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于父母所云先意承志者,志乃平日所懷,意為一時所發。父母平日之志,子所素知,此時雖未發諸意,為子者先所發而承之,此以志揆意而知其當然也。父母已發之意,或有是非,為子者因以平日之志決之。其是者,志之所尚也,從而成之。其非者,與平日之志不合,恐一時偶誤,則幾諫止之。此以意逆志而知其必然也。杜鄴曰,仲尼善閔子守禮不茍,從親所行,無非疆者,故無可間也。叔孫昭子見高疆而發子孫棄德曠宗之戒,此教人為子之道也。臣子之心,莫不欲尊榮其君父,故嘉謨嘉猷歸于其君,善言善行歸于父母,春秋緣此而美為子者,必本其父;美為臣者,必本其君。所以養孝子之志,申忠臣之恩。故父有善,宜錄其子;子有善,宜褒其父。一本之義,此待人父子之道也。古之有世爵者,雖嗣子得紹其先業。然初喪之日,不忍即居父位,先試一年,然后命于宗廟,若天子諸侯踰年即位之禮,蓋哀死者之亡,賂生者之不幸,人心所同然也。人子之心一有不幸,一言一動無不觸其悲愍。彼初喪之時,獨無哀死愍生之意乎?若之何以得位為樂也?以此為教,尚有居憂起復而不知非者。古律,職官父母在三百里外者,三年一給定省假二十日。無父母者,五年一給拜墓假十日。元時無給假省親之制,而有擅離官次之禁,故一官于朝有十年不覲省者,當時議臣謂父母在三百里以至萬里外者宜計道里遠近定之假期,應覲省而不覲省者坐詐冒假期,與詐奔喪同科。時未之能行也。順帝詔,內外廉能官父母年七十無侍丁者,附近銓注以便侍養。其法甚善,勿以為亡國之令而忽之。有深恩于其人者,必謹視其奉養之節,有篤愛于其人者必詳責以為善之事。老子有慈則能勇之言,蘇黃門為之暢其說,以為愛之深則慮事精,為之避害速而就利果,是以能勇也。今人教子弟絶不得法:少小之時即期以富貴功名而習學其書,至于收斂放心之學置而不講,嬉游茍且,機械變詐,父兄曾不詰責。不思古人灑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藝,非直習其事,欲必專一身心,使純熟篤實,自然不向紛華浮薄之路而端正嚴密,德性亦凝聚矣。此教子弟大關鍵也。人道以聚順為正,不得已而有變,于變之中而審自處之道,不可不取法古人,不可不折衷圣論,纖微駁雜陵暴之氣皆不可用,純乎溫厚細密而后得其宜。何也?一體之親,呼吸相通而間隔生其間,非家之福也。是以其喜也樂其進于道,其怨也冀其能改過也。喜以彌縫其闕,怨以痛悼其生,故全乎赤子之心則倫理無不盡。圣人體仁,所以為人倫之至。若小小閑隙不能隱忍匿諱,而使至親有難灑之恥,非圣人意也。六經之旨,皆圣人行事,其變其常,無不當之理。凱風之母子,膰肉之君臣,不可顯斥其失,不可獨潔其名,委曲籌度,幾許苦心,而人以為固然,不復深求所以。雖有成法,無益于后。有好學也,一一深思其故,磨礱砥礪,較量嚌啜,焉有不進厥德者哉!
友于
事兄之道不求伸己,視兄弟之子不可異己子也。同姓有相恤之義,其有患難,雖不能救,猶宜憂存乎心。郜子失國,郕伯來奔,同為失地之君而加厚焉,著同姓之誼也。秦景公有千乘之國而母弟出奔,佞夫無反謀而天王殺之,鄭莊公處心積慮必殺其弟,弟亦兇逆,謀篡其兄。以后事觀之,淮南民之歌文帝,比秦景焉,不相容也。宋文帝之于義真,比周景焉,無罪而殺也。廷美無叔段之惡而太宗忌之,比鄭莊焉,毋愛而藏怒宿怨也。此處兄弟之變之定論也,禮所以別嫌明微。親親而失正道之謂嫌,掩惡而非正禮之謂疑。惟人君能申至親之恩,人臣則不得也。故殺世子,毋弟斥言君惡。若在人臣,雖施兄弟之誅,不為惡也。周公直道行之,公子季友委曲通之,此處兄弟之變,而或仁或義不同之定法也。兄行不義,弟有非責之禮,而國君之弟無仇其君兄而去國之禮。不受祿養,可也;不去者,情也;不受者,義也。論情可以明物則,言義足以厲不軌。叔肹子鱄,同為不義其兄,子鱄去國,叔肹不去。其去國也,非止全身,使君無殺臣之名,兄無害弟之愆。其不去也,大逆之朝不食其余,孔懷之側不忍分飛,使君臣之節兩通,兄第之情俱暢,二弟所行,皆足法也。衛侯輕去其弟,故子鱄不可居。宣公不忍害弟,故叔肹尚可留。此宣公之賢于衛侯也。子鱄有同謀弒君之過,叔肹終始不義乎宣,此叔肹之賢于子鱄也。叔肹始終可法,子鱄僅能免禍,此處兄弟之不義而或去或留,各行其道之定義也。子文欲殺越椒,是伯父欲殺其猶子也。世族之家,不肖子孫為害,與庶姓不同,故子文不為忍,而他人不可引以為例。然子文止于大戚,終未推刃也,與他人謀兄弟。宜以崔成告慶封為戒,勿自取滅宗焉。漢世恩蔭之典,得及同產及同產子,亦教人友于之義也。
儀禮曰,昆弟無分而有分者,則避子之私也。故異居而同財,有余則歸之宗,不足則資之宗也。
伉儷
夫婦假合者也,然既有合巹之義,即正倡隨之名。既正其名,即有敬恭之禮。故君人者無二適,貞女不再行。夫婦不狎,而欽翼之道存焉。夫婦不欺,而誠信之節著焉。所謂事近理存,造端攸始,非別有君子之道,不在日用間也。昏媾之事宜內斷于心,動必由禮,不可即謀于人,恐滋其妄。男不親求,女不親許。其不親求也,為有廉恥之心,不欲自言娶婦,故昏禮不稱主人,其不親許也。三月廟見父母,使大夫操幣而致之,所謂致女也。魯桓公不由媒介,與齊侯成昏于嬴,君子惡其失禮。季姬使鄫子來朝,左氏不取公谷使自擇配之義,君子立法從正,順者征之,所以教貞信也。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婦有健順之宜。由乎理之常者,即人道之正。若以悅而動,未有不失正者。男牽于欲而失其健,女狃于悅而忘其順,極情流放,傷身敗德,無所不至,道亦苦矣。君子觀象知義,謂夫始之不正,終必有敝。莫如歸妹之象,剛柔皆失正者。是以發永終知敝之戒也。朝廷侈于妬上,婦人侈于妬下,雖天子之女,必備妾媵而行,所以廣嗣繼祖。一人有子,三人緩帶,閨闈之美談也。婦人百善皆從逮下生,諸惡皆從妬下生。趙衰之妻以盾為賢,而使其子下之。以叔隗為內子而己下之。此厚福人所為。趙氏之后日昌,由此故也。伯姬之賢,諸侯皆來致媵。哀姜至魯,不肯入國,約公遠妾媵而后入,一則守禮正終,一則縱淫生亂,可先事知之矣。姑舅兩姨之子若女,今既許為婚,其不為婚者,亦當崇內外之嫌,平居少長,不得同坐同食也。女子歲一歸寧,載茌禮說。數往數來,仆仆道路,非禮也。又國君有政事,士大夫有正業,或夫婦同行,接軫聯鑣,若公羊所云雙雙而至,亦教戒之不明也。春秋書曰,齊高固及子叔姬來,蓋深譏之也。易曰,無攸遂,在中饋。蓋婦人之義,以不與外事為得陰陽之正,故說易者以無攸遂解正位之義,言所重在此也。若中饋之語,則以坎離互體,有烹飪之象,故以此事當之,以申前義之為重也。
庸行
古人庸行之事莫非至理,作圣作賢,由此為之。世人不能為圣賢,皆庸行不求如禮,不克顧名思義,斯咫尺千里,白首窮年,無分毫之益也。容貌詞氣,所謂物之則、事之義也。留心于此,謂之窮理。踐履及此,謂之行義。言必聞表著之位,視不過袺襘之中,所以筦攝其心,使有所措,不外馳也。朝祭服之有旒纊,非真蒙耳目使不聞見,所以去人心雜念也。履之有絇,尊之有禁,非謂見此二物遂不行不飲,所以教人知節,不至淫放。上服有冠有笏,下輻必正如帷,義取整齊嚴肅。深思其制,以防非僻之心,非可以燕居之服假借用也。祭器亦然,不施于用器,敬其事者,必以日之朝氣為之。以月計者則在朔,以歲計者則在春也。奉身之具,不必薄于人,不必厚于人,以隨才稱等為得。厚薄之宜,得其宜則義也。古之君子御家以四教,勤、儉、恭、恕。正家以四禮,冠、婚、喪、祭。飲食俎豆之數,衣服采章之別,器角精粗之等,尊者取贏焉,卑者取約焉。所行之事即有供事之物。既用其物,即有象物之容。垣屋什器,必堅樸勿茍費也。門巷果木,必方列勿茍亂也。饗食無加物,及禮可矣。太史公曰,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取與以時而息財富,智者有取焉。用物太侈,必有窮時。至于既窮,如人之沒水,不可振也。侈糜之生淫僻,猶饑寒之趨奸邪。故小人不勝情欲,必陷罪辜。雖居高上之位,行快心之事,未可為福也。古者執贄相見,有敘情配志二義。故曰視其所贄而知其所任焉,非因以求貨也。凡致禮于人者,二事并施,各遣一使以致詞,所以達誠一。一使兼二事非禮,一人兼二使亦非禮也。達尊之前,禮恭而言直。以道相向,不崇其齒而枉焉,益所以尊長者也。不恭戴則失長幼之節,不直則害義禮之正,皆浮薄之行也。主人待客,必敬而禮之。不問算卑長幼,皆當敬之也。客過主人,亦必以禮自處,不問造次顛沛,皆不可廢禮也。朝聘必受于廟,詞必稱先君,以相接至境必假涂。昔貴今賤者,待之不損吾異日,皆行禮之事也。易曰,嘉會足以合禮,禮不可獨行,當與在會之人同服行之。故君子有會聚之事,必以講禮為先。會不以禮,必有豖酒獄訟之爭,有攘臂詬誶之隙,有忌克譎詭之心,豈嘉會之謂乎?凡久而漸靡,與之俱化者,眾人之心常放也。兢兢自檢,不知其然而然者,圣人之心常存也。不潔之事,名猶遠之,況其實乎?不正之跡,形猶惡之,況其真乎?常以行禮為心,自不犯非義矣。若夫富貴貧賤之交,最難把持,故圣賢每于此致力。吾徒行年既久,觀事頗多,今之所遭,后之所忘,何不可以釋然?此之所欣,彼之所厭,何者謂之確然?不惟茍且求得不可為,即無心任運亦非正要,當用力貞勝,然后見學問有權也。夫自勝為強,如龍之不見石;遇物而靡,如魚之觸餌。勢牽于人,道窮于我,愈求脫則愈束縛,翳桑之餓人,恥行乞而羞自致,所以能成其剛也。世亂無家,不容不依故人之有位者,當以蔡茂依竇融為法,署官則固辭,每所餉給,計口取足而已。故并記之。
朕兆
神之在人,原為一身之主。故禍心之幾先接于神而神為之動,惟賢者能察神之所動。如有兇征,先以敬慎自持,不授諸形氣以成其事。故賢者所為,常與福遇,以其致禍之幾能自消弭。人第見其惠迪皆吉,若命之常吉也。故曰神先心以定命也。其它德不足者,往往神之所動不能自知,是以氣授于形而不可御,形授諸事而不可回。書簿所載,凡爭競之念,數動而不戢者,鬬訟之兆也。幸人之有難者,己將有難,而志氣相引也。驕矜而不能自戢者,將一反而至于卑屈也。弗及而憂,魂先戰也。可憂而樂,心已亡矣。語言茍且,哀樂失時,嘉事不體,兇事不類,當事而忘其所事,或授師而心蕩,或受脤而不敬,皆精爽之馳,將死之征也。宮室足以居處,無故而廣大之、更新之,不久居之兆也。不恃道義而邀福于冥冥之神,魂魄虧而左道入也。與人爭辯,不日增其德,必有戮辱之患,旋及其身。所行既失道,就彼失道之事,亦浩蕩而無歸者,此不至兇禍不止也。君子處世為善而非以自為也,各為其善而不必其為我也。作之而不能成者,不必作也。可一行而不可復者,不宜嘗試也。以淺衷待人,以俗情概人,在己則為矜伐,在人則有怒也,在四鄰則有戒心,皆所以伏禍端也。君子量腹而食,度形而衣,量能而受官,與人言也。量而后入,無入而后量。悅心之處以行險之道處之,則不敢過于快意。嗜欲所在,節以中正之道,則不敢求多于人。行禮之事,以遜讓之客將之,不直己以忤時。服人之善而不以倨傲為心、先自處于上而寘其人之善于俯視之列,皆所以免禍端也。如一歲之中分以四時,生長收藏各以其序,不至匱乏,亦不憂迫促。一日之途,限址次舍,足力不竭,遠道可致。一日之務,以晝考夕省為期,則形神不疲,功效日積。圣人制節謹度,凡事如是。所須不多,物亦易給。所求不溢,人亦無厭。所期不賖,愿亦易愜。故無事不可為,無地不可安,似近而實遠,似狹而實宏,所以養其神明,勿使昏亂,俾能察禍福于幾微而先事弭之,勿使成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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