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與省臣李善長等進郊社宗廟議,請分祭天地于南北郊,冬至祀上帝于圜丘,以大明夜明星辰太歲從祀。夏至祀地祇于方丘,以岳鎮海瀆從祀。宗廟則四代各為一廟,皆南向,以四孟及歲除凡五享。孟春特祭于太廟,孟夏、孟秋、冬歲除,則合祭于高祖廟。社稷宜祭以仲春、仲秋上戊日。皆從之。安復奏:古者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風雨,以達天地之氣。若亡國之社,則屋之不受天陽也。今創屋非禮,若祭而遇風雨,則于齋宮望祭。上是之。復奏議冕服之制。凡國家制度禮文,多安所擬。上嘗制對賜安,曰‘國朝謀略無雙士,翰苑文章第一家’。
陶凱以翰林應奉升禮部尚書,請建奉先殿干清宮左,上日焚香,朔望薦新。及節序、生辰祭用常饌,行家人禮。上從之。凱與藁城崔亮相可否,亮亦善論奏,一切禮儀,皆其所定制。燕饗九奏樂章,克協音律,有和平廣大之意。元時淫詞艷曲,悉屏去之。
永樂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鴻臚寺奏習正旦賀儀。上召禮部翰林院官問曰:‘正旦日食,百官賀禮可行乎?’尚書呂震對曰:‘日食與朝賀之時先后,不相妨。’侍郎儀智曰:‘縱然,同日免賀為當?!项檰柡擦种T臣:‘古有日食,行賀禮否?’楊士奇對曰:‘日食,天變之大者,前代元旦日食,多不受朝。宋仁宗時,元旦日食,富弼請罷宴徹樂,宰相呂夷簡不從,弼曰:“萬一契丹行之,為中國羞?!焙笥凶云醯せ卣?,言虜是日罷宴,仁宗深悔。今免賀誠當?!显唬骸訍廴艘缘?,不以姑息,其免賀及宴,仍賜節鈔?!?
永樂中,禮部郎中周訥請封禪泰山,胡文穆公力以為不可。上雖黜訥言,而觀望者猶不已。公因撰郤封禪頌以上,自后遂無更言者。(楊士奇撰碑)
景泰元年八月,太上皇帝車駕自北狩還,方議奉迎禮,眾涉疑未定。千戶龔遂榮寓書于大學士高谷,言奉迎當從厚。谷即袖其書以進,且曰:‘武夫尚知此禮,況儒臣乎!’已而朝廷以遂榮非分,下錦衣獄。會車駕至,百官郊迎,谷復上章以伸前議,聞者韙之,而遂榮亦釋。
詔集議祧廟,禮部侍郎倪岳請祧懿祖,而以德祖比宋僖祖,百世不遷。楊守陳抗言:‘禮,天子七廟,祖有功,宗有德,乃孔子之言。故凡號太祖即始祖,必事之以配天,若商周之契稷,皆以功而非論其本統也。宋之僖祖及我德祖,可比商報乙、周亞圉,非契稷比。議者徒議大儒嘗有取于王安石之說,而不從孔子,遂使七廟之間,既有始祖,又有太祖,太祖既以配天,而不正南向之位,名與實乖,豈先王之禮哉!若謂降而合食為非禮,則王者既立始祖之廟,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而祀之,固無嫌也。憲宗升祔,請并祧德、懿、熙三祖,自仁宗以下為七廟。異時祧盡,則以太祖擬商周契稷,而祧主藏于后寢,祫禮行于前廟,時享則尊太祖,祫祭則尊德祖,各不失尊,庶無悖禮?!h者竟不能從。憲宗山陵禮畢,神主將升祔,于制當祧廟,下禮部集廷臣議。或以德祖以下四廟,以次當祧至太祖,為百世不遷之祖。倪岳力辯:‘此說固所以尊太祖,然豈太祖崇本尊親之意哉?故周既追王太王,王季又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其意蓋出于此。國家自德祖以上,莫推其世,則德祖乃周之后稷也,不可祧。僖、懿、仁三祖,以次當祧。至太祖、太宗,為周之文、武,百世不遷。今憲宗新祔,當祧懿祖一廟,宜于太廟寢殿后別建藏祧主之所,如古夾室之制。每歲暮則奉祧主合享,亦應古祫祭之制。’
倪文毅公岳為禮部尚書,值遣祭金闕真人,奏曰:‘徐知證、知詳,唐叛臣之裔也,祀典不敢議,但歲時典祀。一寺官之職耳,宗伯何與焉?!鞛榱?。
弘治癸亥春,大風伐祖陵松柏,上遣禮侍王公華往鳳陽祭告。公陛辭,俯伏三叩頭,上命賜酒飯,公起,頓而俯伏三叩頭,時朝行嘆其知禮。蓋前此二事叩頭,總一俯伏,若作一事也。
初,往迎世宗皇帝入繼大統,毛澄與使焉,既得命,兼程以進。比至,有議行五拜三叩首禮以見者,公曰:‘今遂如此,后當何以加之?且將來勸進辭讓之禮行乎?廢乎?’上聞而是之,賜彩段十表里,白金千兩,下及仆從皆有賚。
世廟成,章圣皇太后欲行廟見之禮,議禮者引唐開元初婚廟見儀,欲太后中宮追謁太廟,次謁世廟,以為禮。劉龍以為祖宗家法,遠過漢、唐,百余年來,無母后入廟之禮。會典所載,奉先殿蓋為內庭告謁而設,今觀德殿既準奉先殿,則世廟不當入矣。陛下盛德中興,比隆堯、舜,成憲所在,豈容變更。上曰:‘圣母有命,朕不敢違,其令禮官再議。’公復執奏,言:‘婦人無遂事三從之義,春秋不廢。陛下以守祖宗之家法為孝,不宜順圣母之心,臣昧死不敢奉詔?!险鹋弥?,竟曲從其議。
莊敬皇太子冠,徐公階受命贊冠,甫成禮而暴疾薨。公當議喪禮,以上及百官皆為期之服,百官仍詣門哭。上不懌,謂天子絕期不制服,其百官服可無詣門哭臨禮,著詣停柩所。輔臣讀至服可無而句之曰:‘以青衣角帶往可也?!唬骸蝗?。絕期者天子也,非百官也。’曰:‘可無詣門而已,非可無服也。且未有哭臨而不衰服者?!ㄗh以齊衰服臨。上使中涓诇而是之,令宮中仍皆服衰。
天子方中興,制禮樂,下有司毋得仍孔子王稱,其尊為先師。而言者遂上書,言闕里廟器物如王者,非當。陳公寰持不可,曰:‘陛下尊孔子先師,以抑之耶,將尊之也?即尊之,闕里制當益,亡所裁。言者不自惟,而謬推測圣意,宜置罰?!蠄笕绻?。
上好更定禮制,欲絀孔子王號,去像為木主,于籩豆禮樂,皆有所抑損,而首揆張孚敬緣上指而發之。下儒臣議,相顧懾詟,亡異同者。徐階獨條其三不必、五不可,狀甚辯,疏上,報聞。孚敬坐朝堂,召階,盛氣詰之。階徐理前說,且曰:‘高帝盡革岳瀆號,而獨不革孔子者何也?’孚敬遁曰:‘高帝少時作耳,安可據?’階曰:‘高帝定天下而后議禮,寧少耶?果爾,明公之議四郊,何以力據高帝少作?’孚敬頰盡赤,曰:‘爾謂塑像應古禮不?’階曰:‘塑非古,然既已肖而師事之,何忍毀也?’孚敬曰:‘程氏不云乎,“一毫發不似吾親,可以親名之乎?”’階曰:‘有一毫發而似吾親,毀諸可乎?且明公能盡必列圣之御容無毫發不似乎哉?即何以處之?’孚敬語塞。
修撰姚淶請黜元世祖,以正祀典。下禮部覆議,以為胡元受命九世,世祖最賢,其一代之治,有足稱者,所謂夷狄而中國則中國之,亦春秋與善之法。且自古帝王常優崇勝國,以昭忠厚,太祖神謀睿斷,必有所見,故載在祀典。百余年于茲矣,宜遵舊制,廟祀如故,此千古不易之論也。上竟從部議。其后以歲有邊患,而主事傅伯棟建言,遂撤去塑像,革其祀。
嘉靖時,楊文襄再入內閣,上以張錦奏遷顯陵事諭公,對曰:‘地道尚靜,體魄宜安,山陵既定,其靜已久。大事既襄,體魄已安,無故舉遷,恐有他虞。況獻皇帝穴葬之后,陛下自藩邸升為天子,不謂之吉壤可乎?’竟不果遷。世廟成,章獻皇太后欲謁廟,公奏以為今制無母后謁廟之文,累朝亦無其事,遂止。(行略)
薦舉
東里楊先生,嘗見昆山屈昉送行詩有佳句,默識其名。一日,知昆山縣羅永年以事至京,投謁,東里問:‘昆山有屈昉,何如人?’永年茫然無以對。東里曰:‘士人尚不知邪?’永年慚而退。及還任,乃求昉識之。未幾,有詔舉經明行修之士,永年乃以昉應,詔除南??h丞,卒官。前輩留心人物如此。
楊文定公溥在內閣時,其子來自石首,備言所過州縣官迎送饋遺之勤。南京吏部侍郎范公理時知江陵縣,不為禮,公聞而異之。后廉知其賢,即薦知德安府,其為縣才八月而已。
正統間,楊文貞公自江西還朝,所過饋送,一切不受。耿清惠公時為淮揚鹽運使,饋雞四翼,茄一盤,楊公受之,且攜手而行。其激揚之意,默寓于交際如此。
楊文貞公士奇當國時,有手折子書知府以上姓名,懷之袖中,暇即展閱。嘗聞宋呂申公嘗籍記人才已用未用姓名,事件當行已行條目,謂之掌記,與公政同。(陸儼山外集)
楊文貞公薦達士類,多踐清華,如蘇之一郡蓋有三人,則天下從可知也。三人為尚書楊仲舉、都御史吳訥、五經博士陳嗣初。仲舉與文貞在武昌,因患難之交,訥黑窯匠以一文,嗣初教書儒生以一詩,皆入啟事,悉登臺閣。今人雖曰詩文百篇,誰復聞有薦一人者。
宣德中,魯穆為福建僉事,持憲甚嚴,不避強御。楊文敏公家有一家人犯罪,魯置之于法,略不少貸。文敏知,即薦為僉都御史。
河東薛文清公瑄為御史,巡按山東,建言內外憲臣緘默不言,顧都憲佐惡之。后公考滿,顧署下下,不稱職,公未嘗介意。景泰辛未秋七月,以大理右寺丞乞致仕。戶部侍郎兼翰林學士江公淵言于上曰:‘薛瑄歷官,罷而復起,始終不易其操。昨者奉命督四川、云南糧餉,以給貴州之師,日夜勞心,思竭筋力,以底有功。今年才六十,耳目聰明,未覺衰耗。臣愚以為瑄之學之才,宜置之館閣,以資其助,不宜俯狥其情,聽之去也。’于是詔留復職,尋升南大理卿,未幾果入內閣。顧公在都察院,清剛有重望,為先朝名臣,然以江公愛惜人材之心較之,其優劣何如也。
李文達公初薦布政陸瑜為刑部尚書,石亨以私譖之,久不召對,眾為公危。及瑜當擬旨到任,同事者謂宜擬侍郎,公曰:‘吾以尚書薦,而改擬侍郎,則自慊不信矣?!箶M尚書,從之。后瑜頗稱旨,乃復召對如舊。(瑣綴錄)
黃仲昭歷文選郎中十五年,持選法最慎,汲汲以人才為慮。嘗曰:‘國朝用人才,猶農家之積粟,粟積于豐年,乃可以濟饑,才儲于平時,乃可以濟事。自頃人矯激沽名,以閉門謝客為高,天下人才何由知之?’故公退,客至輒延見,詢訪有所得,必書于冊,而一參之輿論,薦于天官卿,用之必當其才,雖小官亦不敢忽?;蛞騽菁腋烧?,輒力言不可。又謂:‘用人莫要于提學,得人,則能培養天下之才,斯足取用?!坑扑]周時可、周良石、陳士賢、張時敏、胡希仁諸公次第用之,雖不及盡舉,亦可謂知務矣。侍郎謝鐸嘗稱之曰:‘在文選,每見其喜,則知賢者之得進,見其憂,則知小人之不得退。十有五年,始終一節不少變?!▍菍捵珎鳎?
王端毅于弘治之初柄政銓府,如鉅鹿耿公、華亭張公、襄城李公、莆田彭公、盱眙何公、錢塘倪公,才猷風節,維國之楨,皆豐芑數世之培植,海內所慕望者。公皆引而置之政事之地,宣謀猷,輸忠赤,同寅協恭,以毗弘治之治。君明臣良,至今天下追思遐詠而不能已。忠諫久廢如王徽、黃仲昭、賀欽,迂直如周瑛、祁順,并皆薦用。裁抑僥幸,褒崇名節,無敢以私干者。(神道碑)
楊一清于時政最稱為通練,而性闊大,不甚飾邊幅,愛樂賢士大夫,與共功名,朝有所知,夕即登薦,以是桃李遍天下。
徐謙齋作相,終始孝廟一朝,當時治教熙洽,可以比隆三代。蓋一時正人如王端毅、馬端肅、劉忠宣、倪文毅、張東白、楊文懿、張莊簡、韓貫道諸人,布列六曹,戴簡肅掌都察院事,章楓山、謝方石為兩京祭酒。百僚師師,真可謂朝無幸位,野無遺賢,雖則主上明圣,而謙齋之休休有容,誠有所謂‘若己有之,中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者,故能佐成孝廟十八年太平之治。至武宗初,謙齋去位,中更逆豎亂政,其所以鎮壓而撲滅之者,猶先朝之舊臣也。
林見素,嘉靖初再起為刑部尚書,方到京,適文征明應貢而至,見素首造其館,遍稱之于臺省諸公。時喬白巖為太宰,素重見素,乃力為主張,授翰林待詔。見素曰:‘吾此行為征仲了此一事,庶不為徒行矣?!?
霍韜自以進賢為己職任,故秉公論薦,不避親仇。推升霍賜,奏錄梁次挹,俱內舉之人也。薦豐熙、楊慎、徐文華、唐樞等,皆大禮大獄得罪,陸粲則攻擊公與張桂者也,舉動光明,人咸欽服。疏薦王守仁平宸濠、平田州思恩八寨軍功,及薦王瓊之政事優長,王九思、康海、李夢陽之文章古雅,其推賢讓能有如此。
嘉靖末,徐文貞公在政府,時典銓為嚴文靖公,并加意人才,故郎署如李公世達、陸公光祖、曾公同亨、佘公敬中,一時承其意,摉揚殆盡。偶諸郎燕飲,當舉令,佘公曰:‘今日之會,不必投瓊射覆,但各舉林居名士一二人,不當,以大白浮之?!芗磁e關內傅應詔、山東崔孔昕,眾謂得人。傅方以郡守終養,崔以推官詿誤,久居里中。因同白徐公,徐曰:‘吾聞此兩人久矣?!炱鹩弥?。
吏部尚書嚴訥等言:‘今年朝覲考察之后,臣等已將存留官資望相應者,量才推用,然猶懼雜流冗職,尚有遺良也。乃創立訪單,發來朝官,令各舉所屬府佐以下治行卓異者,送部議處。夫朝廷懸爵以勵臣工,即待之以優,猶有自處于薄者。若夫位卑祿薄之臣,或自棄于進步之有限,或自懈于作興之無由,則其茍且隨墮,無足過責。而乃有卓然志向,克自樹立,非豪杰不能也。夫非常之士,朝廷自不宜以常品待之,故國初有以典史而推都御史如馮堅,以直廳而歷布政使如王興宗者。臣今亦欲稍仿此意,將考薦皭然無疵、歷歷可證者,間請超擢一二,不為常例。如此,則皇上之斥幽也,覲典之外,又施于不測,而人人既懷兢業之心。其陟明也,循資之外,又加于非常,而在在咸奮廉勤之志,于清時盛治,裨益不小。’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