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徐立見三人亮軍刃,連忙說:“何必著急,有話可以講在當面。”丁世凱說:“哥哥,看來是我一時之猛撞。不知普寨主在您家中,要知道我真不來。如今果然發生誤會了。”徐立說:“那倒不要緊,我且問你這位大夫,能可以多等個三兩天再請,成不成呢?”世凱說:“那倒沒有甚至不成的。不過是那個先生是昨天晚上才來,今早就有人請。我想老太太病的很重,為甚么不先來給老太太來看呢?所以我才來到此處。先跟您說一聲,誰知有此差事。”徐立道:“二弟到我家,普寨主不知你是干甚么來著,當然猜疑你。而今之計,最好你先留在我家中盤桓三兩天,大概那先生不致走吧。”丁世凱道:“這倒可以。”說著話他跪在地上,面沖西北,頭撞地,口中說道:“上天有眼,吉人自有天相,多保佐我那義母。等些日,容待那大夫來到,病體全除。我今原本前來為好,與你老人家請先生診治。誰知遇了此事,沒別的可說,只可稍等時日吧。”說完站了起來,說道:“哥哥,我就為保護老娘,為是讓他老人家多話幾年,是咱們弟兄的造化。普寨主,你可把話聽明白了。我可不是畏刀避箭,怕死貪生。你要跟我們動手,我不敢跟你動手,那你可想差了。不過我想交一個朋友不容易,要得罪一個朋友,很容易。那么我今天不回去,夜間二更天,與你們三位擺下一桌餞行飯。給您拿上川資,從此回西川。天明我再到店中請那先生,前來與我義母看病。這樣的辦,普寨主您看怎樣?”當下普蓮一聞此言,信以為真,這才點頭答應。世凱說:“大哥,他們三位既然允許,您為什么還不預備飯呀。”徐立點頭。忙命人告訴廚房,便備上酒飯來,五個人團團圍住飲酒。世凱與他們布菜,說道:“普仁兄,您三位多多原諒我。我是不知你們三位在此,要是知道,我也先不必來,或是派人將先生送了來也可呀。這個沒別的可說,您得沖我徐仁兄才好。”普蓮哈哈大笑,說聲:“丁賢弟你就不用多心了,我決不再猜疑你啦。”大家一同吃喝完畢,坐在屋中閑談。
忽然又聽見外邊有人打門,普蓮他的耳音全在門外啦。連忙說:“二位賢弟先別說啦,你們聽外邊有人叫門。”說著他起身,來到院中。這四個人也跟了出來。普蓮到了門洞,左手按刀把,右手一擺手,是不叫他們答言。老家人徐忠上前問道:“外邊何人叫門?”就聽外邊有人說道:“我是尹家堡的,我姓尹,名叫尹兆林,百隨翁的便是。”徐忠說:“我家員外未在家中,出外辦事去了,您有甚么事,可以留下。容等我家員外回來,我好告稟于他。”又聽外面那老頭說:“有事,徐忠啊,我是來問打刀的尺寸。我們不知道多大尺寸,告訴了我,我好回去告訴明白打鐵的,好叫他們按著尺寸去打。”徐忠道:“這一層我到知道,您在外稍候,待我去到門房取出字條來,交給您帶回去吧。”說話之間,回到屋中,取出一個紙條來。他剛要往外遞,普蓮說道:“且慢”立時走了過來,從打家人手中拿過一看,見上面寫的是:刀苗二尺八寸五長,寬二寸七,刀把一尺八寸五,為斬馬刀。打二百口,攢竹松七尺一寸長,白蠟桿花槍七尺七長,也是二百條。他一看并無別的,便又遞給徐忠。徐忠這才從門縫遞出去啦,說:“尹員外,您就照著字柬行事去吧。”尹員外接了紙條回轉尹家堡去了。
丁世凱道:“徐兄長,這軍刃全在尺寸之內吧。”徐立道:“跑著海打軍刃可不成。這軍刃是一寸長一分強,一寸少一分小,一魯降十會,一巧破千斤。你看咱們五個人吧,全都是能為出眾,武藝超群。由咱們正東有座孔家莊,那里二位名為伸手必贏孔芳、抬腿必勝孔玉。他弟兄手使七寸梅花槍,能為出眾,武藝超群,出人頭地。”大家在此閑談,天已過午。丁世凱道:“普仁兄,我聽人言,你們西川蓮花黨之人,歸為下三門。李玄清謝亮于良,他們沒有護庇你等之心。普寨主你們三位想一想,是不是誰要惹事,由誰自己去搪。要按理說他們三位門長,應當出頭露面,解去此圍,才是作門長的道理。就以您說吧,為與趙庭嘔氣,盜來寶鎧,回到山東。他們三位就應當前來,在山東當面說明,解了此結才對。怎么能縮手縮腳,由普兄自行了結呢?”普蓮道:“賢弟此言差矣!想當年那江南蠻子趙庭,爬碑獻藝,在碑上辱罵蓮花黨。那三家門長都不敢答言,懼怕趙庭,我一怒才盜來寶鎧。”丁世凱一聽,心說:“你不用如此夸耀,人家前來拿你,看你如何?”徐立深恐他們說僵了,便用言語差開。五個人在外面西房,直談到天色昏黑。徐立起身說道:“丁賢弟你先在此陪著普寨主說話,待我到后邊看看老娘的病體如何,少時我就出來。”他四個一齊說:“您請吧。”
徐立當時回到了后宅,先來見老母。說道:“娘啊,今夜您在這屋中,千萬別點燈。要點也行,必須放到桌子底下,叫前面窗戶上可別有燈光。因為今晚來拿三寇,恐怕滋了事。倘若有一個來到后面,那咱們家里可就有危險了。”老太太說:“是啦吧,你去你的吧。少時吃完飯,我們全在這屋里,死也死在一處。”徐立回身又囑咐好了他妻子,然后來到外面書房。說道:“老哥哥,您給我擺飯呀。”徐忠說:“你們五位一齊用飯可不行,那火頂不下來。”徐立說:“我此時覺得餓的慌。”徐忠說:“不要緊,我可以先給您擺點蒸食吧。”徐立說:“可以吧。”當時徐忠將蒸食端了上來,五個人一齊用。那丁世凱竟看著普蓮,就見他面上變顏變色,透著驚慌,心神不定。那普蓮說道:“丁大哥,我們今天這一頓飯,也就算是最后的一頓離別飯吧。”徐立笑道:“普寨主說那里話來,咱們日后往來之時日很多很多,何必單在一時呢。”普蓮說:“不然,我所想的,決對不錯。再者據我猜想這位丁賢弟是前來探聽于我,準是為我來的。你二人可要記住了我所說的那兩句話,倘有不測,就照那樣辦。”段峰云峰點頭道:“大哥不必憂慮了。”普蓮說:“是你不知,我總覺外面有人是的。再說我心內不安,發似人揪,心慌意亂,坐臥不安。今晚恐怕兇多吉少。”又對徐忠道:“老哥哥,今天我身上未帶分文,不得賞與廚師傅,就請您先告訴他一聲罷,叫他預備一桌酒席。我們哥三個吃完了,好趕路。”徐忠說:“普大王,我們那廚子在那里用扇子扇火啦,少時就可以得啦。”普蓮一聽無法再催,只好等候吧。徐立道:“世凱呀,你到后面看看你嫂嫂將寶鎧要得出來,再拿出五封銀子,交給他們哥三個,叫他們好作盤費。”普蓮說:“不用,徐大哥我們走到路上,遇見那片水大,可以隨便借他點。路費不缺,這一層您倒不必慮了。就請將寶鎧給拿了出來,就得啦。”徐立說:“好。”可是那丁世凱竟答應不動身。普蓮一看心中就猜了八九,遂說:“丁世凱你跟徐立是過命的交情,為甚么你竟答應不動身呢?”說著話用手一按刀把,眼珠一動,忙“噗”的一聲,將燈吹了。云峰忙問道:“大哥為甚么吹燈啊?”普蓮說:“人全都來啦,你們還不知道,房上瓦響哪。”此時徐立二人見他一吹燈,便長腰縱出屋來。往四外一看,房上人全滿啦。屋中普蓮說:“二位賢弟,你們看如何?在那丁世凱一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不是好意。叫你們動手,你們不肯。而今如何?”黃云峰說:“那沒法子,只可殺他們吧。”三個人一邊收拾,普蓮說:“賢弟,我在此地被獲遭擒,寶鎧一入都,那何家口可就空啦。你們勾來我的二弟,到他們那里,務必殺他全家。然后給他挑亮子。”二人說:“是啦。”普蓮拿好刀。伸手揪下簾子往外一躥,房上瓦就打了下來;然后他站在院中,軋刀一站,四外人就下了房。
書中暗表:群雄在上三畝園店中等候。天已過午,魯清說:“咱們別閑著,可以在院中過一過家伙。”大家說:“好吧。”說完各人拿兵刃,在院中走動半天。然后大家一齊拿好了自己的夜行衣包。出了店門,來到中三畝園西村外路北柳林。眾人到了里面,各將衣包放下,耗到天黑。魯清伸手探兜囊,取出白蠟捻兒粘在樹上。大家一齊更換夜行衣。換好了之后。將燈息滅帶好。魯清說:“諸位,今夜咱們可別叫三寇逃走。”大家說:“對,今夜就得拿住三人才好。”杜林說:“我得帶著三將。”魯清說:“你帶哪三將呢?”杜林說:“我帶水中蛇謝斌、獨角蛟謝亮、水豹子石俊章。隨我杜林明著看守徐家滿門,暗中為是保護寶鎧。”魯清說:“就是吧。”大家這才一齊出了柳林。丁世安在前引路,魯清杜林等跟隨在后。進了西村口,魯清當時派飛抓將云彪、賽昆侖小黃龍二人把守西村口。又派林貴林茂二人去把守東村口。然后大家一齊來到徐家門前。魯清說:“你看守這個大門。”李文生點頭。杜林說:“我可不管你們啦。”魯清說:“你去吧。”杜林等四個人飛身上墻,往里而來。他們到了中院的東房上,雙手扶脊長身往西屋觀看。就見西屋點著燈,人影亂恍。杜林說:“你們三位聽我吩咐:謝斌謝亮可以在東房上不用動;石俊章您到北房上后坡等他,全拿著兩塊瓦,看著前坡。只要有人上來,不用管他是誰,就拿瓦打他。”三個人點頭應允,各人埋伏好了。杜林這才拿出問路石來,向地上一摔,并無人聲犬吠。他才下了房,到了屏風門里面南夾道。往地上一伏身,埋伏好了,伸手取出飛崩子十六塊。
按下他們四個人不表。且說魯清眾人也跟著上了房。他在南房之上,魯清等眾人,全在南房上。此時三寇已然跳在當院。魯清說:“大家可要小心了。何斌你可要拿普蓮。”何斌說:“是。”丁銀龍說聲:“且慢!我與他有三江四海仇,今天非我拿他不可!”丁世安說道:“伯父,現在有我們弟兄在場,您就不用下去啦,待我拿他去。”說完跳下房去,擺刀上前在當場一站。普蓮問道:“甚么人?”丁世安說:“你家三爺,姓丁雙名世安,翠面熊的便是。”普蓮往上一跟步,左手一右手刀就扎。南房上丁銀龍就嚷道:“世安你可是一著不用讓他。此賊特以可恨。”丁世安用刀往下一垂,翻腕子二次向他砍去,當時兩個人殺在了一處。那邊黃云峰抱刀過來說:“小輩丁世凱,你往那里走!”說著上前舉刀就剁。世屺往旁一閃身,由腰中拉出十三節亮銀鞭,還手一抽他,二人也打在了一處。那邊黃段峰與徐立也殺在一處。徐立一時的不便,拉不出鞘來。頭一個抹丘刀躲邊,他往下一矮身,段峰立刀再砍,段峰的意思是打算砍他,那徐立用刀一軋他的刀,段峰用刀趁勢也一磕他的刀,將刀滑出,跟著一刀,徐立再躲不及,就在后脊背劃了一個血印子。東房上抱刀手宋錦就跳下來迎著段峰殺在一處。丁世吉躥下來,一拉徐立,到了東房底下。南房上魯清手中挽著刀,提著兩塊瓦看陣說道:“大家圍吧。”眾人一聽,“忽啦”一聲,當時將三寇圍在當場。徐立一看三個賊人殺法甚是驍勇。正在此時,忽聽門外有人說道:“判官,你來開門來呀。”魯清一聽,忙問道:“門外是誰叫門呀?”李文生說:“玉藍來啦。”魯清忙到了前坡,往下問道:“石爺來啦嗎?”下邊答應道:“正是我呀。”書中暗表:石祿自從店中走后,來到外邊問伙計道:“老肚子帶著小棒槌一根,他們是從那邊來的?”伙計說:“從東邊來的。”石祿說:“好,那我往東去啦。”說完他竟自往東去了,伙計回報。劉榮問魯清道:“石祿走,你怎么不攔他呀?倘若走丟了,那可怎么好哇?”魯清說:“不要緊,走不丟了他。”按下他們不表,且說石祿出了何家口的東村頭。一直正東,來到了東頭,石祿一看,只好下去吧。他也沒脫衣服,就下去啦。到了東岸,上來一看,靴子里頭水全滿啦。說道:“喝!鴨子渴啦。”一邊倒著,一邊往前走去。抬頭一看,天色西沉。石祿說:“了不得嘍,白燈籠要滅啦。來人我打聽打聽道吧,不知判官在那里住啊。”眼前有一股大道,斜著向西南,他卻往東走來。此時天已昏黑,正東來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