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自善人心自仁其于父自能孝其于君自能忠其于天下事自能是是非非善善惡惡此之謂天下同然之心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謂圣言乎人心之靈與圣人同也深惜夫人皆有至善至仁與圣人同然之性偶為利欲所昏遂迷遂亂遂惟利是從而不顧夫大義也人性自清明自廣大自中正自無所不善無動焉無作焉直而出之自不肯行不義自不肯殺不辜使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自不肯為也此非獨孔子伊尹伯夷及古列圣如此舉天下之人心未動利欲之意則皆不肯如此也三代衰孔子沒義利之辨寖不明利欲之說滋熾秦漢以來人心益昏益亂有君如漢高出秦民于湯火之中大恵也大功也獨惜夫以利心為之遂陶冶一世之心術盡入于利欲秦之禍止于毒人之身漢之禍乃足以毒人之心嗟乎縱觀秦皇帝曰大丈夫當如此矣此何等意念而不自知其可愧史氏又從而侈言之也陽城潁川之民何辜而盡屠之也三川李由為秦守忠也何罪而斬之也類張耳者何罪而又殺之也啖秦將以利義乎非義也從三老董公仁義之說以利心從之也其處心積慮率利而為之約三章除苛禁非一出于義也四海之內塊土耳何足為意而自潰亂至此也孝宣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覇王道雜之此灼見高祖之心術灼見自漢高以下之規模高祖未嘗口傳面授于其后人也而后人黙而承之如出一人何也利心之同習俗之成不以為異也吾深念夫漢以來諸君其性即堯舜禹湯文武之性也其本心之不肯為不義亦與堯舜禹湯文武同也有堯舜禹湯文武之心而以利欲昏之殊可惜也孔子以喻于義為君子喻于利為小人吾深惜漢諸君之不得為君子也吾非不樂于成人之羙也漢諸君之善政善令出于義者吾所愛也而其出于利者吾不敢妄是之以亂惑后世也王通以仁義稱七制之主所以導后世入于利欲之途致禍亂于無窮也房玄齡杜如晦傳其學故玄齡首勸太宗用周公之跡以文其利心而如晦贊之決又使太宗不自以為恥欲史氏明書之以比于周公烏虖痛哉周公豈詐為隋帝詔太原西河鴈門馬邑民年二十至五十悉為兵伐遼以激民思亂之心者也周公豈亂巢妃而生曹王者也彼君臣之微情相與為奸利又相與勤施寛利之政以恵百姓以干其譽以欺一世故人咸以太宗為賢君房杜為良相一君二臣非無善者而總名之曰賢曰良則未可也以太宗為賢君是教后世之君為悖為逆為奸亂而文以飭之也以房杜為良相是教后世之臣為悖為逆為奸亂而文以飾之也痛哉吾懼君不得為君臣不得為臣父不得為父子不得為子兄不得為兄弟不得為弟夫不得為夫婦不得為婦天下之亂無時而已也此亦非有甚高難行而不可及者也使人心不起而為意則不入于奸利清明未甞不在躬天下之所同也萬世之所同也皆不肯行不義殺不辜也雖祿之以天下皆弗顧也謂人之本心無此善者賊夫人者也謂己之本心無此善者自賊者也孟子所以諄諄必稱堯舜灼見人皆有堯舜之心病弗知耳弗信耳孟子知之而舉天下之人皆不知不信是以勞孟子之諄諄也吾徒不可以不熟講也不可以不自信也以此事君則可致君為堯舜之君以此治民則可使民為堯舜之民至易也至簡也或者終疑堯舜之不可及漢唐之未可輕議此乃悖逆奸亂之源也此說不可長[見訓語]
世論有唐盛時房玄齡杜如晦魏征賢名特著及考本末玄齡乃首發亂謀如晦贊決建成元吉謀害太宗元吉秘計又將并除建成社稷傾危民將涂炭此固可誅也然惟天吏則可以誅之秦王安得而誅之玄齡首謀借周公以文其奸其辭則周公也其情則非周公也以晉陽宮人私侍高祖周公固如是乎行不義殺不辜其諄諄號于天下則曰義師也天下之人心則未服其為義也自古君臣大抵同徳徳不同則不合不合則不能乆此三臣者惟其與太宗合故深相得杜則早卒房魏則乆于其位其所以合者非他也本以利雜以義正猶孝宣之言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覇王道雜之此豈惟漢之規模如此而兩漢三國晉南北朝隋唐五代之規模皆如此也幸而不遭變故其跡不露不幸而遭亟變履危禍則胥而入于奸利為悖為亂為大惡勢之所必至也人心自靈人心自明其隠然不安于中者即天下人心之所不服也其余眾善誠有可觀論者樂成其羙是以多稱其良不知夫義利之不明善惡之相掩啟奸雄自便之門開后世惡逆之路君子懼焉魏輔建成猶房杜之輔太宗也巢妃之穢三臣者熟視莫敢言魏雖言之僅使勿后使言而不聽則何不去至此而猶不去也夫是以太宗不親享太廟而不言也幸九成避暑不念太安之在暑而不諌也與騶子倡人比肩于朝行而不知恥也三臣者殆欲為郷原而又不及焉者也而俗儒之論每槩稱其賢吾恐奸亂之禍接跡于來世未已也[見訓語]
陸宣公可謂社稷之臣不可謂天民社稷之臣以安社稷為悅雖義可以已亦不已所謂天民者可則進否則退徳宗昏疑猜忌其不可告語之狀昭昭為日已乆矣宣公為宰相而進議不行已累累矣而猶強其所不欲犯其所甚怒其得死幸矣使諌官無陽城殆哉蓋其才有余其學猶有不足誘人名利之論非正也宣公之意則善宣公之號則非執序遷之失說病乆任之確論漢唐人物有如宣公可謂桂林一枝昆山片玉而猶不滿人意至此所以愈使人遐想三代之世也[見訓語]
范氏唐鑒羙太宗聽諌而曰雖過庸何傷乎予心深所未安夫惟士大夫不知改過之為至善也致久主終恥于從諌堯舜舍己從人禹好善言仲虺稱湯曰改過不吝伊尹稱湯曰從諌弗咈孔子曰五十學易可以無大過曽子曰我過矣夫夫如是也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過矣孟子切戒揠苖取蕓苖蕓苖改過而已學道之極終于改過無他竒功然則改過者圣賢之所尚進徳之極致而范公輕言之黙沮人主改過之心殊為不可道二是與非而已矣過則為非改則為是是則為賢為圣與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同道非則為愚為不肖與朱象桀紂盜跖同道是無二是非無兩非范公于一是之中而分為淺深過矣圣人復起不易吾言及考范公古文孝經說尤為蔽窒[見訓語]
范氏唐鑒論明皇友愛曰茍能充是心則仁不可勝用也至于為人父則以讒殺其子為人夫則以嬖黜其妻為人君則以非罪殄戮其臣下是皆不能充其類也茍不能充其類則其為善豈不出于利心哉范公誠賢明皇誠有大惡因其不充類而遂謂其為善皆出于利心則不可春秋不以善掩惡不以惡掩善以明皇友愛之心為皆出于利心竊意萬世公論未必皆以為然方其為長枕大被殿設五幄與諸王更處其中之時雖非正禮謂之不出于誠心可乎人雖至不肖良心終不磨滅春秋于魯威書至至者至于廟是之也魯威大惡滔天而圣人是之者非是其弒君也是其至于廟也魯威至廟未必不出于利心而春秋猶書之而況明皇之友愛乎明皇不足惜而人良心之所發使不自知其為是不自知其即道則道心沮遏而不伸善心愈消不善之心將愈長吾為此懼故諄諄乎為是辨
歐陽公作唐紀皆書其君曰大圣夫為唐臣猶曰不敢不書歐陽公宋臣而書唐君曰大圣是將以為后世之公言耶是誨天下后世胥為亂逆胥為鳥獸行也可乎正道不明奸邪雜說公行于天下學者不知其非此有國有家者之巨害未有發之者明哲之主一旦覺省痛禍亂之浸淫壊人心危國家則削除邪說若斯類者急于救焚拯溺可矣不知世稱名卿賢大夫者胡為思不及此也
王明清揮塵錄謂蔡元長父子既敗其門下士楊中立孫仲益之徒攻其奸惡不遺余力觀此則亦譏誚楊孫太過矣又記蔡元長晚年語其猶子耕道曰吾欲得一佳士以教諸孫汝為我訪之耕道云有新進士張觷者游太學有聲學問正當有立足可備其選元長領之涓辰延致入館數日之后忽語蔡諸孫云可且學走其它不必諸生請問其故云君家父子奸憍以敗天下指日喪禍惟有奔竄或可脫免諸生泣以愬元長元長愀然不樂命置酒謝之且詢救弊之策觷曰事勢到此無可言者目下姑且収敘人才改徃修來以備萬一然無及矣元長為之流涕所以敘劉元城之官召張才叔楊中立之徒用之蓋由此也簡謂孔子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楊張未能因蔡悔過之機導之十分誠實改過自暴其罪自求削奪盡反前為天豈不容人改過人心亦將大服社稷可以復安蔡氏亦保無虞[見訓語]
本朝召命官謂之召唐謂之追圣朝可謂君使人以禮有三代之遺風唐陋矣[見訓語]
嘗觀唐人本政之說不勝嘆息既乆曰比世士大夫議論畧相似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沒道本平常人自無睹本政之說曰長民者發一號施一令民莫不悱然非矣謂不可守遽變而從之譬將適千里雖矻矻不可暨原其始固有啟之者聞于師曰古之君天下者化之不示其所以化之之道及其弊也易之不示其所以易之之道政以是得民以是淳其有作者知教化之所由廢抑詭怪而暢皇極伏文貌而尚忠質茫乎天運窅爾神化道之行也其庶矣乎吁斯言似正其實失之夫政之本固不在于發號施令失其本而事于末實徳未孚實徳未用而發號施令宜其悱然非矣孔子曰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古無不示之說易曰圣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又曰圣人乆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者本徳性而行之無非正道誠而無為乆而無違黙感天下同然之性故靡然化服是之謂神而非術也非為也禹曰克艱政乃乂黎民敏徳克艱者不放逸之謂又曰安女止謂性本靜止不動此政本也此孔子曰為政以徳也此伊尹暨湯咸有一徳也此文王不識不知順帝則也書又曰惟幾惟康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幾者初之心發不失本止則康矣安矣又得正直之臣弼以行之則動而民咸應矣自漢以來罕聞正徳之論故論治者惟睹其難徳性人所自有士大夫自明其徳者寡故無以啟其君[見訓語]
漢唐茍就私刑亦明知人心之未深服岌岌乎曰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而反者亦數起士大夫學業鹵莽大智不明不深知三代所以治天下之本末棄固安取岌殊可惜也漢唐豈樂于岌岌哉誠不知所為竭思盡慮所見止此漢宣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覇王道雜之自漢迄唐一律也本以覇者本以利也以利為本雖雜以王道人心豈服人心不服危亂之道也誠純于王道則人畢服四海之內仰之若父母矣夫誰與之敵[見訓語]
董仲舒之告其君曰愿設誠于內而致行之嗚呼誠豈可設也設則非誠仲舒尚不明己之心何以啟君之心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惻隠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又指齊王易牛之心曰是心足以王矣又言必稱堯舜蓋深知人性之本善故毎每言之人心本善當時雖戰國之君而興起者眾或議武帝不能用仲舒予謂武帝未可罪仲舒有可罪學者所治何事日夜口誦圣人之言心惟圣人之道今也己之心不自知奚以告君漢有君如文帝罷兵衛不私其子此古帝王之器質也惜乎其無臣賈誼誠羙才其學踈未知道故帝亦窺見其短
治天下之道本諸君心古圣王以我所自有之本心感天下所自有之本心書曰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禮樂刑政皆所以維持斯事今周禮一書可觀也士大夫不知道故不識禮樂刑政之原是故禮非禮樂非樂刑非刑政非政豈無善者大體失之皆非所以若恒性綏猷也失上帝所以命君司牧斯民之本職矣[見訓語]
人心皆善皆正惟上之所以治其民者反以壊亂之故雖有本善之性如金混沙如云翳月矣必如周禮所以治其民者治民而后庻幾乎不失上帝所以命我司牧之職而后成人有徳小子有造而后兎置武夫皆公侯之腹心而后執訊連連攸馘安安而后漢有游女不可求思嗚呼周禮之書至矣[見訓語]
古圣王之所以教其民者每每因其日用而寓教焉書曰正徳利用厚生惟和是謂三事生民之所日用非利用則厚生圣人于民利用厚生之中而寓正徳車不雕器必度斑白者不提挈飲食必后長者童子不衣裘庻人耆老不徒食三易之占皆有書因致其教今周易之書具存其所以啟導人心至矣周官因賓興賢能而致徳行道藝之教茍惟民之所不用而特致其教則難以至于因民之婚姻而致婚姻之禮以寓其正徳因民之祭祀而為祭祀之禮以寓其正徳后世之為教也徒恃詔令戒諭之暫聽暫觀其何能致化是無惑乎后世之風俗不如古也無浩嘆乎后世之民不可化也終年耳目之所接心思之所及非淫聲則奸色非利欲則邪偽日夜沉浸乎匪僻浮蕩之中而欲以數行之詔令拔其乆固之習難矣
人心易感化以其性本善故也曩宰樂平政事大畧如常間有施行而人心率向于善由是知人心果易感化若先謂民頑不可化則必無可化之理[見訓語]
古者納言之官出納五言訓方氏誦四方之傳道布而訓四方以觀新物自比長而上無非師儒教之徳行今之五家為甲甲有長又有小保長大保長保正副皆古制之道擇保甲之所推重者而長之仿古相教相紏禮敬其長又賓興其賢能則唐虞三代之化復行于今日矣
今之通議大夫以上即古之上大夫周之卿周有卿而無上大夫今之大中大夫中大夫中散中奉即古之中大夫今之朝議大夫以下古之下大夫朝請朝散朝奉即古之上士今謂之員郎今之升朝承議奉議通直郎即古之中士今之京官宣教郎以下即古之下士今之選人承直以下即古之不命之士古簡而今繁爾非古制冺絶也大治之后徐厘正之
古者論道經邦三公之職也漢則轉而為大夫為議郎矣漢大夫多至數十人議郎員益多夫以三代盛時猶難其人曰官不必備惟其人蓋論道者非聰明睿智深逹乎道者不能自秦滅先王之學士失教養故人才欲求其有如三代者絶無而僅有而況于有如三代之三公能論道經邦者乎諸大夫諸議郎所論大抵淺陋是無惑乎自漢而下不復有三代之治也漢雖有丞相御史大夫太尉為三公名則半存實則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