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 甘泉先生續編大全
- 湛若水
- 2673字
- 2015-12-01 17:21:22
問:奎嘗看中庸「道不可須臾離」,於身心上未能實見得緊切,雖欲不離於須臾,不可得也。乃嘗將老先生心性圖及圖說自己體會,反復有年,方有所見。近於衡山又見老先生息存箴,方實證驗得造化生生之理,真有一息不容間者;勿忘勿助之功,真有一息不容已者。自此以往,只此一事,更無事矣。今來天關浹旬,極蒙老先生重加提誨,有生我之恩,又親見老先生九十高年而終日應酬不倦,真有與天同運而不息者。奎雖不肖,敢不知所自勉,以期無負至教矣乎?伏乞批教。
忘與助則天理滅矣,便是死漢,無生意了。勿忘勿助之間正是生生,所謂真種子也,息存乃其工夫也。息息存存,勿忘勿助,天理見前,即上下與天同運。平川云:用此工夫,久而有見,是真見也。若今人曾未有此功夫,與語恰似說夢,一念一息存存,雖之夷狄,不可棄也。非我不棄他,他自不棄我也。這田地非言語所及也。
奎問:告子生之謂性,食色謂性,是以知覺運動為性,而犬牛於人同,孟子所以非之。今心性圖說性者天地萬物一體,宇宙一氣,無亦告子之論歟?固知老先生以氣之中正者為性,與告子之見異,然物得其氣之偏,又豈得與人同與?既曰同之,則犬牛與人之性,孟子又惡得異之?且犬不得與牛同,牛不得與人同,則人類之中為圣愚賢不肖奚啻十百千萬,抑又得而同乎?無亦同中有異,異中有同,知其異所以為義,孟子所以辯告子也;知其同所以為仁,老先生之所以示學者也。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無亦以物而并人,則失之混;性者天地萬物為一體,無亦以我而觀物而見其大同者歟?
渾然與天地萬物同體者,心性圖所言,性之全也。人得其全,物得其偏,所以與人不同,形氣所牿也。其人之愚不肖者,亦圣人中之一物,所以為夷狄禽獸,吾平川所謂同中之異也。
奎問:老先生題易吉甫觀心卷云:「易子一心耳,觀之又是誰?兩心相覓處,憧憧日往來。」蓋以心觀心則失之助,故戒之也。然隨處體認天理之教,體認二字亦觀意,明道定性書云:「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理之是非固在心也。初學觀心,亦是收斂向里之意,若觀之於勿忘勿助之間,則一心矣,無兩心相覓之弊,似未為不是。
人於勿忘勿助之間又添了一觀字便不可,即是以心觀心了。勿忘勿助之間著一觀字不得。
奎問:白沙先生詩云:「此道茍能明,何必多讀書?」又云:「吾能握其機,何必窺陳編?」陽明先生詩云:「句句糠囗字字陳,君從何處覓知音?」又云:「但致良知成德業,謾從故紙費精神。」蓋因世之學者不以書明心,而以書喪心者,而矯言之耳。然而商書曰:「學於古訓乃有獲。」易大傳曰:「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孟子曰:「誦其詩,讀其書,以論其世,知其人」讀書豈可盡廢哉?老先生詩曰:「當其未讀時,天君自儼如。及其對書冊,萬象涵太虛。」是謂以我觀,勿以此喪志。讀書而能不喪其志,信於我乎得益矣。人之病以嘗傷於食,而遽曰食可廢焉,無是理也。
只如太虛之涵萬象,又如明鏡在此,物來照之,鏡未嘗動。若都不讀書,是所謂反鏡索照也。人心中天理具備,讀書亦喚惺一番,何等有益!此與親師友[一][般,若不]讀書,則親友亦不該親耶?亦不過喚惺此心[之]意。我固有之,師友亦不能與我也。世之能讀書者少,能讀而能不為之喪志,乃是高手。若不啼哭孩兒,誰不解抱?據康熙二十年本補字
奎問:孔子呼曾子而告之曰:「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朱子謂曾子於其用處蓋已隨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體之一耳。夫既昧於其體,而徒精察於其用,體用二矣。雖於事點檢安排得去,亦襲取耳,又安能唯一貫而無疑?然則曾子不得夫子之一呼,亦將為義外之流矣乎?至於一日三省,或謂此是曾子未聞一貫時事,學未得其要也。然尹氏注曰:「曾子守約,故動必求諸身。」由是言之,則固一貫之學,然乎?否乎?
夫子說一貫,只如今人出謎子與人打猜。曾子平日有這功夫,便說這是忠恕,故唯之速而無疑,若子貢便疑信相半了。三省即是忠恕,即是一貫功夫,不須求他先后。吾嘗謂論語二十篇,章章皆是一貫,但未說出耳。
問:學者有謂欲本無根,過不必改,是亦念本無惡,何處去惡之說。奎嘗謂夢幻亦能著相,泡影亦能成形,既有欲矣,不知所以除之,則由微而著,安得無根?如程子聞道后十余年而獵心復萌,蓋滯而未化,因觸而發。或者之言亦太易耳。
此說得之。獵心十年尚在,根再難除。云本無根,臨來種下即根,如謝上蔡十年去一矜字不得,其為此言者,乃大言欺人,反自欺欺天耳。
問:堯舜執中,子莫亦執中,孟子於子莫則曰「執中無權」,權何物也?其以功夫言乎?本體言乎?抑功夫本體合乎?然則舜禹之精一,其即所謂權乎?愚謂堯舜由中達外,子莫事上安排,此執中之所以異也。然則子莫其亦告子之義襲乎?抑亦鄉原之不狂不狷,似中非中乎?然楊氏為我,墨氏兼愛,告子不動心,皆其一念真切,但各有所偏耳,似比子莫事跡上安排,鄉原世情上彌縫者差勝,然皆非堯舜之道,君子所不由耳。
權即是中,中即是理,理有何形?無形何執?執者,有之於己也,故能隨感而應,其用無窮。子莫硬執,鄉原隨人,楊墨告子皆是無撘囗的人,惟有狂狷尚有可進處。楊墨告子一念切而非真。
奎問:或疑體認天理勿忘勿助之學。奎曰:學者學其大也。不觀孔顏之樂乎?曾點漆雕開之見乎?周程之授受乎?所見所授受者皆此天理也,天理之外無樂也,無見也,非圣賢授受之旨也。然而天理何所存?不於勿忘勿助之間而能有存焉者否也?夫何疑!
勿忘勿助之間未易調停,調停熟后則天理自見,所謂見大也,何疑之有!
奎問:勿忘勿助之間,常知常主,蓋渾淪無外,而萬事萬化之本也。所見天理合是如此否?
只是中間這一點生意,即是天理,即是渾淪。
問:勿忘勿助之間,其知幾之學乎!孔子之不怨不尤,顏子之不遷不貳,皆有得於此也。其至易而至難乎!乾乾不息,在我而已。
最好明道下一間字,便是幾,知幾其神乎!
奎問:或謂心無動靜,或謂心有動靜。無動靜者,常動常靜也,動靜合也。有動靜者,時動時靜也,動靜分也。然有太極則有兩儀,是動靜不能不分矣,謂之合可乎?然動而無靜,靜而無動者,物也,非神也。心者人之神明,合動靜而渾之者也,謂之分可乎?敢請教。謂之神明,豈可以動靜言?感寂往來而神明常自如也。
問:程子云:「學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有得。」此言知而存也。白沙先生云:「舞雩三三兩兩,正在勿忘勿助之間。曾點些兒活計,被孟子一口打并出來,便都是鳶飛魚躍。若無孟子工夫,驟而語之以曾點見趣,一似說夢。」此又言存而知也。可見存而非知,則所存何物?知而非存,則所知非己有矣。學固貴於知行合一也。
知而即存,存而又知,知行合一,直上達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