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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雜記之屬(4)

袁自陳分,初尚蹇連。越秦造漢,博士發論。司徒任德,忍不錮人。收功闕后,五公重尊。晉氏于南,來處華下。鴻臚孝侯,用適操舍。南州勤治,取最不懈。當陽耽經,唯義之畏。石州烈烈,學專《春秋》。懿哉咸寧,不名一休;趨難避成,與時泛浮。是生孝子,天子之宰;出把將符,群州承楷。數以立廟,祿以備器;由曾及考,同堂異置;柏版松楹,其筵肆肆。維袁之廟,孝孫之為;順勢即宜,以諏以龜;以平其巇,屋墻持持。孝孫來享,來拜廟庭;陟堂進室,親登籩鉶。肩臑胉骼,其樽玄清;降登受胙,于慶爾成。維曾維祖,維考之施;于汝孝嗣,以報以祗。凡我有今,非本曷思;刻詩牲系,維以告之。

韓愈-烏氏廟碑

元和五年,天子曰:“盧從史始立議用師于恒,乃陰與寇連,夸謾兇驕,出不遜言,其執以來!”其四月,中貴人承璀,即誘而縛之。其下皆甲以出,操兵趨嘩,牙門都將烏公重胤當軍門叱曰:“天子有命,從有賞,敢違者斬!”于是士皆斂兵還營,卒致從史京師。壬辰,詔用烏公為銀青光祿大夫、河陽軍節度使,兼御史大夫,封張掖郡開國公。居三年,河陽稱治,詔贈其父工部尚書,且曰:“其以廟享。”即以其年,營廟于京師崇化里。軍佐竊議曰:“先公既位常伯,而先夫人無加命,號名差卑,于配不宜。”語聞,詔贈先夫人劉氏沛國太夫人。八年八月,廟成,三室同宇,祀自左領府君而下,作主于第。乙巳,升于廟。

烏氏著于《春秋》,譜于《世本》,列于《姓苑》,在莒者存,在齊有余枝鳴,皆為大夫。秦有獲,為大官。其后世之江南者,家鄱陽;處北者,家張掖;或入夷狄為君長。唐初,察為左武衛大將軍,實張掖人。其子曰令望,為左領軍衛大將軍。孫曰蒙,為中郎將;是生贈尚書,諱承玼,字某。烏氏自莒齊秦大夫以來,皆以材力顯;及武德已來,始以武功為名將家。

開元中,尚書管平盧先鋒軍,屬破奚、契丹。從戰捺祿,走可突干。渤海擾海上,至馬都山,吏民逃徙失業;尚書領所部兵,塞其道,塹原累石,綿四百里,深高皆三丈,寇不得進,民還其居,歲罷運錢三千萬余。黑水、室韋,以騎五千,來屬麾下,邊威益張。其后與耿仁智謀,說史思明降;思明復叛,尚書與兄承恩謀殺之。事發,族夷,尚書獨走免。李光弼以聞,詔拜“冠軍將軍”,守右威衛將軍,檢校殿中監,封昌化郡王、石嶺軍使。積粟厲兵,出入耕戰。以疾去職。貞元十一年二月丁巳,薨于華陰告平里,年若干,即葬于其地。二子:大夫為長,季曰重元,為某官。銘曰:

烏氏在唐,有家于初;左武左領,二祖紹居。中郎少卑,屬于尚書;不償其勞,乃相大夫。授我戎節,制有壃墟;數備禮登,以有宗廟。作廟天都,以致其孝;右祖左孫,爰饗其報。云誰無子,其有無孫;克對無羞,乃惟有人。念昔平盧,為艱為瘁;大夫承之,危不棄義。四方其平,士有迨息;來覲來齋,以饋黍稷。

韓愈-新修滕王閣記

愈少時,則聞江南多臨觀之美,而滕王閣獨為第一,有瑰偉絕特之稱。及得三王所為序、賦、記等,壯其文辭,益欲往一觀而讀之,以忘吾憂。系官于朝,愿莫之遂。十四年,以言事斥守揭陽,便道取疾以至海上,又不得過南昌,而觀所謂滕王閣者。其冬,以天子進大號,加恩區內,移刺袁州。袁于南昌為屬邑,私喜幸自語,以為當得躬詣大府,受約束于下執事,及其無事且還,倘得一至其處,竊寄目償所愿焉。至州之七月,詔以中書舍人太原王公為御史中丞,觀察江南西道,洪、江、饒、虔、吉、信、撫、袁悉屬治所。八州之人,前所不便,及所愿欲而不得者,公至之日,皆罷行之。大者驛聞,小者立變,春生秋殺,陽開陰閉,令修于庭戶數日之間,而人自得于湖山千里之外。吾雖欲出意見,論利害,聽命于幕下,而吾州乃無一事可假而行者,又安得舍己所事以勤館人?則滕王閣又無因而至焉矣。

其歲九月,人吏浹和。公與監軍使燕于此閣,文武賓士皆與在席。酒半,合辭言曰:“此屋不修,且壞。前公為從事此邦,適理新之,公所為文,實書在壁。今三十年而公來為邦伯,適及期月,公又來燕于此,公烏得無情哉?”公應曰:“諾。”于是棟楹梁桷板檻之腐黑撓折者,蓋瓦級磚之破缺者,赤白之漫漶不鮮者,治之則已。無侈前人,無廢后觀。

工既訖功,公以眾飲,而以書命愈曰:“子其為我記之。”愈既以未得造觀為嘆,竊喜載名其上,詞列三王之次,有榮耀焉;乃不辭而承公命。其江山之好,登望之樂,雖老矣,如獲從公游,尚能為公賦之。

元和十五年十月某日,袁州刺史韓愈記。

韓愈-科斗書后記

愈叔父當大歷世,文辭獨行中朝,天下之欲銘述其先人功行,取信來世者,咸歸韓氏。于時李監陽冰,獨能篆書,而同姓叔父擇木善八分,不問可知其人,不如是者,不稱三服,故三家傳子弟往來。

貞元中,愈事董丞相幕府于汴州。識開封令服之者,陽冰子。授余以其家科斗《孝經》、漢衛宏《官書》。兩部合一卷,愈寶蓄之而不暇學。后來京師,為四門博土,識歸公。歸公好古書,能通之,愈曰:“古書得其據依,蓋可講。”因進其所有書屬歸氏。元和來,愈亟不獲讓,嗣為銘文,薦道功德。思凡為文辭,宜略識字,因從歸公乞觀二部書,得之,留月余。張籍令進士賀拔恕寫以留愈,蓋得其十四五,而歸其書歸氏。

十一年六月四日,右庶子韓愈記。

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記

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其隟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與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窮回谿,幽泉怪石,無還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臥而夢。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西亭,望西山,始指異之。遂命仆人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游。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勢,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攢蹙累積,莫得遯隱。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與培塿為類,悠悠科與顥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窮。引觴滿酌,頹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於是首始,故為之文以志。是歲,無和四年也。

柳宗元-鈷姆潭記

鈷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蓋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東流,其顛委勢峻,蕩勢益暴,齧其涯,故旁廣而中深,畢至石乃止,流沫成輪,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畝馀,有樹環焉,有泉懸焉。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門來告曰:“不勝官租私券之委積,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貿財以緩禍。”予樂而如其言。則崇其臺,延其檻,行其泉於高者而墜之潭,有聲氵眾然。尤與中秋觀月為宜,於以見天之高,氣之回。孰使予樂居夷而忘故土者,非茲潭也歟?

柳宗元-鈷姆潭西小丘記

得西山后八日,尋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鈷鉧潭。潭西二十五步,當湍而浚者為魚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奇狀才,殆不可數。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于溪;其沖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畝,可以籠而有之。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價,曰:“止四百。”余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時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鏟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頭。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支云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游,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席而臥,則清冷之狀與目謀,瀠瀠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茲丘之勝,致之淵、鎬、鄠、杜,則貴游之士爭賣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無漁父過而陋之,賈四百,連歲不能售。而我與深源、克己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書於石,所以賀茲丘之遭也。

柳宗元-游黃溪記

北之晉,西適豳,東極吳,南至楚、越之交,其間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數,永最善。環永之治百里,北至於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於瀧泉,東至于黃溪東屯,其間樂山水而村者以百數,黃溪最善。黃溪距州治七十里,由東屯南行六百步,至黃神祠。祠之上兩山墻立。如丹碧之葉駢植。與山升降。其缺者為崖峭巖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黃神之上。揭水八十步。至初潭,最奇麗,殆不可狀。其略若剖大甕,側立千盡,溪水積焉。黛蓄膏渟,來若白虹,沈沈無聲,有魚數百尾,方來會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臨峻流,若頦領龂龁。其下大石雜列,可坐飲食。有鳥赤首烏翼,大如鵠,方東向立。自是又南數里,地皆一狀,樹益狀,石益瘦,水鳴皆鏘然。又南一里,至大冥之川,山舒水緩,有土田。始黃神為人時,居其地。傳者曰:“黃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號黃氏,逃來,擇其深峭者氵朁焉。”始莽嘗曰,“余黃虞之后也”,故號其女曰“黃皇室主”。黃與王聲相邇,而又有本,其所以傳言者益驗。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為有道,死乃俎豆之,為立祠。后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陰溪水上。無和八年五朋十六日,既歸為記,以啟后之媽游者。

柳宗元-永州萬石事記

御史中丞清河男崔公,來蒞永州。閑日,登城北墉,臨于荒野藂翳之隙,見怪石特出,度其下必有殊勝。步自西門,以求其墟。伐竹披奧,欹側以入。綿谷跨溪,皆大石林立,渙若奔云,錯若置棋,怒者虎斗,企者鳥厲。抉其穴則鼻口相呀,搜其根則蹄股交峙,環行卒愕,疑若搏噬。于是刳辟朽壤,翦焚榛薉,決澮溝,導伏流,散為疏林,洄為清池。寥廓泓渟,若造物者始判清濁,效奇于茲地,非人力也。乃立游亭,以宅厥中。直亭之西,石若掖分,可以眺望。其上青壁斗絕,沉于淵源,莫究其極。自下而望,則合乎攢巒,與山無窮。

明日,州邑耋老,雜然而至,曰:“吾儕生是州,蓺是野,眉厖齒鯢。未嘗知此。豈天墜地出,設茲神物,以彰我公之德歟?”既賀而請名。公曰:“是石之數,不可知也。以其多,而命之曰萬石亭。”耋老又言曰:“懿夫公之名亭也,豈專狀物而已哉!公嘗六為二千石,既盈其數。然而有道之士,咸恨公之嘉績未洽于人。敢頌休聲,祝于明神。漢之三公,秩號萬石,我公之德,宜受茲錫。漢有禮臣,惟萬石君。我公之化,始于閨門。道合于古,佑之自天。野夫獻辭,公壽萬年。”

宗元嘗以箋奏隸尚書,敢專筆削,以附零陵故事。時元和十年正月五日記。

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珮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巖。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游者相樂。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凄神寒骨,悄愴幽遂。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同游者吳武陵、龔古,余弟宗玄;隸而從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柳宗元-袁家渴記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鈷鉧潭。由溪口而西,陸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陽巖東南水行,至蕪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麗奇處也。楚、越之間方言,謂水之支流者為“渴”。音若“衣褐”之“褐”,渴上與南館高嶂合。下與百家瀨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淺渚,間廁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窮,忽又無際。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叢,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巖洞,其下多白礫,其樹多楓柟石楠,楩櫧樟柚,草則蘭芷。又有異卉,類合歡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風自四山而下,振動大木,掩苒眾草,紛紅駭綠,蓊葧香氣。沖濤旋瀨,退貯谿谷,搖飏葳蕤,與時推移。其大都如此,余無以窮其狀。永之人未嘗游焉,余得之不敢專也,出而傳於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

柳宗元-石渠記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橋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鳴乍大乍細。渠之廣,或咫盡,或倍盡,其長可十許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鮮環周。又折西行,旁陷巖石下,北墮小潭。潭幅員減百盡,清深多儵魚。又北曲行紆馀,睨若無窮,然卒入于渴。其側皆詭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風搖其巔,韻動崖谷。視之既靜,其聽始遠。予從州牧得之,攬去翳朽,決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而盈。惜其未始有傳焉者,故累記其所屬,遺之其人,書之其陽,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元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逾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於是始窮也。

柳宗元-石澗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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