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平縣學記
恩平古恩州之域國朝置恩平驛隸陽江縣今恩平堡是也堡立于成化之己丑先是西獠入冦景泰天順間剽掠髙涼以東亙數百里無完城民爭起從賊逺邇巢壘相望此其地也成化改元圣天子念而廣夷賊未平命將討之而用其偏師于此既而賊勢復熾當道者以恩平地四達難守簡畀我邑令郁林陶侯素有威略至則急搗其巢穴亦既殺其桀黠者遂以其眾還各郡縣且數萬人而慮其向背靡常即一旦復起為患有如前日充斥其將何以待之此堡所以建也成化丙申左都御史彬陽朱公奉勅總督而廣軍務既至環眂列郡昔常為賊所破者亟謀所以善其后謂恩平故多虞且其地介數邑之間當東西行之沖送往迎來民劬于道路者無虛日不如以堡為邑便會我陶侯亦以邊功累升按察副使奉璽書専經畧是方公于是俾侯成之區畫既定悉以上聞凡割陽江新會新興三縣人戶三千戶糧一萬石縣仍驛名城以堡建無所改于其舊城之中為治戎之所東則縣治西則學宮既成諸士子逺近云集學舍不能容誦弦之聲盈耳過者嘆曰美哉洋洋乎昔為盜賊之壘今為詩書之府誰之力歟邑令翁君以書屬予記其亊而于學宮尤惓惓焉甚矣翁君之明而保民也自有邊患以來狼吞虎噬以殘民之生人所知也湯沸火烈以賊民之性人未必知也顛沛流離死生利害怵于前而父子失其親兄弟失其愛鼓之以鬬爭之風置之于水火之地則五品之倫五常之性與生俱滅誠不可不懼也衛靈公問軍旅之事孔子辭以未學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自今觀之昔者軍旅之興雖以拯民亦以弊民弊民之政孔子所不忍言豈得已哉今地方寧謐文教聿新俎豆之事安可一日而不講耶邑長俎豆其政而忠信發之學宮俎豆其教而忠信導之諸士子俎豆其志而忠信體之習端而俗正教立而風行民樂生而好亂者息士有恥而慕義者眾則刑罰可省禮義可興囹圄可空干戈可戢守令之責盡矣而君之志寧不亦樂于斯乎予不文謹具其事始末與其所當先者以復君碑于學宮俾來者有考焉君名儼莆陽人
新遷電白縣儒學記
邑何遷遷避冦也先是電白在髙州府治之東按察僉事陶公提兵過之顧謂其守宰曰形勝不足以守邑宜遷遷必于神電衛焉其地廣可以容其城固可以守去危即安民之賴也舍茲弗圖志不在民也知府孔侯鏞以公之說聞于上遂遷焉時成化戊子歲也學宮在縣治東南當是時寇賊未殄草屋一間奉大成木主而已歲丙申公以秩滿遷副使奉璽書専經略是方每一過之未嘗不瞻顧徘徊以學校之興廢為己責而嘆其力之未遑也明年冦乃克平是方之民寄命于盜賊之水火者幾二十年至是始逭公暇時巡省諸郡縣俾勞來匡直咸盡其方越二載而民之病者蘇仆者起矣公顧力可及以狀請于欽差總督兩廣軍務右都御史朱公首創學宮次及諸役許之于是辟土為基度財為用而屬是役于某官某使督之以已亥三月某甲子始事越明年八月某甲子而舍菜焉宮宇峩兀門觀軒敞神像清嚴器用具足繚之以宮墻飾之以丹漆誠壯誠麗遂為一郡學校之冠其它若縣治若城隍社廟若藩臬行司以及郵傳邸舍橋梁道路一一區畫成之營材于山民不知勞為陶于野財不妄費而皆以一當百以百當萬故役之煩者化而為簡難者化而為易公勛庸著于武事不可勝計世稱公通變無方亦焉往而非是也哉韓君某來守是郡既至睹眾美之具成乃嘆曰博哉功乎歴審其為之先后又嘆曰公留意學校功先庶務其重如是乎乃具書弊遣其屬蔡鍾英如白沙請予記之辭不獲推古學校之意而言曰學校一也所以有古今之異者存乎人孔子曰古之學者為已今之學者為人程子曰古之仕者為人今之仕者為已夫學以求仕之所施仕以明學之所藴如表里形影然皋夔稷契伊傅周召其載于典謨訓誥仕者之所施也有為已之心乎顏曾思孟周程張朱其傳于著述文字學者之所藴也有為人之心乎諸君子顯晦不同易地而處之有不相能者乎自古有國家者未始不以興學育才為務然自漢而下求諸學校之所得名世者幾人有不由庠序而興者乎是故學校之設其重在于得人學之道其要在于為已古之名世者舍是無以成徳甚矣斯學之不講于世也久矣公所望于學校意者其在此乎公名魯字自強廣右之郁林人也始恩授吾邑丞公之先公成浙江按察副使死事武義云
新會縣輔城記
吾邑輔城周遭六七里髙若干尺東南際水西北鑿城下為池旁植刺竹施蒺〈艸梨〉其中為營門以守嘗記往年西冦之來憑陵髙涼以東破闗襲城勢如建瓴至此則截然而止如虹霓之收急雨由是而吾民之丘隴以完室家以安雞犬以寧倉箱以盈燕有歲時樂有賓客至于今各得其所者則誰之賜乎始者吾謂陶公曰孔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以此而盡吾心則庶政無不修用人無不當理財無不富治兵無不強不知乎此而欲徒恃其末葢后世以法劫制天下區區之為也公之功固大矣而圣人之道非耶公曰不然行圣人之道有二術內之曰心外之曰權無其心則權為挾私妄作矣無其權雖有其心將安施哉今夫用行伍之人取其長不責其備宥其過以圖其功可也或者過于求實一疵不貸而用舍乖張矣今夫理財于擾攘之秋非常賦克取之民故椎牛灑酒豐犒厚享非以醉飽為徳所以作士氣也顧小利而忘其大體者則朝夕與小吏計牙籌算贏余矣今夫治兵于閫外號令則大將主之而吾每以偏師從事況夫深山窮谷民獠雜居善惡同狀生殺在前而節制不一沮我者惟以殺無辜為言矣此事之所以難行而心之所以不孚于人也烏虖兵兇器也豈得已哉公從事于茲余二十年吾民之老者以死少者以壯事功在邊隅日逺日忘葢不可以無紀而垂告于將來今西師戒嚴盜賊塞路吾欲于知力之外而綱維乎是則孰與語哉
云潭記
白沙之西山則圭峯也東北連數峯最勝者為緑護屏屏之南有潭淵然曰圣池下蟠蛟龍龍噓氣成云變化萬狀里生周鎬偕其季京來謁予白沙時維仲春風日晴美予與二子攜酒飲于西山之麓班荊而坐仰而四顧有云起緑護屏炫爛如丹青郁紛若祥瑞予顧謂二子曰是圣池之云也偉哉觀乎二子愀然正襟侍側曰是吾先子之志也先子居龍溪垂五十年無他嗜好惟喜為云潭之觀故先子之號曰云潭予曰嘻有是哉若先子我舊不幸早世不及見若兄弟長也若豈盡聞之乎居吾語汝夫潭取其潔也云取其變也潔者其本乎變者其用乎二子齊應曰然予曰未也野馬也塵埃也云也是氣也而云以蘇枯澤物為功易曰密云不雨自我西郊是也水以動為用而潭以靜為用物之至者妍亦妍媸亦媸因物賦形潭何容心焉是之取爾二子喜相謂曰先生命我矣于是復進而告之曰天地間一氣而已詘信相感其變無窮人自少而壯自壯而老其歡悲得喪出處語黙之變亦若是而已孰能久而不變哉變之未形也以為不變既形也而謂之變非知變者也夫變也者日夜相代乎前雖一息變也況于冬夏乎生于一息成于冬夏者也夫氣上蒸為水下注為潭氣水之未變者也一為云一為潭變之不一而成形也其必有將然而未形者乎黙而識之可與論易矣二子于是起而再拜乞書為云潭記
潘氏祠堂記
一善可書也吾書之吾畏多言也信多乎哉不多也傷俗之益偷吾無位也言不能化而入惡在乎多言也善者吾斯進之而已矣潘某氏者南海之著姓老而無子曰吾無繼可也兄弟之子猶子也同吾胞者幾人繼其世者若干人可以執籩豆可以守宗廟可以事繼述而傳無窮矣吾何憂吾無繼可也以其所有者歸之祠以卒噫茲可憫也已若是者其亦足與乎其無足與也堯之時比屋可封降自后世不以善而以利父子也而不用情兄弟也而鬩于墻婦姑勃豀朋友按劍者皆是也夫恒人之情莫甚于顧其私而不忘其后某也致孝乎祖禰委祝乎兄弟其生也若遺其死也若虛非求馬于唐肆者歟未可知也伯氏某成某之志以其地三畆構祠屋三間以奉四代神主其田若干畆以供常祀詩曰兄及弟矣式相好矣其斯之謂歟某之從子上舍生漢也有一日之雅于白沙來請記其事予不能辭也于是乎書
增城劉氏祠堂記
古圣賢以民徳歸厚必曰追逺又曰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為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廟始遷之祖而祭之古之制不可考已君子隨時變易以不犯其分而得其心葢人情出于天理之不容己者夫何嫌歟古之仕者世繼死者有廟生者有宗恩相慶而死相吊百世不相忘世降俗偷葢有不然者矣邸第之雄田園之美肥甘艷麗飽妻子祖考所棲與蟲鼠為伍殘膏剩馥何有及之其鄙陋污穢可勝道哉中古之王天下者嘗為卿大夫作家廟以愧之卿大夫猶然況士庶乎先世之流風余韻至此幾絶以吾之一身散而為百體拔其一毛而心為之痛是孰使之然哉且人之賦于天命者有賢不肖貧賤富貴之差吾之所以仁愛者未能皆然貧賤不薄于骨肉富貴不加于父兄宗族者誰乎故曰收合人心必原于廟宋之惠州守劉仲明自南雄遷增城有劉氏自仲明始也傳至今太學生瓛十有二世其先世嘗廟而祀之不遷又置田以供祀事以圖無窮頹而復起者再矣父有積薪子不析而爨之世豈少哉瓛自言系本元城世有衣冠曰縁者瓛之父也曰漢曰孔祥者瓛之諸父行也一念追逺之同天順甲申始拓廟旁之地而新之廟成而諸父亡矣成化庚子瓛之兄瓚又率其族兄弟而增修之前堂后院棟宇層起煥如也四垣竹樹周遭過其門者咸以是稱焉于前有光于后有繼于士大夫其無愧哉今年秋瓛因林時嘉再至白沙子示之詩云一雨變新涼炎埃洗除盡廬山昨夜燈已照劉宗信故為之記以詔其后人
永慕堂記
予幼時讀孟子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不得于君則熱中大孝終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見之矣竊疑孟子之言抑揚太過愛親人子之至情也不待教而能不因物而遷人之異于圣人也豈相懸絶若是耶比弱冠求友于四方多識當世之士擇其賢者能者而師之其不可者而改諸內外輕重之間槩以孟子之論其役志于功名其循情于妻子其思慕其親其不以皓首而媿垂髫者希矣然后信孟子之知道不茍于言也成化甲辰江陰李君昆以侍御史被命清理軍伍于兩廣始過白沙進拜老母于堂予雅未識君之色而訝其憂之余耳君之孝而訝其哀之余意風木其心者恒怵惕于見人之親歟君曰然少留君坐語之以丱角所疑于孟子以壯而后信其言不予欺因與君論交焉它日再過白沙索書永慕堂扁予申以孟子之言曰人各有所慕仁者慕親義者慕君士慕學農慕稼穡百工慕能商賈慕貿遷無無慕者慕之至死而勿替乃至形乎動靜接乎夢寐通乎幽明皆性之所發而為情有莫知其然而然者此之永慕是也夫孰得而奪之彼幼而慕壯而衰老而遂忘慕之不至而遷于物是之謂情其性非知內外輕重之別者也夫忠孝之推也不孝于親而忠于君古未之有也御史諫官也繩人以身者也名堂之義其以忠孝示天下乎君聞之悅命左右滌硯乞書為永慕堂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