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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浙江謂之漸江,出三天子都。
西湖一名上湖,以石函橋下又有湖,故以上別之。舊周三十里,今僅半耳。
東坡《六一泉銘》有云:雖江山之勝,莫適為主,而奇麗秀絕之氣,常為能文者用。故吾以謂西湖,蓋公幾案間一物耳,豈直每將公事了湖中耶?
錢塘門外尉司,宋承平時號八仙裕陵。覽《西湖圖》有“真仙尉”之語,故建真仙亭。蘇子瞻帥杭,率賓客常游,作英游閣。林和靖訪謝尉,賦《秋水芙蕖》詩,為詠物樓。陳后山興寄高遠,形于篇什,“愿得終身為御寇”,亦可想其盛也。南渡后弗存矣。
坡公書林詩后云:“吳依生長吳山曲,呼吸湖光飲山淥。不論世外隱君子,傭夫販婦皆冰玉。”
《蓉塘詩話》:湯仲友詠西湖曰:“山色波光步步隨,古今難畫亦難詩。水浮亭館花間出,船載笙歌柳外移。過眼年華如去馬,惱人春色似游絲。六橋幾見輪蹄換,取樂莫辭金屈卮。”
王玉遮云:從武林門人,風景大都似兩都,人家門外悉是冬青樹。杭《志》云洪武間都指揮徐司馬所栽,今有如拱者,當猶是其舊植。蒼翠鱗鱗,屋瓦盡碧,如山家青靄,人從樹里行,不見赤日。小樓廛戶,副以短扉,緯蕭作垣,加墁其上。多奉浮屠氏,每慧燈不戢,即千家為墟矣。婦人低鬟,胡粉傅面,蹺尖自喜,都作女郎,又類倚門伎。小兒白云椎髻,美少年翩翩游俠場。蓋山川清淑,生人韶秀,亦如吳中也。
從錢塘門出,山色層層,如芙蓉千片,欲插入人鬢。
保叔塔院有黃鶴山樵《海天落照圖》,在左壁上層,今剝落矣。
大佛寺殿內有沁雪泉,深廣可二尺,大旱不枯。
沈長卿幼宰《詠孤山四賢祠》云:“衡山高隱白衣郎,勉綰人間刺史章。請郡來杭開六井,頓教斥鹵化仙鄉。”“香山風雅負詩豪,長慶曾將紙價操。臥閣公余無別事,兩湖葑積仗君撈。”“眉山才品最風流,豈是尋常肉食儔。度牒乞將三百道,浚湖功績永千秋。”“孤山處士擅清名,梅鶴相依遠世情。卜得小山成大隱,恥隨法駕振塵纓。”
歐公云:漢身毒國,亦號捐篤,后改為乾篤,又曰乾竺,今遂呼為天竺矣。
田香宇詩“葛川有路呼圓澤,花冢無人識茜桃”之句,蓋姬前身任俠,乞萊公葬天竺也。
林君復詩:“山水未深猿鳥少,此生猶擬別移居。直過天竺溪橋畔,獨樹為橋結小廬。”然則當時三竺,蓋亦僻矣。
靈隱寺桂,為月中種,宋天圣中秋降靈實于此。狀若珠璣。一云氣香而色紫,芳麗可愛,為名紫陽花。
北高峰有七級浮屠,火后惟磚甓存。南海鄧林句:“捫蘿百折上嶙峋,世界仙凡到此分。”
呼猿洞,宋僧智一善嘯,有哀松之韻。嘗養猿于山間,臨澗長嘯,眾猿畢集,人謂之猿父。
兩山雷院傅莊,是張功甫玉照堂舊基。今香雪亭有梅千樹。
香林洞,巖內深窈,通人往來。枕流亭內有無竭泉。
石面桃,在翻經臺之側。生于石面,每年結實甚大,謂之靈桃。政和間歸于京師。
楊梅塢,在南山,近瑞峰石塢內。有金姓嫗,以腴美聞,其家楊梅甚盛,所謂金婆楊梅是也。
張伯雨卜居西湖散花灘,其墓在南峰靈石山玉鉤橋之南,為雨賣玉鉤所建。墓久頹廢,姚公綬重葺之。
靈鰻井,在鳳凰山梵天寺內。先是,四明阿育王山井有靈鰻,傳云護塔神也。后錢氏迎育王舍利歸國,井中鰻不見。錢氏于寺廊內鑿石為井,而鰻常現。
凈慈,倚南屏山,周顯德二年錢俶建。南渡間,毀而復興。山門高棟,可當他寺寶殿。殿三倍于門,罘罳百丈,龍象如山,皆非他剎可侔。東廊構田字殿,貯五百尊像,作四層,相背坐,尊尊異形,位置曲折多迷。
永明禪師名延壽,日誦《法華經》,群羊跽聽,弟子一千七百人,時號慈氏下生。《山居》詩有“榮來祗愛添余祿,春過誰能悟落花”,又“浮生但向忙時過,萬事須從靜里觀”。其道場在凈慈寺,靈塔在大慈山,歲久為民墓道。萬歷乙巳,法裔大壑詢之老農,掘得石匣,拾舍利十粒,靈骨俱在,今移置凈慈后山起塔封焉。
吳山第一泉,凡五眼,銀床石井,操罌汲者成市。金鱗于牣,殊不為潛。
由大井巷北,人家夾磴道居,行漸深,山氣漸綠。山以伍行人得名,訛為吳。或云春秋為吳南封盡處,以別于越。一丘一壑,支支異稱,其實皆吳山也。
自中興觀而至德觀,有星宿閣。江色從樹中來,寒動金像。次為皮場廟、火德廟,又次重陽庵。出青衣泉,深可—尋,闊如深之半。中為方池亭,據其上睨視池上,與江光相映,一線潺潺,作風雨聲。龕中青衣,為髻童妝,相傳泉所由名也。山至此,一名寶蓮。繇庵至城隍廟,路徑曲雜,江流隨樹疏密。山至此,一名金地。
三茅觀,聳(山獻)倚巖,古木蓊藹蕭森。羅剎江容,隱見林端。左側為三豐祠。上太虛樓,望杭城,廬舍鱗次,西湖極日可盡。遠眺,則海門杳渺無際。山至此,一名七寶。紫陽庵,多奇峰怪石,曲澗流泉,松檜蒙籠,不雨翠濕。一洞蛻丁仙,像旁石壁,米顛縱書“第一山”。山至此,—名瑞石。總名曰吳山云。
玄妙觀在吳山石龜巷,唐末為紫極宮,宋改天慶,元末兵毀,正統癸亥復舊。池上蕉花盛開,呂祖師留顯崖石,一時賦詠足侈。
泗水潛夫《南宋市肆記》:官巷口有花市,錢塘門內有花團。
余向寓菩提寺,舊在錢塘門外,宋太平興國二年建。東坡有《南漪堂看杜鵑花》詩,勒于石。元末毀,后筑城于寺基,因徙之宋太學街東觀。周紫芝《菩提小軒晚晴》詩“白鳥去邊山潑黛,綠蒲深處雨跳珠”,可知矣。
天長凈心寺在竹竿巷,晉天福四年建。余髫時熟游。
千勝將軍廟在新橋,其神為張巡之子。
佛慧寺在碧峰山,環而宅之者千家,為古蕩村,當余杭西溪之孔道。饒竹木茶筍之利。
《客話》:天目山在臨安縣西五十里,高三千九百丈,周回八百里。有三十六洞,為仙靈所居。每歲秋,率一日風雨晦冥,俗云山神與江神會。
《洞淵集》:第三十瑪洞天,曰天目山。有兩目,左目高二千丈,右二千五百丈。周回一百里,名太微玄蓋洞天。《太平寰宇記》:山高三千九百丈,廣五百五十里,水因山曲折,東西有源若目然,故曰天月。東出臨安,為大溪,溢東流而為苕水,西趨於潛為紫溪,合桐廬水以匯于浙江。
近世羽士唐子霞謂:天目山一名浮玉山,上有兩池,謂左右目。一峰在東,號東天目,在臨安界。今西尖峰在於潛北四十五里,連亙杭、宣、湖、徽四州,周回二千里。上有養生之藥,蓍草芫花,皆名著仙經。郭璞詩云:“天目山垂兩乳長,龍飛鳳舞到錢唐。”
徑山去余杭西北五十里,高三千余丈,周五十里。乃天目之東北峰,有徑通天目,故名。
黃山去余杭東北三十余里,乃天目所分三支之中,以土在中央,故名黃。西南二十五里,又一黃山。
余杭九鎖山,其勢九折,縈紆相續,自西南轉東北至宮五里,若人之曲肱鎖股,故名。九鎖曰天關鎖、藏云鎖、飛鶯鎖、凌虛鎖、通真鎖、龍吟鎖、洞微鎖、云璈鎖、朝元鎖。勝國陳恂有步虛詞九首。
《涌幢小品》云:看來潮汐分明是天地之呼吸。人非呼吸則死,天地非呼吸則枯,以月之盈虧為早暮,其曰大小未然也。
論歷法無他,但看潮汐。初一、十六必以子午刻,余以次漸遲,遲至晦望。一日之中,早在辰末,晚在酉末,所差甚多,而次日子午必不爽。此非歷法一定不易之準乎?節令亦如之,即差不過一日,無甚關系。天本以顯道示人,人不察而紛紛作聰明者,其謂之何?
有云:岳武穆女值父兄之難,已甘一死,猶慮嫂節未終,乃紿嫂云:“井有銀瓶,盍往觀焉。”嫂信之,俯視,輒擠之下,即以身殉,故世稱銀瓶娘子。然宋朱淑貞《唁詩》有“自負瓶沈身更死”,則又似負瓶投井也。
《鴻苞》云;張俊與岳忠武同受命北伐,疑忠武漏泄,斂兵還朝,反倡逗遛之說。檜既力主和議,恨忠武為梗,必剪所忌而后快,欲傾?忠武,正苦無名,一聞此言,遂令奸黨捃摭俊語,文致其罪。是忠武之死,俊實為戎首,罪何所逃?第考之史傳顛末,俊與忠武同起行間,始而推轂公之忠勇可大用者,俊也。既而忠武功略日盛于俊,俊遂不無忌心,復疑忠武持其陰事,乃遽倡為逗遛邪說,自謂先發制人,冀脫己禍,未必便有殺忠武心。即使禍實由俊,責固難逃,然比之檜、卨二賊,亦有間矣。夫始而相薦,終而相傾,自非大圣賢豪杰,在中人時有之。俊昭昭之表,見誅史書,冥冥之中,必受陰譴,此則當其辜矣。而必勒令與檜、卨同科,暴罪階下,不太甚乎,
岳氏有舊藏四兇銅像,為宋時所鑄。其王氏反接,裸形作豐容纖趾。蓋氏原與兀術私,故得縱之歸耳。今欲去張俊罪軀,宜以萬俟卨妻代之,何如?
宋徽宗時,有喻氏子,法名思凈,棄俗出家,舍宅以接待云水,為妙行寺,在武林門北夾城巷西。思凈善塑佛像,人稱喻彌陀。當方臘之亂,思凈詣賊,乞以身代一城之命,賊為少戢,寺以不毀。金虜入寇,廢之。嗣后僧小彌陀重建,元末兵毀。
唐丁飛,字翰之,濟陽人。讀老莊書,居錢塘龍泓洞,蓄妻子、事耕稼如常人。夜半山靜,取琴彈弄,少睡寡言。與人相接, 禮簡情至,未嘗有罷倦之色。又不見有所服餌。或問之,對曰:“治心修身之外,復有何物?”
錢塘孫季蕃,名惟信,始居婺,棄官隱湖山間,號花翁,工為長短句。歿后葬水仙廟側。仇仁近詩:“水仙分地葬詩人。”又:“薦菊有亭今作圃,埽松無子漫留墳。”
錢塘王應瑾,出家佑圣觀。事父母極孝,張伯雨、楊維楨、俞子中、高其介與為方外交。居平種藥、洗竹,聽笙、調鶴而已。
元貫云石,生而神彩秀異,膂力絕人。年十二三時,使健兒驅三馬疾馳,輒持槊騰上之,越一而跨三,運槊風生,觀者辟易。及長,折節讀書,號酸齋。仁宗朝,拜翰林學士,辭疾居江南,賣藥錢塘市,詭姓名,易冠服,人無知者。嘗見西湖漁父織蘆花為被,尚其清,易以綢,賦詩自得,稱蘆花道人。晚年留情釋典,臨終作《辭世吟》曰:“洞花幽草結良緣,被我瞞他四十年。今日不留生死相,海天秋月一般圓。”今江干棲云庵,其遁跡處也。
西湖功德主,今當首推二孫:一為司禮監隆,一為郡太守名孟者。風流蘊藉,無俗吏卑庸之氣。栽花彌谷,錦繡被磴,種荷花滿湖,堤畔柳絲成畦。荒祠廢殿,丹青一新。建太虛樓于吳山絕(山獻),捐俸不給,從木客質千金足成其事。樓成,望見百里,時時與琴酒客來登,晝游夕冶,公事無留,后競為言者所中,投劾去。不知白傅、蘇公之曠達,何以見容于當時,亦復有沽沽善宦者在耶!
黃勉之,風流儒雅,卓越罕群。嘉靖戊戌,當試春官,適田子萟過吳門,與談兩湖之勝,便輟裝不北上,往游西湖,盤桓累月。勉之自號五岳山人,其自稱于人亦曰山人。田戲之曰:“子誠山人也。癖耽山水,不愿功名,可謂山興。瘦骨輕軀,乘危陟險,不煩筇策,上下如飛,可謂山足。目擊清暉,便覺醉飽,飯才一溢,飲可曠旬,可謂山腹。談說形勝,窮狀奧妙,含腴咀雋,歌詠隨之,若易牙調味,口欲流涎,可謂山舌。解意蒼頭,追隨不倦,搜奇剔隱,以報主人,可謂山仆。備此五者而謂之山人,不亦宜乎?”坐客為之大笑。
崇禎癸酉夏,為兒淵應試會城,偕寓湖上畫中樓。其游覽詩文,雜入《墨花棲棲款》及《蒙天笑剩影》。復以彼時披閱之所得者,為《拾翠余談》,絕不猶《西湖志》所載也。乙酉兵火后,余著作多散失,茲存僅此,聊札之以自娛而已。
汪汪千頃人砢玉,續識于柿林繁露草堂西子湖拾翠余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