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調譜
遠碧樓藏書
國君夫人兵柄
古體詩平仄
論鈔文中式
論孝繼父
洋進士等事
論桂學答問
秦良玉一門忠義
江藩古書疑義
論官場規矩
金榮鎬論辭達二字
萬首唐人絕句增刪本
楊希閔論詩文
廬江劉聲木十枝撰
聲調譜
益都趙秋谷宮贊執信,撰《聲調譜》一卷,收入《四庫》,《提要》頗為稱賞。厥后涇縣翟儀仲茂才翚,撰《聲調譜拾遺》一卷,刊入《藝海珠塵》集部詩文評類。吳紹燦撰《聲調譜說》一卷、《通韻譜說》一卷、《蠡說》一卷,光緒十八年,酉山堂重刊本。洪洞董研樵文渙,撰《聲調四譜圖說》十二卷,首末二卷,同治甲子,峴嶕山房北京自刊本,丁卯,上海排印本。以上四書,均已見予《萇楚齋書目》中。茲復見長沙鄭久惺茂才先樸所撰《求是齋集三種》,光緒乙酉秋孟,內弟善化賀仲肅茂才瑗刊本。中有《聲調譜圖說》一卷,為泰和姚頤增評,復經茂才詳為之說,以闡發其旨。并自序云:「余幼讀《聲調譜》,猝不能解,竊怪同此平仄,何律調易知,古調獨難也。稍長,請于先叔父鶴舟夫子,得聞其略。厥后取唐宋名家詩遍閱之,益覺豁然。方知古調非難知,作譜者故匿其旨耳?!乖圃?。似頗失當年宮贊作譜以開示后人之意,然增此一家,于聲調更為明晰,亦宮贊之諍友矣。茂才為嘉慶甲戌進士、襄陽府知府芝泉太守敦允之子,以一諸生,于咸豐六年五月,罵賊不屈遇害。其成仁取義,大節凜然,忠義之氣,足與日月爭光,固不僅藉撰述以傳。然書以人重,流傳千古矣。
遠碧樓藏書
光緒八年月,先文莊公入都候簡,路過天津。時合肥李文忠公鴻章丁母憂,賞假百日。合肥張靖達公樹聲署理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留住行轅。言及淮軍剿平粵捻匪舊事,先文莊公喟然曰:「我在淮軍中,爵祿皆不如人,獨家有藏書數萬卷,自信他人無有,可稱第一?!咕高_長子藹卿閣學華奎隅坐,亦先文莊公從甥也,因詢曰:「丈之藏書,宋槧元鈔者,共有若干種,可得而聞乎?」先文莊公聞之愕然,曰:「藏書須有此乎?」閣學曰然。先文莊公曰:「皆通行本耳?!归w學曰:「然則淮軍藏書家,尚須讓小侄第一也?!瓜任那f公尚未及言,靖達聞之失色,急謂先文莊公云:「莫聽伊胡說,伊有何書,堪稱第一。我看淮軍藏書家,終須推公為第一也?!瓜任那f公亦笑謂:「公家第一,我家第二,亦甚愿也?!乖圃?。先文莊公晚年諭聲木者如此。聲木謹案:靖達當時以一諸生,無赫赫名,致位通顯,頗有疑其遭際逾常者。今觀其告先文莊公之語,其平日持躬謹慎,勤勞王事,得以仰結主知,亦非偶然幸致也。先文莊公當日藏書雖有肆伍萬卷,編《遠碧樓書目》十卷,后析歸晦之四弟,擴而大之,藏書貳拾余萬卷,閣學所謂宋槧元鈔者亦略備,重編《遠碧樓書目》三十二卷。聲木典衣縮食,亦購得國朝人撰述柒千陸百玖拾余種,共約拾萬零叁千伍百貳拾卷有奇,編為《萇楚齋書目》廿二卷?;薜芩?,明以前人為多,聲木所藏,大半皆國朝人,可以互相補苴,或仍不失為淮軍中第二流焉。
國君夫人兵柄
《春秋》隱公元年,《左氏傳》云:「太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啟之。」又文公十六年《傳》云:「夫人使謂司城去公,對曰:『臣之而逃其難,若后君何?』冬十一月甲寅,宋昭公將田孟諸,未至,夫人王姬使帥甸攻而殺之,蕩意諸死之?!褂职Ч迥辍秱鳌吩疲骸搁c月,良夫與太子入,舍于孔氏之外圃?;瑁嗣梢露?,寺人羅御,如孔氏??资现蠙鑼巻栔?,稱姻妾以告,遂入,適伯姬氏。既食,孔伯姬杖戈而先,太子與五人介,輿豭從之,迫孔悝于廁,強盟之,遂劫以登臺?!乖圃?。聲木謹案:據《左傳》所言,鄭武公夫人武姜將啟鄭城門,以應叔段之師,欲去莊公,宋襄公夫人王姬帥甸攻殺昭公及司城蕩意諸,衛孔圉夫人伯姬劫其子悝,使出出公,是當時諸侯夫人及大夫夫人皆權侔人主,足以奪國易君,故能置君如弈棋,聽其弒逐而莫可如何,實開漢唐帝后奪國之漸。后世若漢高祖后呂氏、元帝后王氏、唐高宗后武氏,其玩視人主,如置諸股掌之上,而處心積慮,竊權盜威,不待宮中稱為二圣,早已視為天下一人,蓄之久,故發之烈,謀之深,故施之殘,漢唐宗室幾盡,不死于盜賊而死于一淫亂婦人,良有以也。履霜堅氷,宜慎之于始,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古人早已言之矣。
(近)[古]體詩平仄
會稽陶篁邨元藻《鳧亭詩話》云:「近體詩之有平仄,人人知之,古詩亦有平仄,人未之知也。有此字宜平而用仄,則不能振響,有此字宜仄而用平,則非癟即僵,且有宜上宜去而誤用入聲,亦讀之礙口。此中平仄,不但與近體詩平仄迥然不同,即與長慶體換韻詩之平仄亦有異。其道可以意會,不可以言傳,惟熟讀韓、杜、蘇、黃五七古久且多,則落筆自然合拍。」又云:「三百篇之佳,全在比興處見性情。近人只曉得賦,忘了比興,如何能綿邈深遠,而一唱三嘆之神,亦蕩然矣。比語多在起處,漢魏詩之妙,偏能于中幅著筆。如『枯桑知天氣,海水知天寒』,『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之類。是文章中離法,亦是橫插法。蓋不離則筆不生動,不橫插則意不沈頓?!乖圃啤B暷局敯福核?,可補《聲調譜》所不及。詩之有比興,最為詩中高格,后人間亦有此種境界,但知之者甚少。揭出以告后人,于詩道深為有裨矣。
論鈔文中式
同治丁卯,南皮張文襄公之洞,與,同典浙江鄉試,次題為。先文莊公舊有是題制義。前數年,曾延海寧錢根珊廣文為嗣兄少良明經貽孫授讀,先文莊公制義稿本向存于明經處,廣文見之,錄副以去。及期,此文恰與題合,其子遂錄之,中式第名,復刊于本科闈墨中,頗為文襄稱賞。廣文書謝,并告以故。先文莊公復書,盛稱其家學淵源,教子有方,理應中式,不關此文之事,后來仍時常稱廣文為正人誠實。不期復有會試,錄先文莊公《孝慈則忠》制義中式者,終不自承,然實內愧不安,以后改稱先文莊公為「我師」,先文莊公亦不與計也。又咸豐江陰沈品蓮方伯保靖會試場中,攜有先文莊公制藝稿本,亦有一題,為先文莊公當年所私擬者,方伯并未錄入。后偶與先文莊公言之,先文莊公驚問:「場中未攜吾稿乎?」方伯謂場中實親見此題文。先文莊公因詢以何不照錄。方伯亦驚謂:「吾豈能鈔君文中式?!瓜任那f公日后亦甚稱之,并言兩公識見,皆不可及云云。聲木謹案:方伯夙精申韓之學,于二子研究甚深,撰《韓非子錄要》一卷,又撰《讀孟集說》七卷、《怡云堂內集》一卷、《戊子集》一卷、《雜文》一卷、《詩集》一卷,統名《怡云堂全集》,宣統元年三月,其子叔佩家刊本,同邑外甥莊紉秋觀察綸裔為之校勘印行,予已錄其目于《續補匯刻書目》中。方伯少時,與先文莊公、同邑潘琴軒中丞鼎新,同在北京寺一室中讀書十年,皆從合肥李文忠公鴻章受業,后皆貴顯,頗為時人所艷稱,故并記之于此。
論孝繼父
明吳縣俞子容弁《山樵暇語》云:「近見莆田民有隨母出嫁而刲股療繼父之疾,有司以孝聞。吾鄉劉公纓適掌京堂,判云:『棄本姓而冒他姓,義已不明;毀父體以活父,孝將安在。』時皆服其明識?!乖圃啤B暷局敯福河兴疽孕⑴e,不失教孝之道,劉公則判語荒謬,萬不足為訓,請申言其義。程子雖言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本屬有激而言,實非圣人中庸之道,已有論,見《筆》卷。鄉婦改醮,幾成為千古風俗之習慣,雖圣王亦不能教化。若皆認繼父為父,即弒逆亦不能為罪,是率天下而為亂矣。繼父若待之以恩,則刲股療繼父疾不失為愚孝,焉能目為活父仇。北宋范文正公仲淹,其母改適朱氏,后位至將相,朝廷每有封蔭,自使朱氏子承受,以報養育之恩,真圣賢之用心,為千古之圭臬。若認為父,以文正當時之勢力,豈不能因事以戮其全家,而乃報答卵翼朱氏之子孫如此,后人稱之為大賢,入祀孔廟,其故何歟。劉氏之判,實為長亂助虐,而一時皆服其明識,吾不知所謂明識者果何在也。
洋進士等事
光緒末年及宣統初年,國朝名器之濫,為歷代所未有,動輒賞幾品京堂,或調部授丞參。乳臭未干者,亦多蒙此恩澤,龐然自大,亦無人以京堂視之。各國留學生考試,賞翰林、進士、舉人有差,又有牙科進士等名目,意在崇拜西歐,極力則效。據西歐人云,牙醫一科,各國并不重視,安有類于進士等名目。此又變本加厲,騰笑萬方,無怪洋翰林、洋進士、洋舉人嘖嘖在人耳目。尤可笑者,日本留學生多有未入學堂,只購各校講義一部,作為校外生,不知如何,亦得文憑。日本各校,雖有此章程,便于不能入學者,在家研習,每屆考試之時,亦可應考,一例甄別,是雖不入學,尚須熟讀講義也。中華人則不然,既不入學,并可不讀講義,屆時亦可高列,人多謂金錢作用,理固宜然。中有某某為早稻田大學校外生,本校既屬高材,考試又授檢討,名列清班,朝廷特許,誰敢不遵。聞其致書舊館職,前輩誤為「前輦」,研究誤作「研宄」。時人作一聯以嘲之云:「輩輦同車,夫夫意作非非想;究宄同穴,九九還須八八除。」為一時傳誦。予謀食濟南時,儀征吳竹樓學使筠孫笑而告予者,固當不謬。湘潭王壬秋孝廉闿運,亦于是時特授翰林院檢討,并加翰林院侍講銜,嘗笑謂人云:「我倒沾了他們的光,你看我可象個翰林?!故侵币院擦譃槲εR之具矣。清社以屋,不亦宜乎!
論桂學答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