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 爝火錄
- 李天根
- 3422字
- 2015-12-19 14:57:49
魯王太傅張名振殺王朝先。初,丁慧生為李長祥牙將,張煌言殺之;人心憤憤,煌言內不自安。朝先為長祥姻家,既殺斌卿,驕矜自大,漸欲吞張、并阮;而長祥又握重兵,煌言心忌之,日譖朝先于名振,謂『朝先本斌卿部將,即圖斌卿;此人可與之同臥榻耶』?名振猶豫未決;煌言曰:『斌卿死,雖由上命;其幸舟山,實兄迎駕。斌卿閩人,閩人必疑兄與朝先同謀;萬一興師問罪,兄能敵之否耶』?名振默然。時煌言與名振聯宗為兄弟,故稱名振兄?;脱杂衷唬骸阂杂抟姡毸贇⒊燃辣笄?;聲聞于閩中,以為斌卿報仇乃可耳』。名振從之。夜半,帥師圍朝先第;朝先單身橫刀殺出,無敢阻者。然身被數創,竟死。名振如煌言謀,斬其首以祭斌卿。
冬十月辛巳朔
永明王贈堵胤錫潯國公,謚「文忠」。
錢邦芑「堵文襄公傳」云:贈上柱國、中極殿大學士、大傅兼太子太師、鎮國公,謚「文襄」;蔭一子錦衣衛指揮同知,世襲。
按贈鎮國、謚「文襄」,「傳」與「史」異。邦芑與胤錫同朝,其撰次必真實可據。
二十九日(己酉)
胡一青、王永祚入桂林分餉,榕江無戍兵;大清兵益深入。
十一月庚戌朔
初二日(辛亥)
大清兵取廣州,范承恩降;杜永和奔瓊州。
偏將范承恩本淮安皂隸,從李成棟入廣。目不識丁,故人以「草包」呼之;派守西外城。十月初十日為帝圣誕,永和會文武官于五層樓拜祝,亦以「草包」呼承恩。承恩以其辱于眾中也,恨甚;因潛通于大清帥,決炮臺之水,北兵藉薪竟渡。
二十八日,攻西外城;承恩退入里城而炮臺陷。至是羊城陷,永和率三司官屬航海奔瓊州。李建捷突圍奔肇慶,陳邦傅亦潰于三水。
廣州右衛指揮為馬承祖與子宗保、宗仁戰死。
都司崔應龍入文廟自縊死(應龍,燕人)。
游擊將軍郭瑤冠帶坐庭酌酒,以待北兵入;奮罵被殺。
昭勇將軍施輝然,字儒弘,番禺人,廣東全衛世襲指揮;分守西城。巷戰,死;家中男婦千余人從死。子祚基才五歲,亦死;從子廷基被俘,不屈死。
總兵蘇文光潛兵小舟作農裝,往來慕德里巡司,謀襲北兵;北兵遣數騎誘之,文光棄舟追騎。遇大兵,父子同戰死。
耿繼茂、尚可喜兵入廣州,屠戮甚慘;城內居民,幾無噍類。其奔出者,急不得渡,擠溺復不可勝計。僧修真募役購薪,聚之于東門隙地焚之,累骸成阜;即于其旁坎地瘞之,名曰「共冢」。亂定后,延侶結壇,設伊蒲之祭;番禺王孝廉有「祭共冢文」(「觚剩」)。
袁彭年首先投誠,捧犒軍銀八百兩,哭訴『當年迫于李成棟之逆犯,不得已歸明;后則著著仍為清朝,此亦可表天日』。因求降級實授道判、運判;耿、尚二王揮出之。
黃士俊、何吾騶、楊邦翰、李貞何、吳以連等投誠恐后;士俊年已八十二矣,有嘲之者云:『君王若問臣年紀,為道今年方剃頭』!
初五日(甲寅)
桂林陷,留守瞿式耜、總督張同敞被執。
式耜檄趙印選出,不肯行;再趣之,則盡室逃。胡一青及楊國棟、蒲纓、馬養麟亦逃去,王永祚迎降。城中無一兵,式耜端坐府中,家人亦散;步將戚良勛請式耜上馬速行,式耜堅不聽,叱退之。俄,總督張同敞自靈川至,式耜曰:『我為留守,當死此。子無城守責,盍去諸』!同敞正色曰:『昔人恥獨為君子,公顧不許我同敞共死乎』?式耜喜,乃相對飲酒,一老兵侍。召中軍徐高,付以敕??;囑馳送王。是夕,兩人秉燭危坐。黎明,數騎至,式耜曰:『吾兩人待死久矣』!遂與偕行。至則踞坐于地,諭之降,不聽;令為僧,亦不從。幽于民舍,兩人日賦詩倡和,得百余首。
光祿少卿汪皞投水死。
十月二十九日,胡一青、王永祚俱入城分餉,榕江一帶盡為空壁。初五日辰刻,興安塘報至,知嚴關諸塘于初四日盡掃;留守檄諸將為城守計,俱已逃竄。致遠將軍戚良勛邀式耜速出,再為后圖;式耜曰:『我去,不過多活幾日。自古至今,誰不死者!但須死得明白耳』。張同敞自靈川回,聞知城中止留守在,遂泅水過江,直入府中;曰:『事迫矣!奈何』?留守曰:『皇上以留守命我,我與城存亡。自丁亥三月桂林瀕破,已拚一死:今得死所矣,夫復何言』!兩人張燈飲酒達旦。有數騎腰刀、挾弓矢執二人;留守曰:『我兩人坐待一夕矣,無庸執』!遂與偕行。至靖江王府后門,見大清帥孔有德;有德見二人至,蹲踞于地,舉手曰:『誰是瞿閣部先生』?式耜曰:『某是也。城既破,惟求一死耳』!有德霽色慰之曰:『吾在湖南,已知有留守在城中;吾至此,即知有兩公不怕死,不去。吾斷不殺忠臣,何必求死!今人事如此,天意可知;閣部無自苦!我掌兵馬、閣部掌錢糧,一如在前朝可耳』。式耜曰:『我天朝大臣,為皇上供職,豈為汝供職耶』!有德曰:『我居王位,于閣部亦非輕』。式耜曰:『安祿山、朱泚而自以為王,何王之賤也』!有德又曰:『我圣人之裔,勢會所迫以至今日;閣部何太執耶』!同敞厲聲曰:『爾毋辱先圣!爾不過毛文龍下走耳,乃自以為圣裔耶』?有德怒,叱左右縛之,逼令跪;不屈,折其兩臂、傷一目。式耜曰:『是宮詹司馬張同敞也;與我同難,應與我同死。烏得辱之』!有德命釋其縛,還其衣冠,令坐;式耜曰:『吾中國人,不慣坐,呼椅來』!且曰:『汝何不速殺吾兩人!吾兩人死,天下事定矣』。有德顧笑,召副將全節護之出,幽于民居,雖異室而聲響相達。有德又遣臬司王三元、蒼梧道彭爌勸諭之,令薙發,不可;令自請為僧,曰:『為僧,即薙發之漸;發短命長,我不為也』!南冠而囚,賦詩倡和,以明厥志(三元、爌,皆式耜里人也)。
靖江王出走,世子及次子俱縊于宮中。
時在桂林者,吳其靁以單騎奔柳州;吳德操被執不受官,盡其橐中裝以免;劉遠生、湘客隱跡猺洞中,金堡先期已投茅坪為僧。惟丁時魁乞降,即日補廣西學道;不數日,死。
桂林當警報沓至,留守吟嘯如常;對諸幕客曰:『今冬、明春我與諸君衣錦還鄉,且此地那得有憂』!蓋公初奉撫粵之命,湖州山中有松仙者授以錦囊數封,諭臨危始發之;發則其事與年月日時皆預定也,依其策行之。如擒亨嘉、守桂林、用焦璉諸事,具有成效。是年庚寅,祗余一封,外標「庚寅元旦」;發之有「扶公榮歸」四字,公以「榮歸」必錦旋也。予忽心動,惡其「扶」字;將為扶櫬乎?且僅一封,亦屬可疑。公天性和稚,且深信其術;每當危急之際,輒處之泰然。諸將帥亦服公從容鎮靜,卒以立功。久之,軍心益弛、將益驕,多不用命;而公猶以前事自恃,局外者早憂之矣(錢秉鐙)。
有德破廣西,獲式耜;思楚陽舊德,敬禮之。每日問式耜:『老爺梳洗否』?蓋諷之薙發以生全之也。如是數十次,式耜不從;且罵曰:『汝乃圣人后裔,反來勸為不義耶』!有德知不可屈,奏殺之。
永明王以張孝起為右僉都御史,巡撫高、雷、廉、瓊四府。
初七日(丙辰)
永明王自梧州奔南寧;陳邦傅在清遠飛帆先歸,邀劫從官于藤江,殺部郎潘駿觀、童英、許王鳳等。
帝挽舟梧州城下,聞二省俱陷,梧州適處其中,若合兵而來,則奔竄無路;遂于五鼓發舟,西上南寧。不四、五里,兵弁搶殺遍行。至藤縣,分為二隊:嚴起恒、馬吉翔等隨駕行者,上右江;王化澄等入容縣。上右江者未至潯州,兵各潰散,招之不應;入容縣者于北流境上,為士冠劫掠一空。
十二日(辛酉)
黃毓祺之子晞,初與父亡命,挈妻周氏匿窮山。偶出,為邏者所獲,系縣獄;手書與周訣。周大驚,自縊;以婢救,得不死。晞會得解,得釋。及毓祺死金陵獄,晞再就逮;家貲籍入官,周亦在籍中。當行,投池水中,再吞金屑;俱不死。及僉解,陰挾利刃詣府廳事,自劓喉垂斷,血涌仆地;太守大驚,為上其狀于按察司,請免逮。司故嘗求賄于毓祺不得,心銜之;逮愈急。卒自經死,年二十有八(晞字仔薪,諸生;周氏,無錫人,晞繼室也)。后晞坐沒入,輸旗下為奴。同鄉人醵金贖之南歸,布衣終老(邵長蘅「青門剩稿」』。
廣西既陷,雒容侯龍韜等固守慶遠不下。
陳邦傅邀帝于藤江,將劫而挾之以為重。帝舟沖雨而過,邦傅謀不及發;而百官及鹵簿之舟在后者盡為所劫,邦傅以帝鹵簿陳列營中。帝及三宮易小舟前行。
十六日(乙丑)
帝至潯州。
二十八日(丁丑)
帝至南寧,仍以府署為行宮。時陳邦傅為李定國所驅,不知所之。
馬吉翔、李元胤追從后至,從官稍集,饑凍無人色;括行囊并吉翔所獻,得四千金散給之。
趙臺因陳邦傅強奪其女,遁入土司;聞警迎扈,易大舡兼程入橫州,召忠貞營入衛。高必正聞帝將至,即拔營遁入川中。自此,聲聞遂絕。敕陳邦傅守御潯、梧,趙印選、胡一青守御柳、慶,亦無應者。惟閣臣嚴起恒不忍舍去,同馬吉翔、龐天壽三人班荊對泣而已。
十二月庚辰朔
按「明大統歷」作閏十一月;此書十二月者,從「大清時憲書」也。
初三日(壬午)
王奔南寧,事勢益急。遣編修劉茞封孫可望冀王;可望仍不受。楊畏知曰:『「秦」、「冀」等爾,假何如真』!可望不聽。李定國等勸可望遣畏知終其事,可望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