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文集(6)
- 具茨集
- 王立道
- 4390字
- 2015-12-16 17:03:08
人知物之為物而不知天地亦一大物天地能物我我亦能物天地故以物觀物可也以物觀我可也以物觀天地亦可也然則天地與我皆物也而況于物乎夫惟至人為能立乎形器之外超乎法象之表不梏于耳不役于目得于神而忘其物斯其能物物也天以運(yùn)齊其周行之度三百六十五度古今未之前卻也致日以春夏致月于秋冬影長多寒短多暑明之出入魄之死生為晝夜為晦朔吾未聞來歲異徃歲也地莫大于水水之為物也有匯者流者旋者伏者混者湍者緩者茫無涯者弱不勝芥者其流一也其弗之搏激也無弗東也合天地而觀之天地又一也陰陽之所為也天運(yùn)神地道載神氣天地皆神故能生我故能生物物與我俱得天地之神然則我又與物一也物又與物一也且子聞夫堯舜之圣桀跖之惡乎夫人而能為堯舜也桀跖之不為堯舜也習(xí)也顏何為而夭命也夫孰謂老彭而壽于回也周公達(dá)而吾仲尼窮且厄也蓋十一國無暖席焉其不得開明堂制禮樂而為東周也運(yùn)也惟易地則皆然原憲衣敝履穿不羞于結(jié)駟曾子易衣而出而曰晉楚之富吾何慊乎哉北宮子短褐有狐貉之溫菽粟有膏梁之味其寤也其能自信也又烏乎有智愚得失也何則貧富時(shí)也是故我與人人與我一也夫惟圣人能通之以神胡越之人其俗懸異或累數(shù)譯而通焉然而其生同聲也其天本然也而況乎非胡越者耶惟物則亦有然者也靡草之生也其長不踰尺寸其根莖不能任風(fēng)其萎也不越時(shí)焉而欲以較壽于冥靈其然與其未然與吾謂此亦一榮悴也而彼亦一榮悴也鯤之逰于天池運(yùn)以幾千里彼其視吞舟之魚猶酰雞蠛蠓而況于鯢鮞哉然其自得于水也一也蜩也學(xué)鳩也其不能摶扶揺而上也而奚以笑鵬也非昧于小大之分也其自適亦一也是故得其介者或且為龜龍或且為魚鱉得其毛者或且為麟虞或且為狙猱子又獨(dú)不觀夫鷦鷯乎其雛之化也為鵰桑蟲七日而成蜾臝物化無常皆天地之神也夫子曰一以貫之一者神也惟是故能盡其性亦能盡人物之性圣之事也得天地之神以盡人物之性蓋至吾夫子而后謂之善齊物也后之未至吾夫子一貫之妙而曰齊物齊物云者妄也噫妄也久矣
灑掃應(yīng)對是其然論
夫道器一致也本末一理也知乎此者斯可與語學(xué)可與語學(xué)斯可與語教矣何則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道其精器其粗道其本器其末也語道而遺器則其道也為虛無語器而遺道則其器也為糟粕為煨燼虛無者往而不返糟粕煨燼者物而不化是故道器相離而本末交喪以是而為學(xué)君子弗由也而況于為教乎君子弗忍也今夫太極之理流行于天地之間雖無往不在然而非茫然無所歸著也蓋即夫形器之粗而斯理寓矣故非道無以成器非器無以見道自天下而言則自一物以至萬物皆器也自吾一人而言則自一事以至萬事亦皆器也而道實(shí)行乎其中矣故羽毛鱗介不可以為物之細(xì)耳目鼻口不可以為形之粗而灑掃應(yīng)對不可以為事之末也是蓋器必有道物必有則事必有理而末必有本故因人以之天即下以求上此學(xué)之方也教之術(shù)也夫子曰下學(xué)而上達(dá)不其然乎自圣學(xué)不明而異端者流始有生之謂性之說夫以生為性是猶以灑掃應(yīng)對為道也故先儒辭而辟之曰生非性生之理是性然則灑掃應(yīng)對非道也其所以然者道也因其然以求其所以然道逺乎哉而世之溺于髙淪于靜者又或離形去智為虛無寂滅之說夫離形去智是舍灑掃應(yīng)對而更求其所謂道語道而遺器者也其為學(xué)者之害庸有既乎嗚呼此古今之所以鮮成材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大抵中人以下多流于愚不肖之不及而不能緣末以求本中人以上又幾于賢智者之過而不免于務(wù)本而遺末奚獨(dú)一言偃然哉雖然吾于宋之程氏而有取焉蓋昔之論其學(xué)者以為盡性至命必本于孝弟窮神知化由通于禮樂而其所以教人者亦不出此則此之所論固不可謂之臆說也噫是有以知道器之一致而本末之一理矣后之有志于學(xué)者請以程氏為法
安國家之道先戒為寳論
論曰善治者必有以識天下之勢而預(yù)為之所天下之勢其安危理亂不能卒易而其幾未嘗不先動焉幾之動也若隠微幽黙不可究知而其實(shí)著于朝廷昭徹于上下之耳目其初似非智者所能逆覩而及其成也雖愚者猶知憂之其原若未足以妨政敗紀(jì)可指摘瑕垢而其禍常至于傾蕩潰裂不復(fù)可支持收拾者是孰為之而孰任之也彼其君臣上下恬然熙然誠以為治且安矣而一二有識之士獨(dú)惕然有危亂之憂或昌言以明之坐循其故而不為之所以馴至于不可救者以在于不先戒而已故曰安國家之道先戒為寳書曰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戒也在易泰之上六城復(fù)于隍至否之九五則曰其亡其亡繋于苞桑圣人亦知夫泰之不可常否而休之者之存乎人也使當(dāng)泰之上六而以繋桑終焉則復(fù)隍之虞亦可無爾矣古之君臣雖至安極治而其心常兢兢焉不能安于民上是故戒之克艱懼其逸而淫也戒之以朽索之馭圗怨于不見也戒之以慎終惟始懼其自滿而自用也戒之以徹彼桑土懼其民之侮予也夫以數(shù)君之明且圣也其民之協(xié)和也其治之不疚也而猶若是云者何哉明君有未然之防故幾未動而預(yù)為之所庸主反之至于勢已無可奈何而猶不知所以善其后也且夫玩政靡俗有危之征無危之形財(cái)匱民離無亂之跡有亂之萌察其微消其萌危亂逺矣昔者嘗怪七國外戚之于漢夷狄之于晉其始皆與相安夷然易之不數(shù)十年而社稷為虛至廟祀播遷生民無息戈之期此其幾皆有所先動而莫為之所亦猶桓侯抱將死之癥而至于痛覺而后求治之此越人之所畏而卻走也向使?jié)h晉之君能逆見其幾而戒之于孽芽微弱之時(shí)今雖以安存可耳即賈生劉向之言不足施而江綂之論安所售效哉故善醫(yī)不療于己病而善治不救于己亂其識慮明而俻先具也故曰安國家之道先戒為寳吳起以對武侯起誠知言今夫千金之子欲保其家其心必常朝夕而思之兢憂祗惕逺求過舉而后能庇其族姓以傳子孫況乎以一國之重天下之大顧可以易而忘其戒哉故夫?qū)弿哉龑W(xué)以逺邪也遏欲慎動以順時(shí)也約已恵窮以和眾也勤志敬終以先物也選賢黜佞以明任也容直廣問以盡下也經(jīng)逺飭紀(jì)以察變也夫如是故法立而不犯政成而不易修之朝廷而可以定百辟宜民人推之天下后世而可保宗社利后嗣蓋其所以憂勤祗懼無敢少自暇逸焉者正所以暇逸之原而善后之術(shù)也故早辦而前慮雖有外患弗能危之矣深謀而慎防雖有小人弗能亂之矣抑起之言蓋得之于兵夫兵見可而知難其號令賞罰趍舍進(jìn)退皆預(yù)有定畫故戰(zhàn)勝攻克而人不敢窺者戒之于先也使以怠志疑玩而忘備則其軍乃可襲而虜而猶欲以戰(zhàn)勝克獲其不然必矣嗚呼庸人徇意于目前而兵家制勝于未戰(zhàn)此驕將之所以多僨師而佚君之所以鮮理國也善治者亦審其幾而已賈生嘗有取于夷吾之言曰四維不張國乃滅亡而曰使管子而愚人也則可管子而少知事體則是豈可不為寒心哉予于起之言亦云
有文事者必有武備論
治天下有二道交廢者亡偏用者亂是故圣王務(wù)兼修焉二者何也曰文也曰武也斯二者其為術(shù)異其為用悖疑不免于舉一廢一焉者而君子又何以兩重為也噫孰知文所以飾武也武所以衛(wèi)文也世亦嘗有舍一而言治者乎周語有之武不可黷文不可匿黷武無烈匿文不昭故善治者恒蓄武而昭文焉蓄武所以威也昭文所以化也威以張之化以翼之民是以無逺志且無偷心焉三代之興率是道也末世闇于天下之大勢于是有任刑爭而忘徳義者固未嘗不因是以徼亂然一于文而武略之弗競焉斯亦何以威天下而消其非望哉夫蓄以懿文徳萃以除戎器戒不虞師以容民畜眾是易道也傳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也者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徳也若是則文非武弗昭故曰教笞不可廢于家刑罰不可捐于國征伐不可偃于天下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順逆耳必曰是為逆徳為兇器而少安粗治則遂恥以是出口斯其有不階厲而養(yǎng)戎也耶今夫虎豹之在山非不蔚然文也無爪牙之利則犬羊能侮之有國而不知武其諸虎豹而無爪牙者耳人之侮之有不萬倍者乎昔者嘗讀周禮以成王之賢周公之圣繼文武之后盛治之朝其所經(jīng)緯自方位國野之大以及于社稷宗廟朝廷宮寢之規(guī)自治教禮政刑事之官以及于參伍敦輔陪臺之役自圭冕輿服之重以及于米鹽酒酰〈巾荒〉櫛之微莫不秩然有法粲然可觀斯亦可謂文之至焉者矣而司馬所掌以綂六師而平邦國者亦曷嘗不備哉有九伐之法有四時(shí)之教有軍旅之式有伍兩卒旅軍師之制五禮有軍六卿皆將斯亦可謂能知防矣夫是以成王為令主而周公為賢相乃知文非末徳由武而昭武非不祥由文以濟(jì)不然則弗戢固足以自焚而忘備以啟戎要亦未可以為善守邦也夫以雍容禮樂非不優(yōu)于坐作進(jìn)退擊刺之為矛鋌戈矢較之簠簋爼豆之器非不若爾殊也然徒煥然飾乎其外而其中弛敗委懦則君子且以為能國乎哉譬之富人之子襲遺業(yè)抱千金之資日夜擾擾焉思所以華其居美其服御輿馬以周旋于禮儀制度之間而惡其垣墻弛其捍陬適足以為盜之招耳故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此夫子之言也夾谷之會微吾夫子魯且藩于齊矣又安能使之章章而歸侵疆也哉故愚嘗謂有文事而有武備則以魯國用而有余有文事而無武備則以天下用而不足謹(jǐn)論
民心悅而天意得論
善事天者不求諸天而求諸民不求諸民而求諸已如是而已蓋所謂不求諸天者非以天為不足畏也所謂不求諸民者亦非以民為不足恤也民之休戚天之喜怒闗焉而人君一身又民之所系以為休戚焉者此其幾之相通理之相感捷若影響驗(yàn)若符契固未有外民以求天而可以得天之意者也亦未有外身以求民而可以得民之心者也善事天者亦當(dāng)知所務(wù)矣然世之論者類以為天若是其尊也民若是其卑且賤也君見子于天而民又見子于君者也若是則天之與民固邈然其不相及而人君者固天下一人而已何必區(qū)區(qū)焉以卑且賤者之悅為哉噫亦弗思之甚也已昔之善論天者吾聞之矣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畏又曰天視聴自我民視聴言乎其體之一也又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言乎其情之通也傳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言乎其愛之至也夫以其體之一情之通愛之至若是而敢以一人肆于民上以縱其淫其為弗克若天亦甚矣古之圣君雖其平居無事之時(shí)而其所以恤民以盡事天之誠者亦不敢少自怠焉欽若以分命非以備官也平章協(xié)和堯之所以事天者誠矣時(shí)幾以作歌非以尚詞也好生之徳舜之所以事天者誠矣克謹(jǐn)以明訓(xùn)非以誣后也利用厚生禹之所以事天者誠矣小心以昭事非以徼福也恵鮮懐保文之所以事天者誠矣蓋其所以為民者民非吾民而天之民也而其所以得天者天非吾天而民之天也當(dāng)時(shí)雖匹夫匹婦之微亦罔不獲自盡此其所以克享天心而唐虞三代之治古今以為不可及耳不然則其所以為欽若為時(shí)幾為克謹(jǐn)為昭事者亦不過以崇虛文修常典而無益于天下而堯舜禹文且無以成其為堯舜禹文矣而又如天何哉而又如民何哉然而天有可畏之幾而無可畏之跡民有可畏之實(shí)而無可畏之形其理微其情隠彼昏不知且以天為茫茫然耳民之悅與不悅又何與焉是故有威福自尊晏居髙拱而志不逮下以斯民為甚卑賤而慢易之者其名曰褻天有怠荒自安政刑俱廢視民之休戚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而忽焉不加喜戚于心者其名曰棄天有好人所惡惡人所好以自便其一切偏黨反側(cè)之私縱欲敗度之為而使民弗克胥匡以生者其名曰逆天夫天之為天此君人所恃以自立于天下者也而褻之而棄之而逆之非惟為天之赤子者流離渙散潰裂四出不復(fù)可以收拾而天心亦甚怒矣而又何以有其人民保其社稷而享其尊榮也哉大抵君之于民不患其無法制維持之宻而患其無孚契交合之情不患其無綱紀(jì)振肅之功而患其無渾淪完固之勢蓋民心孚則天心亦孚民志固則天心益固理固然也況夫君之于民其典天敘也其禮天秩也其討天討也其命天命也而惇之而庸之而命之而討之凡其所行無一不與天合則亦無一不與民合而我即天天即我矣而民又何以庸其說哉信乎善事天者不可不知天之心而尤不可不知民之心也抑吾又有說焉天之立君固以為民而君之有臣又所以共天位食天祿以治天民者也則其安民之責(zé)亦均焉而已故君既以恤民之實(shí)事其天而臣又以事天之誠事其君兢兢業(yè)業(yè)上下交修則庶乎民心常悅而天意常得矣皋陶曰同寅協(xié)恭和衷哉愚敢以是為事天者告
議
黃鍾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