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芥
荊芥,味辛、苦,氣溫,浮而升,陽也,無毒。能引血歸經,清頭目之火,通血脈,逐邪氣,化瘀血,除濕痹,破結聚,散瘡痍。治產后血暈有神,中風強直,亦能見效。但入之血分之藥中,使血各歸經,而不至有妄行之虞;若入之于氣分藥中,反致散氣之失。荊芥性升,與柴胡、升麻相同,乃柴胡、升麻入之補氣之中,能提氣以升陽,而荊芥獨不能者,以荊芥雖升而性浮動,補陽之藥,尤惡動也,血過凝滯,荊芥之浮動則易流,所以可引之以歸經。氣易散亂,荊芥之不更助其動乎。氣過動必散,此所以不可用之于補氣之藥耳。
或問荊芥引經,走血分甚速,走氣分甚遲,前人言之,而子尚未闡揚,愿暢談之。曰∶荊芥本陽藥,而非陰藥。陽入陰則行速,陽入陽則行遲。夫陽屬氣,而陰屬血。血行遲,而氣行速。荊芥入血而速者,乃血行遲,而若見荊芥之行速也;荊芥入氣而遲者,乃氣行速,若見荊芥則行遲也。非荊芥走血分甚速,氣分獨遲也。
或問荊芥引血歸經,亦有引之而不歸經者乎?夫荊芥炒黑,則引血歸經,生用則引氣歸經。
引血歸經者,有益于血者;引氣歸經者,有益于氣。有益于血者,血無亂動之虞;益于氣者,氣有過動之失。氣過動,而血不能靜矣,故用荊芥必須黑炒也,炒黑以治,無不歸經也。
或問荊芥亦能入腎乎?荊芥何能入腎也。雖然用之補腎藥中,未嘗不可入腎,但必須炒至純黑,則腎屬黑,正可同色以相入。夫荊芥之藥,本不必引入腎經。蓋腎有補而無瀉也,雖腎亦有感邪之日,祛腎中之風邪,風藥原無幾味,與其藥用 、防己之類以伐腎中之邪,不若用炒黑荊芥,雖散邪,而不十分耗正之為得也。
白芷
白芷,味辛,氣溫,升也,陽也,無毒。入手足陽明二經,又入手太陰之經。治頭痛,解寒熱中風,止崩漏、赤白帶,血閉能通,散目中癢,止痢消瘕,治風通用,定心腹血痛,尤可外治各瘡癰痔漏,消毒生肌,殺蛇蟲,此藥可為臣使,未可恃之為君,只外治可以為君耳。
蓋白芷辛散,多服恐耗散元陽也。
或問白芷散氣,外治獨不懼其壞事乎?子之何慮之深也。此藥修合之時,便可驗其有無之效。我有一法辨之尤佳。凡買白芷治病,其色皆白,持回家中修合,忽變為黑色者,不必修合之也;變為微黃色者,半效;變為老黃色者,效少;變為黃黯色者,無效也。辨其色之白者,多用之即愈。否則,降序用藥,又何至外治散人真氣哉。此藥尤靈,故善變色。老醫自有知之者,非創說也。
細辛
細辛,味大辛,氣溫,升也,陽也,無毒。入手足少陰。止頭痛如神,治諸風濕痹,尤益肝、膽之經。腎得之而溫。利竅清痰,止迎風淚眼,療婦人血閉,祛在里之寒邪。口臭齒腫,含漱亦良。但只可少用,而不可多用,亦只可共用,而不能獨用。多用則氣耗而病增,獨用則氣盡而命喪。可不慎歟。
或問細辛既能溫腎,自是補劑,何故又散氣耶?夫細辛,陽藥也,升而不沉,雖下而溫腎中之火,而非溫腎中之水也。火之性炎上,細辛溫火,而即引火上升,此所以不可多用耳。
或問細辛散人真氣,何以頭痛能取效?蓋頭為太陽之首,清氣升而濁氣降,則頭目清爽。惟濁氣升而清氣降,則頭目沉沉欲痛矣,細辛氣清而不濁,故善降濁氣而升清氣,所以治頭痛如神也。但味辛而性散,必須佐之以補血之藥,使氣得血而不散也。
麻黃
麻黃,味甘、辛,氣寒,輕清而浮,升也,陽也,無毒。入手足太陽經,手太陰本經、陽明經。榮衛之藥,而又入足太陽經、手少陰經也。發汗解表,祛風散邪,理春間溫病,消黑斑赤痛,祛榮寒,除心熱頭痛,治夏秋寒疫。雖可為君,然未可多用。蓋麻黃易于發汗,多用恐致亡陽也。
或問麻黃既是太陽經散榮表肌圣藥,凡太陽經有榮邪未散,而表癥未解者,似宜多用之矣,而子何戒人多用也?夫君藥原不論多寡也。太陽榮邪,能用麻黃,即為君主,用之則邪自外泄,而不必多用之者,蓋麻黃少用,邪轉易散;多用則不散邪,而反散正矣。
或問麻黃易于發汗,用何藥制之,使但散邪,又不發汗耶?曰∶麻黃之所尤畏者,人參也。
用麻黃而少用人參,則邪既外泄,而正又不傷,何致有過汗之虞。倘疑邪盛之時不宜用參,則惑矣。夫邪輕者,反忌人參。而邪重者,尤宜人參也。用人參于麻黃湯中,防其過汗亡陽,此必重大之邪也,又何足顧忌哉。
或問麻黃誤汗,以致亡陽,用何藥以救之乎?曰∶舍人參無他藥也。夫人參止汗之藥,何以能救麻黃之過汗。蓋汗生于血,而血生于氣也,汗出于外,而血消于內,非用人參以急固其氣,則內無津液之以養心,少則煩燥,重則發狂矣。此時而欲用補血之藥,則血不易生;此時而欲用止汗之藥,則汗又難止。惟有人參補氣,生氣于無何有之鄉,庶幾氣生血,而血生汗,可以救性命于垂絕,否則,汗出不已,陽亡而陰亦亡矣。
或問麻黃善用之則散邪,不善用之則散正,何不示人以一定之法,無使誤用也。夫用麻黃,實有一定之法,而世人未知也。麻黃散營中之邪也。見營中之邪,即用麻黃,又何誤哉。惟其不能明辨營中之邪,所以動手即錯。而營中之邪,又尤易辨也。凡傷寒頭疼除,而身熱未退,即邪入營矣,便用麻黃,邪隨解散,又寧有發汗亡陽之慮哉。夫亡陽之癥,乃邪未入于營,而先用麻黃以開營之門,而方中又不入桂枝,以解衛中之邪,復不入石膏以杜胃中之火,此所以邪兩無所忌,汗肆然而大出也。倘合用桂枝、石膏、麻黃三味同入,必不至有陽亡之禍矣。
或疑麻黃一味亂用,已致出汗亡陽,何以合桂枝、石膏同用,反無死亡之禍,此仆所未明也。不知藥單用則功專,同用則功薄。麻黃單用,則無所顧忌,專于發汗矣。茍有桂枝同用,則麻黃寒,而桂枝熱,兩相牽掣,而有以奪其權。茍有石膏同用,則石膏重,而麻黃輕,兩相別而得以爭其效,雖汗出而不致亡陽,又何有暴亡之慘哉。
或疑慎用麻黃,宜少而不宜多,乃何以亦有少用而亡陽者乎?此蓋用之不當,雖少,陽亦亡也。故醫貴辨癥分明,不在用藥謹飭也。
或疑麻黃有初病傷寒而即用,亦有久病傷寒而仍用者,又是何故?蓋在營之風邪未散也。
而在營之風邪未散,何從而辨?身熱而畏寒者是也。凡見傷寒之癥,雖時日甚久,而身熱未退,又畏風寒,非前邪未退,即后邪之重入,宜仍用麻黃散之,但戒勿多用耳。蓋初感之邪其勢盛,再感之邪其勢衰。邪盛者,少用而邪難出;邪衰者,多用而邪易變也。
或疑麻黃善變,何法以安變乎?不知麻黃未嘗變也,人使之變耳。如宜汗不汗,不用麻黃汗之,又用麻黃始汗大出,甚則出而不已,邪亦不死者幸也。
可見,防變之道,不在麻黃之不汗,而在麻黃之過汗也。宜麻黃之發汗,汗之而變不生;不宜麻黃之發汗,汗之而變必甚。然則防過汗可也,何必防麻黃,而求安變之法哉。
或問麻黃性寒,而善治風邪,殊不可解矣。傷寒初入于衛,原是寒邪。因入于衛,得衛氣之熱,而寒變為熱矣。邪既變為熱,倘仍用桂枝湯,欲以熱散熱,安得而不變為更熱乎。故仲景夫子不用桂枝之熱,改用麻黃之寒,祛邪從營中出也,從來治風之藥,未嘗不寒者,以寒藥散寒邪,似乎可疑,今以寒散熱,又何疑乎。
或問麻黃氣溫,而吾子曰氣寒,繆仲醇又曰味大辛,氣大熱,何者為是乎?曰∶麻黃氣寒,而曰微溫猶可,曰熱則非也。蓋麻黃輕揚發散,雖是陽藥,其實氣寒。若是大熱,與桂枝之性相同,用桂枝散太陽寒邪,不必又用麻黃散太陽熱邪矣。惟其與桂枝寒熱之不同,雖同入太陽之中,而善散熱邪,與桂枝善散寒邪迥別。故桂枝祛衛中之寒,而麻黃解營中之熱。不可因桂枝之熱,以散太陽之邪,而亦信麻黃為大熱也。
或疑麻黃性溫,而吾子辨是性寒,得毋與仲景公傷寒之書異乎?夫仲景夫子何曾言麻黃是溫也。觀其用麻黃湯,俱是治太陽邪氣入營之病。邪在衛為寒邪,入營中為熱,此仲景夫子訓也,鐸敢背乎。此所以深信麻黃是寒,而斷非熱也。
或問麻黃發汗,而麻黃根節止汗,何也?此一種而分兩治者,亦猶地骨皮瀉腎中之火,而枸杞子補精而助陽也,原無足異。惟是麻黃性善行肌表,引諸藥至衛分,入腠理,則彼此同之,故一用麻黃之梗,發汗甚速,一用麻黃之根節,而止汗亦神也。
或問麻黃世有用之數兩以示奇者,宜乎?不宜乎?此殺人之醫也。麻黃易于發汗,多用未有不亡陽者,安能去病而得生哉。然而世人敢于多用者,必郁結之癥,有可解之狀,多用麻黃,以泄其汗,則汗出而郁亦解,猶可。倘見身熱無汗,絕非郁癥,而多用麻黃,未有不汗出如雨,氣喘而立亡者,可不慎哉!或問人不善用麻黃,以致發汗亡陽,將何藥同麻黃共用。以救其失乎?夫麻黃,發汗之藥也,制之太過,則不能發汗矣。宜汗而制之使不汗,本欲制麻黃以救人,反制麻黃以殺人乎。
無已則有一法,遇不可不汗之癥,而又防其大汗,少用麻黃,多用人參,同時煎服,既得汗之益,而后無大汗之虞,則庶乎其可也。
或問王好古論麻黃治營實,桂枝治衛虛,是以二物為營衛之藥也。又曰心主營為血,肺主衛為氣,故以麻黃為手太陰肺之劑,桂枝為手少陰心之劑,即李時珍亦以麻黃為肺分之藥,而不以為太陽經之藥。其論可為訓乎?曰∶不可也。蓋桂枝入衛,而麻黃入營,雖邪從皮毛而入,必從皮毛而出,但邪由皮毛既入于衛,必由衛而非于營矣。是邪在太陽,而不在肺也。
傳經傷寒,無由營衛而入心者。若入于心,且立死矣,桂枝亦何能救乎,若二人之論,皆似是而實非,子不得不辨之以告世也。
葛根
葛根,味甘,氣平,體輕上行,浮而微降,陽中陰也,無毒。入胃足陰明,療傷寒,發表肌熱。又入脾,解燥,生津止渴。解酒毒卒中,卻溫瘧往來寒熱,散瘡疹止疼,提氣,除熱蒸。
雖君藥而切戒過用,恐耗散人真氣也。
或問葛根解寒傷營之圣藥,何以有時用之以解營中寒邪,而風邪不肯散,得毋葛根非解營之圣藥耶?夫葛根實解寒傷營之圣藥也。因人多用,反致傷營之正氣,正氣傷,而寒邪欺正氣之弱,不肯外泄,反致無功。蓋葛根輕浮,少用則浮而外散,多用則沉而內降矣。
或問葛根解肌表之邪,何以仲景張公用之于葛根湯中,以入陽明耶?曰∶葛根原是陽明之藥,少用則散肌中之風,多用則解胃中之熱,一物而可以兩用也。況寒邪由營以入腑,邪入胃中,而未必盡入胃也,半入于胃,而半留于營。用葛根,則營衛不兩解乎,此葛根湯所以用葛根也。
或問用葛根以退胃中之邪熱,而胃之熱不能去,胃之邪不能解,必用石膏白虎湯而后解,似乎葛根非陽明之藥也。不知葛根止能退陽明初入之邪,不能退陽明變熱之邪,變熱之邪,必須用石膏,而不可用葛根,非葛根不是陽明之藥也。
或問葛根解肺之燥,何以又入胃中,以解肌中之熱,得毋有誤乎?非誤也。葛根體輕則入肺,下降則入胃,又何疑焉。惟是解胃中之熱,即所以解肺中之燥,不可不知其義也。傷寒肺燥者,邪入于胃也。胃熱則火熾,火熾則金燥,胃本生肺,過燥,則生肺者轉克肺矣。葛根解胃中之熱,熱解而火息,火息而土之氣生,土之氣生而金之氣亦生,金之氣生而肺之燥自解。用一葛根,肺與胃已兩治之矣,不必解胃中之熱,又去解肺中之燥也。
或問葛根發表除熱,而表不能發,熱不能除者,何故?此不善用葛根之故也。葛根輕清,少用則遂其性而上行,多用則違其性而下降。夫風邪在外,宜引而外出,不宜引而內入。火邪炎上,宜引而上散,不宜引而下散,乃不少用以遂其性,反多用以違其性,自然風邪不外出而內入,火邪不上散而下攻矣,欲其發表除熱得乎,此葛根所以宜善用也。
或疑葛根發表解肌熱,與麻黃功用相同,何以麻黃在亡陽之列,而葛根獨不之戒耶?蓋葛根未嘗不能亡陽,但較麻黃則少輕耳,不然,亦何必勸人少用,而不可多用乎哉!或疑葛根散邪而不補正,今人用之者甚多矣,未見其害人也。曰∶葛根耗人元氣,原在無形。天下有形之損,其損小。無形之損,其損大,不可不知也。
或問葛根輕清之味,耗人之元氣,亦必不甚,安有損于無形者大乎?夫元氣甚微,損傷于無形,從何而知其非大耶?大凡氣之重者可防,味濃者可辨。葛根之味則淡也,氣則微也,宜乎世不用信之,然藥實聞諸異人之言,故告世共知之,誠以淡之中而有危,微微之內而有死法,殺人于氣味之外耳。
威靈仙
威靈仙,味苦,氣溫,可升可降,陰中陽也,無毒。入各經絡。消腸中久積痰涎,除腹內癖氣塊,散爪甲皮膚風中癢痛,利腰膝脛踝濕滲冷疼,尤療折傷,治風濕各病,皆宜用之,以其十二經絡無處不到也。但其性走而不守,祛邪實速,補正實難。用之于補氣補血之中,自得祛痛祛寒之效。倘單備此一味,或漉酒長飲,或為丸頻服,未有不散人真氣,敗人之血者也。
或問威靈仙乃攻痰去濕妙藥,子謂散人真氣,敗人活血,是威靈仙乃害人之物,非益人之物乎?曰∶吾戒人長飲頻服者,恐風痰邪濕已去仍用之,非教人風痰邪濕之未去而用之,故戒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