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志十六
邪 佞
宋
林 希 字子中，福清人。嘉祐二年進(jìn)士。神宗朝，同知太常，禮院遣使高麗，希聞命懼形于色，上怒，責(zé)監(jiān)杭州店務(wù)。歷遷中書舍人，言者疏其行誼浮偽，士論羞薄，不足玷同列，出知蘇州，進(jìn)知成都府。會哲宗親政，章惇用事，欲使希典書命，逞毒于元祐諸臣，且許以執(zhí)政，希欣然任之，遂留為中書舍人。時方推明紹述，諸密議希皆與聞，凡司馬光、呂公著、大防、劉摯、蘇軾、蘇轍十人之制，悉希為之，詞極丑詆，至以“老奸擅國”陰斥宣仁，讀者無不切齒。一日，希草制罷，擲筆于地曰：“名節(jié)壞矣。”歷遷吏部尚書。始惇疑曾布于樞密間已，使希為貳以相伺察。希怨惇不引為執(zhí)政，遂叛惇附布。會邢恕論希罪，惇因并去之，罷知亳州，布不能救也。徽宗立，以其詞命丑詆之罪，奪職以死。希祖高，父概，弟旦，皆名賢，希獨不類，為家聲之玷云。
林 攄 字彥振，長樂人，徙姑蘇。以父蔭得官。蔡京講明熙寧、元豐故事，引為援，累遷翰林學(xué)士。初，朝廷數(shù)取西夏地，遼為請命，攄報聘，承京密旨，語言激怒遼人，以開邊隙。遼絕其飲食者三日，乃遣還。言官論其生事挑畔，猶除禮部尚書。因遼人來訴，出知穎州。尋召為開封尹。會張懷素妖事覺，攄同郡史余深雜治，得士民交關(guān)書疏數(shù)百，攄請悉焚之，以安反側(cè)。而京與懷素最密，攄實為京地也。京德之，加秩二等，一歲九遷，至光祿大夫，值臚唱貢士，攄當(dāng)傳姓名，不識“甄、盎”字，帝笑曰：’卿誤也。”攄不謝，而肆詆同列。御史彈其寡學(xué)倨侮，失人臣禮，黜知滁州。尋起越州永興軍，徙大名府。復(fù)為帝言遼國攜貳，兼而有之甚易，蓋以曩辱故修怨云。其后北伐，實兆于此。加觀文殿學(xué)士，言者復(fù)論罷之。還姑蘇，瘍生于首而卒。詔錄其子偉直秘閣，數(shù)月死，嗣遂絕。靖康元年，以京黨追貶。
余 深 羅源人。元豐元年進(jìn)士及第。累官御史中丞，治張懷素獄，事連蔡京與開封尹林?jǐn)d，曲為掩復(fù)，獄辭連京者輒焚之。京遂立引深，驟至執(zhí)政。京既致仕，深不自安，累疏請罷，出知青州。政和初，京再赴都堂治事，深復(fù)入為門下侍郎。七年，拜少宰，遷太宰，進(jìn)少保，封豐國公，尋加恩特進(jìn)觀文殿大學(xué)士。深諂附蔡京，結(jié)為死黨。京奸謀詭計，深之功多焉。屢為言者所彈。建炎初，降中大夫，臨江軍居住。子日章徽猷閣待制，亦以論免。
王祖道 字若愚，閩縣人。治平二年進(jìn)士，累官左司諫。徽宗疾其依阿茍容，出知海州，轉(zhuǎn)知桂州。蔡京方開邊，祖道欲乘時徼富貴，誘王江酋、楊晟免等使納土，夸大其辭，言向慕者百三十峒，五千九百家，十萬余口，幅員二千里，宜置溪峒司主之，詔以祖道為懷遠(yuǎn)軍。又言黎人為患六十年，今愿內(nèi)附，得地千五百里，請增提舉溪峒官。又言地、文、蘭、那四州皆內(nèi)附，請立安撫都監(jiān)。累進(jìn)祖道兵部尚書。徭黎渠帥胥忿之，蜂起侵剽。詔問不能對，京庇之，猶除端明殿學(xué)士，知復(fù)州。復(fù)以刑部尚書召，卒贈宣奉大夫。祖道在桂四年，厚以金帛官爵，挑諸夷建城邑，調(diào)其戍，輦輸內(nèi)地錢米無算，地瘴癘，戍者亡大半，實毫無益于縣官也。蔡京既自為功，祖道遂躐取顯榮。張商英為相，追貶之。京重相，復(fù)還其秩。是后龐恭孫、張莊、趙遹、程鄰皆以招地受上賞，大都效尤祖道。祖道起冗散，驟致美官，而朝廷受其敝矣。
鄭 丙 字少融，長樂人。紹興十五年進(jìn)士，積官吏部尚書。初，浙東提舉朱熹行部至臺州，奏臺守唐仲友不法事，宰相王淮庇之，丙迎合執(zhí)政，竟劾熹欺世盜名，不宜信用，御史陳賈和之。其后為慶元學(xué)禁，善類被厄，丙實戎首云。嘗知泉州，為政暴急，黎民仇之。
陳自強 字勉之，長樂人。淳熙五年進(jìn)士。嘗為韓侂胄童子師。侂胄一日畢集從官，先延自強，再拜，次召從官同坐，徐曰：“陳先生窮途可念。”明日從官交薦其才，除太學(xué)錄。數(shù)月，遷秘書郎。半載，擢御史中丞。一月遂登樞府。由選人至內(nèi)地，才四年。嘉泰三年，拜右丞相，歷封祈、衛(wèi)、秦國公。侂胄專權(quán)，苞苴盛行。自強尤貪鄙，四方致書，必題其緘：“某物并獻(xiàn)”，無則不開。縱子弟親戚關(guān)通貨賄，仕進(jìn)干請，必諧價而后予。自強家火，侂胄遺之萬緡。執(zhí)政及列郡聞之，各有助隨，獲六十萬緡，倍所失之?dāng)?shù)。創(chuàng)國用司，自為國用使，掊克民財，州郡騷動。方侂胄欲為平章，猶畏眾議，自強首率眾官入奏，每稱侂胄為恩主恩父，而呼其堂吏史達(dá)祖為兄，蘇師旦為叔。侂胄將用兵，自強實贊決之，遂開邊禍。吳曦有逆謀，求歸蜀，厚賂自強，為請于侂胄，縱之歸。曦卒受金命為蜀王。侂胄誅，詔罷自強丞相，未幾追三官，永州居住。又責(zé)韶州安置，復(fù)籍其家，責(zé)雷州安置，后死于廣州。
梁成大 字謙之，閩縣人。開禧元年進(jìn)士。素茍賤亡恥，作縣滿秩，諂事史彌遠(yuǎn)家干萬昕。昕言真德秀當(dāng)擊，成大曰：“使某得入臺，當(dāng)任之。”昕為求通判揚州，尋遷宗正寺簿，越六日拜監(jiān)察御史，首奏魏了翁雖經(jīng)遠(yuǎn)竄，而罪大罰輕。真德秀狂僭悖繆，宜削秩貶竄。上不聽，止鐫三秩。明年三月，又奏楊長孺寢新命徐瑄，追三秩，移象州居住，胡夢昱移欽州編管。是冬，拜成大右正言，累遷刑部侍郎。紹定六年十月，帝夜降旨黜之，與詞，已而諸臣交章論駁，鐫兩秩，尋送泉州居住。論者不厭，再鐫秩，徙潮州。成大天資暴狠，心術(shù)險巘，諸可賊忠害良者，率攘臂先之。四方賂遺，列置堂廡，賓至導(dǎo)之使觀，欲其效尤也。尤嗜豪奪，冒占宇文氏賜第，擯歸，訟之者數(shù)百人。竄之日，朝命毀其廬，雖小人如李知孝，亦曰：“所不堪者，他日與成大同傳耳！”蓋時指成大及李知孝、莫澤為三兇，故云。
陳 垓 字經(jīng)甫，永福人。嘉定十年進(jìn)士。淳祐中，除左司諫兼侍講，遷侍御史。與鄭宷、周坦排斥善類。寶祐初，以貪贓不法，貶潮州死。
論曰：《詩》兼美刺，故可以興，楚之梼杌，以志戒也。令《春秋》用褒廢貶，則亂賊無懼矣。舊志章美而不黜回，使小賢與大不肖概沒不稱，是于中人薄、壬人厚也。夫生前隆炎，彼專擅之，身后斧鉞，巧而逃焉，史又安足畏乎？用是別其附權(quán)誤國，奸佞較著者傳為殷鑒，即市朝之肆不加于此矣。
明興，圣圣相承，罔有竊威命而戕善類者，安敢為前人誣。至或媚勢乞憐，聲名俱辱，時得于朝野所僉載，要之是非久日始定，姑闕以俟之。嗟嗟百齡，景祖千古，心在論世者，能無惕然哉！第一章
人文志十七
列 女
五 代
石氏二女，長月華，次雪英，羅源人，早失父母。處州青巾作亂，俱被掠，長者曰：“吾寧死，不受辱也。”即投入河，次從之。
宋
利氏女，古田人。父卒，獨與母居。從兄公謙利財，乘間殺其母，逸去。女誓復(fù)仇，因削發(fā)為尼，歷四方求之，至處州及湖南遇焉。時公謙方擊球，不之覺。女走訴官，竟置于法，事在建炎間。
招捕使陳鞾夫人林氏，仙游人也。紹定間，寇陷汀郡諸邑，鞾守延平，林氏居家聞之，即治行赴鞾官所，曰：“死則同死耳！”延平人咸感激相告曰：“太守家尚為死守計，我輩何畏？”有從鞾驅(qū)馳者，其妻子林氏皆延之州宅。故人盡死力，未幾寇平。議者雖鞾素閑將略，林氏亦有助焉。
劉仝祖妻林氏，福清人。宋亡，其兄同與仝祖起義兵，俱死之，林氏為有司所執(zhí)，令具反狀，林叱曰：“林劉二族，世為宋臣，欲以忠義報國，不濟，天也，何為反乎？汝知去歲有以血書壁而死者乎？是吾兄也。吾死，將磔汝。何生為汝等辱耶？”遂遇害。
元
何宗實妻陳氏，長樂人，希亮女也。至正間，海賊掠長鄉(xiāng)，陳念希亮老且病，亟奔?xì)w，欲扶以避，路為賊所執(zhí)，陳且行且罵，賊亂捶之，挾之登舟，罵不已，忽躍而投于江。其父方臥，見女至，呼之不應(yīng)，既而賊中歸者言陳氏死狀，乃知其鬼也。尸逆流而上。夫取斂之。女弟適杜時，賊至而杜外出，姑曰：“汝年少，盍逃？”陳曰：“夫不在，逃將誰從？”賊突至，擊姑仆地，婦抱姑號泣，賊掠之而去。陳戟手罵賊，斷其臂而死。
林娥，古田儒家女也。時邑有建寇，民皆避地山間。娥為強暴所迫，露刃臨之，不屈，遂遇害。眾義其節(jié)，為擒賊，收尸葬之。
蔣國秀妻陳氏，名道回，古田人。元至正十三年，紅巾寇縣，道回見大姑蘇氏為虜，乃詣賊，懇代死。賊殺其大姑，執(zhí)道回，欲污之。道回自刎死，詔旌其門。
陳義姑，名中，長樂人。年十二，父碩翁、兄壽文繼亡，母又病失明，兄遺孤坦，生甫三月矣，坦母鄭欲他適，義姑留之，不從，姑遂誓不嫁，養(yǎng)母而撫兄孤。族人有利其產(chǎn)者，每欲害坦，姑備之得免。母卒，姑襄大事并其父兄之喪。坦長，為婚娶。姑年三十八，竟不嫁而卒。坦服斬衰三年。
國 朝
鄔孟妻王氏，孟別有傳。王氏性聰慧，知大義。孟洪武間為御史，鞫罪人，其人闞孟之亡也，致賂而逸，王氏急呼邏者獲之。孟嘗以詿誤當(dāng)伏重法，王氏擊登聞鼓，乞入為奴贖夫罪，上特原焉。孟后竟以忤旨死，其友人戶部員外部張瑤斂孟遺骸，將為歸葬，王氏使謂曰：“幸少留待妾矣。”遂沐浴自經(jīng)。永樂初，旌其門。
張氏，閩縣王英妻。英客死，張氏扶柩還葬。洪武初，有備倭武臣欲以重賄逼致之，張誓必死，置刃自防，日夜號哭不絕聲，竟全其節(jié)。
王氏，長樂林以德妻。年二十六而寡，撫其子孔居。子卒，又撫其孫。享年九十有九卒。洪武間，旌之。
潘氏，長樂林祐妻也。潘少許聘祐而父母死，依伯父以居。祐又罪謫遠(yuǎn)方，度不能歸，請絕婚矣。邑人有慕其色，強委禽焉，伯父將聽之。潘不可，“吾林婦也，豈忍顛沛二心，有死而已。”后祐得釋，潘竟歸之。
趙氏，懷安馬珽保妻。珽保死，趙氏年二十四，矢志靡他。有二子，長閏，次旺。趙素知書，家貧，撫二子教之。閏長，游鄉(xiāng)校。閏之孫俊領(lǐng)鄉(xiāng)薦。今大司徒森，趙六世孫也。始珽保少，育于裴，及大司徒貴。乃上疏復(fù)姓，又聚族而謀：“吾始家馬坑窮鄉(xiāng)，入閩城實自吾六世祖始也。向微祖母力，今城中無馬氏矣。且祖母賢應(yīng)旌典，有司未之舉也。其立節(jié)母堂世祀之”。眾咸曰：“然。”南京兵部尚書汶上吳岳為之記，謂司徒事雖制限、禮緣義起云。
黃氏，方鸞妻，閩縣人。年十六適鸞，甫四載，鸞卒，黃遂自殺。時洪武九年也。其時有為夫而死者：李廣妻盧氏，游政妻倪氏，魏祐保妻陳氏，俱福清人。正統(tǒng)間，又有羅源饒建妻林氏；隆慶間，有長樂黃一卿妻陳氏；萬歷間，又有福清林秉仁妻楊氏。
戴四娘，長樂陳伯惠妻。伯惠早卒，子全遺腹生，戴撫而教之。全后舉永樂進(jìn)士第二人，歷翰林侍讀。戴年八十有八矣，全歲時為壽。邑人高廷禮繪圖以賀，榜其堂曰：“貞壽”。大學(xué)士胡文穆公廣為之記。
張氏二賢母：賴道慈，古田人，文孫之妻也；陳道真，一清之妻也。道慈生一清而早寡，矢志弗渝；陳奉其姑，備婦順焉，節(jié)孝萃于一門矣。道慈孫以寧，官翰林學(xué)士，丐金華宋濂為之傳。
郭氏，閩縣人，葉時彥妻，年二十八而寡。其子理，婦朱氏，年二十二而寡。時彥、理父子皆夭卒，郭與朱婦姑相依為命。理有遺腹順，二節(jié)婦撫而長之。葉氏不絕者，二節(jié)婦力也。邑人都御史洪武為記其事。
趙妙琉，古田曾縉妻，年二十五而寡，誓不貳志，事舅姑以孝聞。正統(tǒng)間寇亂，舅姑為賊所執(zhí)，趙冒白刃哀求代死，賊憐而釋之。后家又厄于火，趙紡績資養(yǎng)。姑嘗遘疾，割股療之。事聞，詔旌。
劉氏，閩縣李岳妻。大學(xué)士瓊山丘山莊公浚為記其甘節(jié)堂，略曰：“婦人不幸，遭人倫之變，而得以節(jié)名，豈甘為是歟？不得已也。然其始終一節(jié)，忘其苦而以為甘，雖死不悔者，蓋必有以見大，天理民彝之所當(dāng)然，而不容已則又非不得已也。予于三山李母甘節(jié)堂有感焉。母年十九，歸邑人李宗衡，二十八而寡，子升甫六歲，家徒四壁，內(nèi)外期功之親，無一足恃者。旦暮紡織自給，百凡小大之事，皆身任之。艱難厄塞備嘗之矣。人蓋不勝其苦，母則未嘗告勞焉。嗚呼！芻豢之甘，荼堇之嗜，非不知荼堇之苦也，蓋必有以甘之者矣。甘之故忘之，忘之故安之。李母于此，殆非不得已而然者歟？今二孫同領(lǐng)鄉(xiāng)薦，而次孫廷美又登甲第，蒙恩歸榮，李氏門骎骎大矣，母之功也。廷美介求予文以記其所謂甘節(jié)堂者。予亦早孤，親見吾母之甘其苦，無異李母焉。故為之記如此，俾持歸書堂之壁。”
陳氏，懷安吳孟恭妻。年二十適孟恭，甫二月，孟恭疾將死，謂陳曰：“吾大父早世，賴大母守志以鞠吾父。吾父早世，又賴吾母鞠吾。今吾殆不起矣，汝能不辱吾大母及吾母乎？”陳泣應(yīng)曰：“諾。”孟恭卒，遺腹一子，又殤。陳矢無二志。正統(tǒng)間，鄧茂七反，寇至，火其居，家蕩然矣。卒奉姑終。孟恭大母梁、母陳。
王氏，福清陳和妻。和早卒，王奉舅姑以孝聞。舅姑又卒，家貧不能葬，王日夜號慟，鄉(xiāng)人義之，助舉三喪。
鄭氏，閩縣余尚春妻。尚春客死，鄭扶柩以歸。時其祖姑及舅又相繼卒，家貧，三喪未舉。或勸之曰：“曷從俗火葬乎？”曰：“非禮也。吾舅與吾夫儒者，且孤亮他日長，寧無遺恨乎？”卒葬之以禮。后亮領(lǐng)景泰間鄉(xiāng)薦，縉紳扁其堂“孝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