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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為古董界掌眼的神秘組織五脈“明眼梅花”(3)

我腦子轟隆一聲,這都什么跟什么?

我可不記得我家跟古玩有一星半點的聯系。我家是最普通的那種家庭,住的是學校大院,兩室一廳,家里擺的不是盆栽就是馬恩列斯毛全集,墻上掛著幾條毛筆字橫幅,都是我爹星期天自己寫的,平時來往的都是普通教職員工——怎么看都跟深宅大院里一群古董販子扯不上關系。他們去世以后,我整理他們的遺物,除了那本書以外,一件解放前的物件都沒有。

可是劉局的話,我又不能不信。我對許家的印象,其實只是對我父親這一代的印象,至于許家在解放前如何,我爺爺是誰,做過什么,他從來不和我說。若不是無意中發現家里頭藏著這么一本《素鼎錄》,我都未必會踏上這么一條路。

現在看來,這事可比我原來揣測的要復雜得多。劉局剛才在茶陣里擺出五梅聚首之形,這是打算把我重新叫上梁山入伙?聽劉局的口氣,明眼梅花是隱在藏古界深處的民間團體,那么為何他一個政府官員會參與進來呢?還有,剛才鑒定那枚漢印,到底是我適逢其會,還是他們早布置好的考場?

諸多思緒像灌腸一樣稀里呼嚕地沖進我的腦仁里,讓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這時候忽然傳來敲門聲,秘書走進來說:“劉局,時間差不多了,他們都等您過去呢。”

劉局抬腕看看手表,對我說:“我找你過來,不是敘舊,而是有一件國家大事,需要你的協助——但今天我還有點別的急事。我讓小方先送你回去,時候到了,我會派人去找你。”

不知為何,我松了一口氣。今天晚上我聽到的事情已經太多了,得消化一下才行,不然腦子會爆炸。

我本來還想問問他,這次鑒定能有點辛苦費沒有,但看人家那豪邁的氣概,沒好意思開口。劉局轉身離開,我被秘書帶出了大樓,果然方震還在門口等著。他看我出來了,遞了根煙給我。我說不會,他也不勉強,自己叼起來,拉開了紅旗車的車門。

我們按照原路返回,一路上方震都盯著車窗外頭,不吭聲。我實在忍不住,問他:“劉局到底是什么單位的?”方震回答很簡單:“有關部門。”

“和什么有關的部門?”

方震搖頭:“該說的,領導會親自告訴你;領導覺得不該說的,我不能說。”

既然人家不肯說,我也不好繼續打聽,只得閉目養神。可是我根本靜不下來心思,腦子都是那五個茶碗在兜兜轉轉。

接下來的三天里,風平浪靜,就好像劉局從來沒見過我一樣。方震也消失了,但我猜這家伙一定隱藏在琉璃廠附近的什么角落里,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我這家四悔齋的一舉一動。

這三天生意和從前一樣,每天來那么四五撥人,問的比買的多,中間房東還來了一次,我苦口婆心給他做思想工作,終于又賺得一個星期的時間。盡管有這些俗務纏身,可我的心境和從前大不相同了,一看人進來,先琢磨這人知道不知道“明眼梅花”,聽沒聽過五脈源流,又不敢問出口,整個人都快魔怔了。三天下來,居然一筆買賣都沒做成,真有點心疼。

當然,想得最多的,還是我們家的事。我爹肯定是有事瞞著我,不然對從前的事不會一點都不提。我記得小時候也問過爺爺在哪里,一提這個,我爹就生氣,抄笤帚疙瘩揍我屁股,所以我也沒敢細問——可惜他已經過世了,沒法從墳里爬出來告訴我真相。我們家又沒什么親戚,一時間真教我無處去查訪。

這一天,我一大早開張,百無聊賴地坐在柜臺后,翻著賬本,心里盤算著這個月房租該怎么結。從店外頭忽然進來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我認識,是那天參與鑒定漢印的專家,劉局叫他鄭教授;小的跟我年紀差不多,戴著一副墨鏡,穿著花襯衫,扮相流里流氣的。

鄭教授一看到我,立刻點了點頭:“沒錯,是他。”我一愣,還沒說什么,那小青年走上前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很不禮貌地問道:“你是許愿?”

“您兩位有什么事?”

鄭教授剛要說話,就被那個小青年給攔住了:“你小子年紀也不大,能耐倒不小,把我老師的面子都駁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哈。”

我聽著他的語氣流里流氣的,有些不善,不像是夸獎。小青年從懷里掏出一枚玉佩,輕輕擱在玻璃柜臺上,拿無名指點了點:“哥們兒我也是少年,咱們倆少年就不說老話了。我姓藥,叫藥不然。你這兒不是經營金石玉器么?哥們兒手里有件東西,看你收不收。”

我心里咯噔一聲,心想果然來了。他這個舉動,在古玩行當里有個說法,叫做“斗口”。斗口這個詞本來是旗人玩鳥的術語,意思是斗口不斗手,不玩真的。后來演變到古玩行當,就成了賣主兒不是真的要賣玩意兒,而是要考較收寶之人的眼力。這種試探是明目張膽的,幾乎可以算是一種挑釁,一般只有賣主兒跟收寶的有深仇大恨,成心要砸人招牌,才會這么干。

可我跟他能有什么仇呢?估計是這位老教授被削了面子,所以找來自己的學生砸場子了。

藥不然看我面露猶豫,冷笑道:“你要是不敢收,哥們兒可就拿回去喂狗了。”

我聽他的話里全是刺兒,知道今日肯定不能善了,遂伸出手去,也用無名指點住那枚玉佩,挪到柜臺里側,算是接下來他這個斗口。

藥不然見我應下來了,索性雙手抄在胸前,站在柜臺外直勾勾盯著我。鄭教授年紀有點大,就在旁邊找了把椅子坐下。

藥不然拿來的這塊玉佩是童子持蓮,有半個巴掌大小,我掃了一眼,直接扔回給他:“您自己收著吧。”

“喲呵,挺麻利啊。”

藥不然有些愕然。他還以為我會先拿放大鏡看,再煮玉出灰[5],可沒想到我這么快就給扔回來了。他下巴一抬,等著我繼續說。要知道,斗口斗的不是真假,而是為什么假,得說出門道兒。

我客客氣氣告訴他:“您這塊玉,連新提油都算不上,只能叫個狗打醋。”

提油是古代給玉器沁色[6]的手法,宋代叫老提油,明清叫新提油,近代用來沁色的原料是狗血,狗血稠且黑,所以又叫狗打醋,不值錢。

“你憑什么這么說?”

我耐心地拿起玉,指著那條雞血沁線道:“您看,凡是‘狗打醋’的玉件,在沁邊必有血疙瘩,細看邊緣,像一條草繩上系著幾個繩結一樣,好認得很。”

藥不然沒想到我沒費多大力氣就認出來了,連聲道:“好,好,果然有兩下子。”他倒也爽快,雙手把玉取回來,像廣東人喝茶一樣,食指和中指在柜臺上輕輕磕了一下,算是認了。我忽然想起來了。斗口之前,應該定下彩頭。我急急忙忙應了場,卻忘了討彩頭,有點虧。

藥不然從懷里掏出一塊玉片,扔給我。這片原玉不大,但卻是貨真價實的和田籽玉,摸起來手感溫潤,綿而不軟。

“這玩意兒不值錢,哥們兒家里藏著一萬多塊兒呢,你拿去玩兒吧。”藥不然說得輕描淡寫,我不知道他是真大方還是假大方,也不客氣,直接把玉片揣口袋里。這東西賣出去,夠付兩個月房租了。

藥不然見我急不可待地把玉收走,面露鄙薄,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又把“狗打醋”扔過來:“這塊也給你了,碰上冤大頭,也能賺一筆。”

我卻照樣給他扔了回去:“自從我入了古董這一行以后,就給自己立了一個規矩:絕不造假,也絕不販假。”

“行,行,算你正派。敢不敢跟哥們兒再比一次?”

我笑道:“我可是還要做生意呢,不敢和您在這里耗著。”藥不然一臉的不服氣:“就這針鼻兒大的小店,哥們兒兩回買賣做完,能直接給盤下來。”鄭教授瞪了他一眼,藥不然才悻悻閉上嘴。

鄭教授看我有些著惱,連忙勸慰道:“小許啊,小藥這人說話有些沒遮攔。我這里先賠個不是。”我雙手撐在柜臺:“我看……不見得吧?你們兩位今日來這,恐怕是別有所圖。”

他們一進來我就覺得不對勁,鄭教授在后,藥不然在前。藥不然挑釁的時候,鄭教授一直沒吭聲,現在才突然站出來勸說,明顯是一紅一白唱雙簧呢。再說如果他們成心斗口,這賭注未免小了點。

鄭教授見我看穿了,也不尷尬:“小許,這件事說來話長。那個小藥……身份不太一般,他找你挑戰,也是有緣故的。”我卻不肯買帳:“鄭老師,若是您來買賣或是鑒寶,我一定盡心竭力。不過讓我跟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莫名其妙的賭斗,我可沒有興趣。今天他來斗口,明天您來挑戰,我這四悔齋也別做買賣,改成虹口道場算了。”

藥不然在旁邊冷笑道:“那哥們兒要是說‘明眼梅花’呢?”我第二次聽到這名字,悚然一驚,瞪著藥不然,不知該如何往下接。藥不然道:“看你也不傻,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劉局把你們許家的事,跟我們四脈都說了,所以哥們兒跑來看個究竟,看看這失傳許久的許家,到底有什么能耐。”

原來這家伙是五脈的子弟,呃……跟我出身豈不是一樣?

“劉局知道這事么?”我謹慎地問道。

“他這兩天一直在跟中華鑒古研究學會的幾位理事開會,還沒有個結論呢。這當了國家干部的人,就是喜歡開會說廢話!其實有什么好討論的,五脈從來都是在手藝上見真章兒,較量一番,不就全明白了?”藥不然不屑地揮了揮手。

鄭教授道:“小許,許家已經沉寂這么多年,突然又重新現身,勢必引起許多人的關注。不說別的,就是藥不然的背后,都站著不少大人物。你若是退縮,只怕以后這種事情會層出不窮。”

我現在最后悔的,就是鬼迷心竅去破解那個茶陣。早知道惹出今天這個麻煩,不如當初直接說解不開,回來安安生生地過日子。現在可好,捅了一個大馬蜂窩。我一向自詡謹慎,可還是沒有勘破這名利心。

“好吧,您到底想要我怎樣?”

鄭教授抬腕看了看時間:“我有個主意。今日是周日,潘家園正熱鬧。咱們去那里,你和藥不然每人限兩千元內、半天時間,各自去淘寶,種類不限。誰淘來的東西最賺錢,誰勝出。”

“怎么判斷兩件東西誰比較值錢?”

“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就讓我來估價。”鄭教授扶了扶眼鏡,“評估這種事,是我的老本行。”

這個較量內容倒是挺有意思。考較的不光是眼力,還有決斷力和規劃能力。潘家園幾百個攤位和店鋪,各家收藏均各不同,要在半天時間內判斷出哪家藏有好東西,又得以盡量低的價格侃下來,找出價格與價值的平衡點,做出最優決策,壓力著實不小。

所以一個光會鑒寶的人,贏不了;一個光會砍價的人,也贏不了——必須得博才兼備才行。這絕不是靠運氣撿漏兒,而是對一個人淘寶能力的綜合判斷。

鄭教授出了這么一個主意,看來是有備而來。

“我若贏了如何,輸了又如何?”我問。

藥不然回答:“贏了,我家的收藏你隨便挑一件走;輸了,就把那本《素鼎錄》交出來給哥們兒看一眼。”

他說得直截了當,我心中不由得一震。果然像劉局說的一樣,許家一經曝光,就會有許多人盯上這本書。這兩個人上門,根本不是為了尋仇或尋釁,而是沖著這本書來的。

可能對五脈或者文物鑒古學會來說,《素鼎錄》十分重要,象征著文化傳承或者門派權柄什么的。但其實對我來說,這本書沒那么金貴,一本鑒寶實用指南而已嘛。我相信里面記載的很多技巧,早已流傳于世,有些東西,隨著科技的進步也在逐漸過時,我既然沒有開宗立派的野心,藏私也沒什么意義。

“怎么樣?給個痛快話!”藥不然催促道。

我搓動手指,為難道:“我倒是想去,只是這店里就我一個人,我離開了,就得鎖門……”我還沒說完,鄭教授先掏出錢包:“小許你也不用為難,我們押兩百塊錢在這兒,彌補你的損失。”

我把那兩百塊錢收好,這才開口道:“若是我贏了,也不要東西,就請您以后不要再來煩我,如何?”

“成交。”藥不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看到他的眼神里爆起兩團火花。

我把店門鎖好,跟著鄭教授和藥不然上了一輛桑塔納小轎車。有專門的司機,鄭教授坐副駕駛,我和藥不然坐到后排。看來除了我們這一脈,另外四脈都混得不錯,都有專車了。

車子發動,緩緩駛出了琉璃廠。藥不然坐在我旁邊,伸出手說道:“重新認識一下,哥們兒是五脈之中玄字門的門人。”

“玄字門?”我有些茫然。

“我操,你連這都不知道?”藥不然故作驚訝地提高了聲調,眼神里閃過幾絲得意。對了,就是那種優等生看完差等生考卷的得意眼神,挺討厭的。

我搖搖頭,我對五脈和中華鑒古研究學會的了解,只限于劉局告訴我的那一點點可憐的信息。藥不然得意洋洋地伸出五個指頭,像是炫耀似的給我一一數過去:“俗話說術業有專攻。現在中華鑒古研究學會分的沒那么細了,在以前,咱們五脈分別掌管的是五門術業。青門主木器;紅門主書畫;黃門主青銅明器,我們玄門,主業是瓷器。”

我想起“素鼎”這個名字,不禁脫口而出:“莫非許家一脈,就是主金石玉器的白門?”

我們許家果然擅長的是金石玉器之術。這也就解釋了,為何那本《素鼎錄》里,只提及這兩個門類的辨偽鑒定之術,卻對瓷器什么的絕口不提。

“不錯。剛才拿玉器斗口,你是以本門專業,勝我這個外門的,勝之不武,我跟你說,哥們兒不算輸啊。”

我看著藥不然氣哼哼的表情,忽然有點想樂。這人倒也有意思,說話聽著沖,其實挺直爽,看來不是什么壞人,最多是個紈绔子弟,有點混不吝[7]的脾氣。

“您出身名門,我可沒有什么長輩可以依靠。”我把眼神瞟向鄭教授,意思是你只是背后有人。

藥不然大怒:“呸!哥們兒可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高干子弟!北大是我自己考上的!高出錄取線十來分呢!”

這人倒真容易套話,我一句沒說完呢,他把高考成績都報出來了,直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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