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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玉堂春落難逢夫(與舊刻《王公子奮志記》不同)(6)

  • 警世通言
  • (明)馮夢龍
  • 3026字
  • 2015-12-20 13:52:13

公子在任年馀,官聲大著,行取到京。吏部考選天下官員,公子在部點名已畢,回到下處,焚香禱告天地,只愿山西為官,好訪問玉堂春消息。須臾馬上人來報:“王爺點了山西巡按。”公子聽說,兩手加額:“趁我平生之愿矣。”次日領了敕印,辭朝,連夜起馬,往山西省城上任訖。即時發牌,先出巡平陽府。公子到平陽府,坐了察院,觀看文卷。見蘇氏玉堂春問了重刑,心內驚慌,其中必有蹺蹊。隨叫書吏過來:“選一個能干事的,跟著我私行采訪。你眾人在內,不可走漏消息。”

公子時下換了素巾青衣,隨跟書吏,暗暗出了察院。雇了兩個騾子,往洪同縣路上來。這趕腳的小伙,在路上閑問:“二位客官往洪同縣有甚貴干?”公子說:“我來洪同縣要娶個妾,不知誰會說媒?”小伙說:“你又說娶小,俺縣里一個財主,因娶了個小,害了性命。”公子問:“怎的害了性命?”小伙說:“這財主叫沈洪,婦人叫做玉堂春,他是京里娶來的。他那大老婆皮氏與那鄰家趙昂私通,怕那漢子回來知道,一服毒藥把沈洪藥死了。這皮氏與趙昂反把玉堂春送到本縣,將銀買囑官府衙門,將玉堂春屈打成招,問了死罪,送在監里。若不是虧了一個外郎,幾時便死了。”公子又問:“那玉堂春如今在監死了?”小伙說:“不曾。”公子說:“我要娶個小,你說可投著誰做媒?”小伙說:“我送你往王婆家去罷,他極會說媒。”公子說:“你怎么知道他會說媒?”小伙說:“趙昂與皮氏都是他做牽頭。”公子說:“如今下他家里罷。”小伙竟引到王婆家里,叫聲:“干娘!我送個客官在你家來,這客官要娶個小,你可與他說媒。”

王婆說:“累你,我轉了錢來,謝你。”小伙自去了。公子夜間與王婆攀話。見他能言快語,是個積年的馬泊六了。到天明,又到趙監生前后門看了一遍,與沈洪家緊壁相通,可知做事方便。回來吃了早飯,還了王婆店錢。說:“我不曾帶得財禮,到省下回來,再作商議。”公子出的門來,雇了騾子,星夜回到省城,到晚進了察院,不題。次早,星火發牌,按臨洪同縣。各官參見過,分付就要審錄。王知縣回縣,叫刑房吏書,即將文卷審冊,連夜開寫停當,明日送審不題。

卻說劉志仁與玉姐寫了一張冤狀,暗藏在身,到次日清晨,王知縣坐在監門首,把應解犯人點將出來。玉姐披枷帶鎖,眼淚紛紛。隨解子到了察院門首,伺候開門。巡捕官回風已畢,解審牌出。公子先喚蘇氏一起。玉姐口稱冤枉,探懷中訴狀呈上。公子抬頭見玉姐這般模樣,心中凄慘,叫聽事官接上狀來。公子看了一遍,問說:“你從小嫁沈洪,可還接了幾年客?”玉姐說:“爺爺,我從小接著一個公子,他是南京禮部尚書三舍人。”公子怕他說出丑處,喝聲:“住了,我今只問你謀殺人命事,不消多講。”玉姐說:“爺爺,若殺人的事,只問皮氏便知。”公子叫皮氏問了一遍。玉姐又說了一遍。公子分付劉推官道:“聞知你公正廉能,不肯玩法徇私,我來到任,尚未出巡,先到洪同縣訪得這皮氏藥死親夫,累蘇氏受屈,你與我把這事情用心問斷。”說罷,公子退堂。

劉推官回衙,升堂,就叫:“蘇氏,你謀殺親夫,是何意故?”玉姐說:“冤屈!分明是皮氏串通王婆,和趙監生合計毒死男子,縣官要錢,逼勒成招。今日小婦拚死訴冤,望青天爺爺做主。”劉爺叫皂隸把皮氏采上來,問:“你與趙昂奸情可真么?”皮氏抵賴沒有。劉爺即時拿趙昂和王婆到來面對,用了一番刑法,都不肯招。劉爺又叫小叚名:“你送面與家主吃,必然知情!”喝教夾起。小叚名說:“爺爺,我說罷!那日的面,是俺娘親手盛起,叫小婦人送與爹爹吃。小婦人送到西廳,爹叫新娘同吃。新娘關著門,不肯起身,回道:‘不要吃。’俺爹自家吃了,即時口鼻流血死了。”劉爺又問趙昂奸情,小叚名也說了。趙昂說:“這是蘇氏買來的硬證。”劉爺沉吟了一會,把皮氏這一起分頭送監,叫一書吏過來:“這起潑皮奴才,苦不肯招。我如今要用一計,用一個大柜,放在丹墀內,鑿幾個孔兒,你執紙筆暗藏在內,不要走漏消息。我再提來問他,不招,即把他們鎖在柜左柜右,看他有甚么說話,你與我用心寫來。”劉爺分付已畢,書吏即辦一大柜,放在丹墀,藏身于內。劉爺又叫皂隸,把皮氏一起提來再審。又問:“招也不招?”趙昂、皮氏、王婆三人齊聲哀告,說:“就打死小的,那里招?”劉爺大怒,分付:“你眾人各自去吃飯來,把這起奴才著實拷問。把他放在丹墀里,連小叚名四人鎖于四處,不許他交頭接耳。”皂隸把這四人鎖在柜的四角,眾人盡散。

卻說皮氏抬起頭來,四顧無人,便罵:“小叚名!小奴才!你如何亂講?今日再亂講時,到家中活敲殺你!”小段名說:“不是夾得疼,我也不說。”王婆便叫:“皮大姐,我也受這刑杖不過,等劉爺出來,說了罷。”趙昂說:“好娘,我那些虧著你,倘捱出官司去,我百般孝順你,即把你做親母。”王婆說:“我再不聽你哄我。叫我圓成了,認我做親娘,許我兩石麥,還欠八升;許我一石米,都下了糠秕;段衣兩套,止與我一條藍布裙;許我好房子,不曾得住。你干的事,沒天理,教我只管與你熬刑受苦。”皮氏說:“老娘,這遭出去,不敢忘你恩。捱過今日不招,便沒事了。”柜里書吏把他說的話盡記了,寫在紙上。劉爺升堂,先叫打開柜子。書吏跑將出來,眾人都唬軟了。劉爺看了書吏所錄口詞,再要拷問,三人都不打自招。趙昂從頭依直寫得明白。各各畫供已完,遞至公案。劉爺看了一遍,問蘇氏:“你可從幼為娼,還是良家出身?”蘇氏將蘇淮買良為賤,先遇王尚書公子,揮金三萬,后被老鴇一秤金趕逐,將奴賺賣與沈洪為妾,一路未曾同睡,備細說了。劉推官情知王公子就是本院,提筆定罪:“皮氏凌遲處死,趙昂斬罪非輕。王婆贖藥是通情,杖責段名示警。王縣貪酷罷職,追贓不恕衙門。

蘇淮買良為賤合充軍,一秤金三月立枷罪定。”劉爺做完申文,把皮氏一起俱已收監。次日親捧招詳,送解察院,公子依擬。留劉推官后堂待茶,問:“蘇氏如何發放?”劉推官答言:“發還原籍,擇夫另嫁。”公子屏去從人,與劉推官吐膽傾心,備述少年設誓之意:“今日煩賢府密地差人送至北京王銀匠處暫居,足感足感。”劉推官領命奉行,自不必說。卻說公子行下關文,到北京本司院提到蘇淮、一秤金依律問罪。蘇淮已先故了。一秤金認得是公子,還叫王姐夫,被公子喝教重打六十,取一百斤大枷枷號。不勾半月,嗚呼哀哉!正是:萬兩黃金難買命,一朝紅粉已成灰。

再說公子一年任滿,復命還京。見朝已過,便到王匠處問信。王匠說有金哥伏侍,在頂銀胡同居住。公子即往頂銀胡同,見了玉姐,二人放聲大哭。公子已知玉姐守節之美,玉姐已知王御史就是公子,彼此稱謝。公子說:“我父母娶了劉氏夫人,甚是賢德,他也知道你的事情,決不妒忌。”當夜同飲同宿,濃如膠漆。次日,王匠、金哥都來磕頭賀喜。公子謝二人昔日之恩,分付:本司院蘇淮家當原是玉堂春置辦的,今蘇淮夫婦已絕,將遺下家財,撥與王匠、金哥二人管業,以報其德。上了個省親本,辭朝,和玉堂春起馬共回南京。到了自家門首,把門人急報老爺說:“小老爺到了。”老爺聽說甚喜。公子進到廳上,排了香案,拜謝天地,拜了父母兄嫂,兩位姐夫、姐姐都相見了。又引玉堂春見禮已畢。玉姐進房,見了劉氏說:“奶奶坐上,受我一拜。”劉氏說:“姐姐怎說這話?你在先,奴在后。”玉姐說:“奶奶是名門宦家之子,奴是煙花,出身微賤。”公子喜不自勝,當日正了妻妾之分,姊妹相稱,一家和氣。公子又叫:“王定,你當先在北京三番四復規諫我,乃是正理。我今與老老爺說,將你做老管家。”以百金賞之。后來王景隆官至都御史,妻妾俱有子,至今子孫繁盛。有詩嘆云:

鄭氏元和已著名,三官嫖院是新聞。

風流子弟知多少,夫貴妻榮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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