太子生長于兵,與之終始。帝雖悔悟自克,而歿身之恨,已無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繼事夷狄,煬帝嗣位,此志不衰。皆能誅滅強國,威震萬里。然而民怨盜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無敵,尤喜用兵,既已破滅突厥、高昌、吐谷渾等,猶且未厭,親駕遼東。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后武氏之難,唐室凌遲,不絕如線。蓋用兵之禍,物理難逃。不然,太宗仁圣寬厚,克己裕人,幾至刑措,而一傳之后,子孫涂炭,此豈為善之報也哉。由此觀之,漢、唐用兵于寬仁之后,故其勝而僅存。秦、隋用兵于殘暴之余,故其勝而遂滅。臣每讀書至此,未嘗不掩卷流涕,傷其計之過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隨即敗衄,惕然戒懼,知用兵之難,則禍敗之興,當不至此。不幸每舉輒勝,故使狃于功利,慮患不深。臣故曰:勝則變遲而禍大,不勝則變速而禍小。不可不察也。

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無意于兵。將士惰偷,兵革朽鈍,元昊乘間竊發(fā),西鄙延安、涇、原、麟、府之間,敗者三四,所喪動以萬計,而海內(nèi)晏然。兵休事已,而民無怨言,國無遺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無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諒其有不得已之實故也。今陛下天錫勇智,意在富強。即位以來,繕甲治兵,伺候鄰國。群臣百寮,窺見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執(zhí)國命者,無憂深思遠之心。樞臣當國論者,無慮害持難之識。在臺諫之職者,無獻替納忠之議。從微至著,遂成厲階。既而薛向為橫山之謀,韓絳效深入之計,陳升之、呂公弼等,陰與之協(xié)力,師徒喪敗,財用耗屈。較之寶元、慶歷之敗,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邊兵背叛,京師騷然,陛下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無怨敵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賴祖宗積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無功,感悟圣意。然淺見之士,方且以敗為恥,力欲求勝,以稱上心。于是王韶構(gòu)禍于熙河,章惇造釁于橫山,熊本發(fā)難于渝瀘。然此等皆戕賊已降,俘累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虛無用之地,以為武功。使陛下受此虛名而忽于實禍,勉強砥礪,奮于功名。故沈起、劉彝,復(fù)發(fā)于安南,使十余萬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斃于輸送,貲糧器械,不見敵而盡。以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憲之師,復(fù)出于洮州矣。今師徒克捷,銳氣方盛,陛下喜于一勝,必有輕視四夷凌侮敵國之意。天意難測,臣實畏之。

且夫戰(zhàn)勝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耳。至于遠方之民,肝腦屠于白刃,筋骨絕于饋餉,流離破產(chǎn),鬻賣男女,薰眼折臂自經(jīng)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譬猶屠殺牛羊、刳臠魚鱉以為饍饈,食者甚美,見食者甚苦。使陛下見其號呼于挺刃之下,宛轉(zhuǎn)于刀幾之間,雖八珍之美,必將投箸而不忍食,而況用人之命,以為耳目之觀乎?且使陛下將卒精強,府庫充實,如秦、漢、隋、唐之君。既勝之后,禍亂方興,尚不可救,而況所在將吏罷軟凡庸,較之古人,萬萬不逮。而數(shù)年以來,公私窘乏,內(nèi)府累世之積,掃地無余,州郡征稅之儲,上供殆盡,百官廩俸,僅而能繼,南郊賞給,久而未辦,以此舉動,雖有智者,無以善其后矣。且饑役之后,所在盜賊蜂起,京東、河北,尤不可言。若軍事一興,橫斂隨作,民窮而無告,其勢不為大盜,無以自全。邊事方深,內(nèi)患復(fù)起,則勝、廣之形,將在于此。此老臣所以終夜不寐,臨食而嘆,至于慟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聞之:凡舉大事,必順天心。天之所向,以之舉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舉事必敗。蓋天心向背之跡,見于災(zāi)祥豐歉之間。今自近歲日蝕星變,地震山崩,水旱癘疫,連年不解,民死將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見矣。而陛下方且斷然不顧,興事不已,譬如人子得過于父母,惟有恭順靜思引咎自責,庶歲可解。今乃紛然詰責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親,未有見赦于父母者。故臣愿陛下遠覽前世興亡之跡,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絕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鄰,安靜無為,固社稷長久之計。上以安二宮朝夕之養(yǎng),下以濟四方億兆之命。則臣雖老死溝壑,瞑目于地下矣。昔漢祖破滅群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戰(zhàn)百勝,祀漢配天。然至白登被圍,則講和親之議;西域請吏,則出謝絕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蓋經(jīng)變既多,則慮患深遠。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輕議討伐,老臣庸懦,私竊以為過矣。然人臣納說于君,因其既厭而止之,則易為力,迎其方銳而折之,則難為功。凡有血氣之倫,皆有好勝之意。方其氣之盛也,雖布衣賤士,有不可奪,自非智識特達,度量過人,未有能于勇銳奮發(fā)之中,舍己從人,惟義是聽者也。今陛下盛氣于用武,勢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獻言不已者,誠見陛下圣德寬大,聽納不疑。故不敢以眾人好勝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他日親用兵之害,必將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嘗一言,臣亦將老且死見先帝于地下,亦有以藉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蘇軾-徐州上皇帝書

臣以庸材,備員冊府,出守兩郡,皆東方要地,私竊以為守法令,治文書,赴期會,不足以報塞萬一。輒伏思念東方之要務(wù),陛下之所宜知者,得其一二,草具以聞,而陛下?lián)裱伞?

臣前任密州,建言自古河北與中原離合,常系社稷存亡,而京東之地,所以灌輸河北,瓶竭則罍恥,唇亡則齒寒,而其民喜為盜賊,為患最甚,因為陛下畫所以待盜賊之策。及移守徐州,覽觀山川之形勢,察其風俗之所上,而考之于載籍,然后又知徐州為南北之襟要,而京東諸郡安危所寄也。昔項羽入關(guān),既燒咸陽,而東歸則都彭城。夫以羽之雄略,舍咸陽而取彭城,則彭城之險固形便,足以得志于諸侯者可知矣。臣觀其地,三面被山,獨其西平川數(shù)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開關(guān)而延敵,材官騶發(fā),突騎云縱,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菽麥,一熟而飽數(shù)歲。其城三面阻水,樓堞之下,以汴、泗為池,獨其南可通車馬,而戲馬臺在焉。其高十仞,廣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炮石,凡戰(zhàn)守之具,以與城相表里,而積三年糧于城中,雖用十萬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長大,膽力絕人,喜為剽掠,小不適意,則有飛揚跋扈之心,非止為盜而已。漢高祖,沛人也;項羽,宿遷人也;劉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碭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數(shù)百里間耳。其人以此自負,兇桀之氣,積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萬人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興以卒伍庸材,恣睢于徐,朝廷亦不能討。豈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耶?

州之東北七十余里,即利國監(jiān),自古為鐵官,商賈所聚,其民富樂,凡三十六冶,冶戶皆大家,藏鏹巨萬,常為盜賊所窺,而兵衛(wèi)寡弱,有同兒戲。臣中夜以思,即為寒心。使劇賊致死者十余人,白晝?nèi)胧校瑒t守者皆棄而走耳。地既產(chǎn)精鐵,而民皆善鍛,散冶戶之財,以嘯召無賴,則烏合之眾,數(shù)千人之仗,可以一夕具也。順流南下,辰發(fā)巳至,而徐有不守之憂矣。使不幸而賊有過人之才,如呂布、劉備之徒,得徐而逞其志,則京東之安危,未可知也。近者河北轉(zhuǎn)運司奏乞禁止利國監(jiān)鐵不許入河北,朝廷從之。昔楚人亡弓,不能忘楚,孔子猶小之,況天下一家,東北二冶,皆為國興利,而奪彼與此,不已隘乎?自鐵不北行,冶戶皆有失業(yè)之憂,詣臣而訴者數(shù)矣。臣欲因此以征冶戶,為利國監(jiān)之捍屏。今三十六冶,冶各百余人,采礦伐炭,多饑寒亡命強力鷙忍之民也。臣欲使冶戶每冶各擇有材力而忠謹者,保任十人,籍其名于官,授以卻刃刀槊,教之擊刺,每月兩衙,集于知監(jiān)之庭而閱試之,藏其刃于官,以待大盜,不得役使,犯者以違制論。冶戶為盜所睨久矣,民皆知之,使冶出十人以自衛(wèi),民所樂也,而官又為除近日之禁,使鐵得北行,則冶戶皆悅而聽命,奸猾破膽而不敢謀矣。徐城雖險固,而樓櫓敝惡,又城大而兵少,緩急不可守。今戰(zhàn)兵千人耳,臣欲乞移南京新招騎射兩指揮于徐。此故徐人也,嘗屯于徐。營壘材石既具矣,而遷于南京,異時轉(zhuǎn)運使分東西路,畏饋餉之勞,而移之西耳。今兩路為一,其去來無所損益,而足以為徐之重。城下數(shù)里,頗產(chǎn)精石無窮,而奉化廂軍見闕數(shù)百人,臣愿募石工以足之。聽不差出,使此數(shù)百人者常采石以甃城。數(shù)年之后,舉為金湯之固,要使利國監(jiān)不可窺,則徐無事,徐無事,則京東無虞矣。

沂州山谷重阻,為逋逃淵藪,盜賊每入徐州界中。陛下若采臣言,不以臣為不肖,愿復(fù)三年守徐,且得兼領(lǐng)沂州兵甲巡檢公事,必有以自效。京東惡盜,多出逃軍。逃軍為盜,民則望風畏之,何也?技精而法重也。技精則難敵,法重則致死,其勢然也。自陛下置將官,修軍政,士皆精銳而不免于逃者,臣嘗考其所由。蓋自近歲以來,部送罪人配軍者,皆不使役人,而使禁軍。軍士當部送者,受牒即行,往返常不下十日,道路之費,非取息錢不能辦,百姓畏法不敢貸,貸亦不可復(fù)得,惟所部將校,乃敢出息錢與之,歸而刻其糧賜,以故上下相持,軍政不修,博弈飲酒,無所不至,窮苦無聊,則逃去為盜。臣自至徐,即取不系省錢百余千別儲之。當部送者,量遠近裁取,以三月刻納,不取其息。將吏有敢貸息錢者,痛以法治之。然后嚴軍政,禁酒博,比期年,士皆飽暖,練熟技藝,等第為諸郡之冠,陛下遣敕使按閱,所具見也。臣愿下其法諸郡,推此行之,則軍政修而逃者衰,亦去盜之一端也。

臣聞之漢相王嘉曰:“孝文帝時,二千石長吏,安官樂職,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后稍稍變易,公卿以下,轉(zhuǎn)相促急,司隸、部刺史,發(fā)揚陰私,吏或居官數(shù)月而退。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知其易危,小失意則有離畔之心。前山陽亡徒蘇令從橫,吏士臨難,莫肯伏節(jié)死義者,以守相威權(quán)素奪故也。國家有急,取辦于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以王嘉之言而考之于今,郡守之威權(quán),可謂素奪矣。上有監(jiān)司伺其過失,下有吏民持其長短,未及按問,而差替之命已下矣。欲督捕盜賊,法外求一錢以使人,且不可得。盜賊兇人,情重而法輕者,守臣輒配流之,則使所在法司覆按其狀,劾以失入。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而破奸人之黨乎?由此觀之,盜賊所以滋熾者,以陛下守臣權(quán)太輕故也。臣愿陛下稍重其權(quán),責以大綱,略其小過,凡京東多盜之郡,自青、鄆以降,如徐、沂、齊、曹之類,皆慎擇守臣,聽法外處置強盜。頗賜緡錢,使得以布設(shè)耳目,蓄養(yǎng)爪牙。然緡錢多賜則難常,少又不足于用,臣以為每郡可歲別給一二百千,使以釀酒,凡使人葺捕盜賊,得以酒予之,敢以為他用者,坐贓論。賞格之外,歲得酒數(shù)百斛,亦足以使人矣。此又治盜之一術(shù)也。

然此皆其小者,其大者非臣之所當言。欲默而不發(fā),則又私自念遭值陛下英圣特達如此。若有所不盡,非忠臣之義,故昧死復(fù)言之。昔者以詩賦取士,今陛下以經(jīng)術(shù)用人,名雖不同,然皆以文詞進耳。考其所得,多吳、楚、閩、蜀之人。至于京東、西,河北,河?xùn)|,陜西五路,蓋自古豪杰之場,其人沈鷙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聲律,讀經(jīng)義,以與吳、楚、閩、蜀之士爭得失于毫厘之間,則彼有不仕而已,故其得人常少。夫惟忠孝禮義之士,雖不得志,不失為君子。若德不足而才有余者,困于無門,則無所不至矣。故臣愿陛下特為五路之士,別開仕進之門。

主站蜘蛛池模板: 德钦县| 田阳县| 大连市| 项城市| 湘乡市| 西充县| 开江县| 雷山县| 汕尾市| 柳州市| 肥东县| 桃江县| 分宜县| 利辛县| 临猗县| 连山| 日喀则市| 宝兴县| 红桥区| 贡觉县| 吴江市| 威信县| 西丰县| 施秉县| 沁源县| 固始县| 岑巩县| 科技| 贵溪市| 岳阳县| 南华县| 徐汇区| 贡山| 五常市| 上虞市| 新建县| 佛山市| 腾冲县| 高邮市| 遵化市| 陵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