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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正交情(2)

  • 八洞天
  • 筆煉閣
  • 4681字
  • 2015-11-09 14:31:54

馮義心恨奉桂,遂攛掇劉輝告狀。劉輝原是個軟耳朵的,便將霸產坑資事,告在縣里,干證便是馮義。奉桂聞知,隨即請幾個訟師來商議。你道這些訟師豈是肯勸人息訟的?都說:“員外將來正要置買田房,若都是這般告加絕起來,怎生管業?今日第一場官司,須打出個樣子,務要勝他。但縣公處必得個要緊分上去致意他便好!”奉桂從其言,訪得本城一個鄉紳卻待徵是知縣的房師。那卻待徵曾為兵部職方司主事,因貪被劾,閑住在家。有閑漢段玉橋,在他家往來極熟。奉桂便將銀百兩,央玉橋送與待徵,求他寫書致意知縣。待微收了銀子,說道:“我雖出了書帖,縣公處原須周到。”奉桂依命,又將五十金托入送與知縣。那邊劉輝也央人到知縣處打話,若斷得五百兩,情愿將百金相送。誰知賒的不若現的,況奉桂又多了個分上,到對簿時,知縣竟把劉輝叱喝起來道:“甄家典屋未及半年,你又非對手交易,如何便告他!”劉輝道:“小人是原主。產動歸原,理合將原價找付。況此屋是小人祖產,他在里邊掘了藏,多管是小人父親所藏之物。”知縣喝道:“胡說!掘藏有何對證?縱使他掘了藏,與你何干?既是你父親所藏之物,你棄屋之前,何不自己掘了去?這明是覬覦他殷富,希圖詐他?”

劉輝見知縣詞色不善,不敢再辨。知縣又把甄奉桂的訴狀來看,見內中告著馮義指唆,便喚馮義上來,罵道:“我曉得都是你這奴才唆訟!”遂撥下兩根簽喝打,馮義再三求告,方才饒了。

看官聽說:大約訟事有錢則勝,無錢則敗。昔人有一首詠半文錢的詩說得好:半輪明月掩塵埃。依稀猶見開元字。

遙想清光未破時,買盡人間不平事。

奉桂訟事勝了,揚揚得意。誰想知縣聞了掘藏之說,動了欲心,要請益起來,不肯便出審單。奉桂又送了五十兩,審單才出。卻待徵也托段玉橋來請益,奉桂只得又補送了百金。兩處算來有三百兩之數,雜項使費在外。奉桂若肯把這些銀子加在屋上,落得做了好人,銀子又不曾落空。哪知財主們偏不是這樣算計,寧可斗氣使閑錢,不肯省費干好事。當下劉輝因訟事輸了,倒來埋怨馮樂善道:“都是你家尊使騙我告狀,弄得不憐不俐,我和你是對手交易,你該把原價三百金找付我。待三年后,你自向甄家取償便了。”馮樂善是個好人,吃他央逼不過,只得把三百兩銀子應付劉輝去了。正是:得業偏為刻薄事,棄房反做吃虧人。

奉桂自此之后,想道:“擁財者必須借勢。我若扳個鄉紳做了親戚,自然沒人欺負了。”因對段玉橋說,要與卻待徵聯頭姻事。玉橋得了這話,忙報知待徵。原來待徵只有一子,已娶過媳婦,更沒幼子幼女了。卻囗貪著奉桂資財,便私與夫人郁氏商量:“只說有個小姐在家,等他送聘后,慢慢過繼個女兒抵當他,有何不可?”計議定了。便把這話囑咐段玉橋,叫他不可泄漏。玉橋怎敢不依,即如命回復奉桂,擇吉行禮。正是:未及以假代真,先自將無作有。

如此脫空做法,險矣媒人之口。

不惟不論真假,亦可不問有無。

如此趨炎附熱,哀哉勢利之夫!

奉桂選了吉日,先往卻家拜門。待徵托病不出。次日,只把個名帖托段玉橋來致意。到行聘之日,奉桂送財禮銀四百兩,其余簪釵綢緞等物俱極豐盛。卻家回盤不過意而已矣。聯姻以后,奉桂心上必要卻鄉宦到門一次,以為光榮,與段玉橋商議設席請他。先于幾日前下了個空頭請帖,候他揀定了一日,然后備著極盛的酒席,叫了上好的梨園,遍請鄰里親族做陪客。

只有馮樂善托故不到,其余眾陪客都坐在堂中等候。看看等了一個更次、并不見卻鄉宦來,奉桂連遣人邀了幾次,只見段玉橋來回復道:“卻老先生因適間到了個討京債的,立等要二百金還他,一時措處不出,心中煩悶,懶得赴席了。特托我來致意。”奉桂聽罷,便扯玉橋過一邊,附耳低言道:“今日我廣招眾客,專候卻親翁到來,若不來時,可不羞死了我。他若只為二百兩銀子,何必煩悶,待我借與他就是。”玉橋道:“若有了二百兩時,我包管請他來便了。”奉桂連忙取出銀子,付與玉橋悄然袖去,又叮囑一定要請他到來,替我爭些體面。玉橋應諾而去。又等了半晌,方才聽得門前熱鬧,傳呼”卻老爺到了!”奉桂迎著,十分恭謹,先在茶廳上交拜了,隨喚兒子出來拜見岳翁。此時甄阿福已稱小大官人,打扮得十分齊整,出來拜了待徵四拜。然后請至大廳上與眾親友相見。玉橋指著眾親友,對待徵道:“列位在此候久了。老先生不消逐位行禮,竟總揖了,就請坐席罷。”待徵便立在上肩作了一揖。奉桂定他首席坐下,其余依次而坐。

演起戲來,直飲至天明方散。次日,奉桂又送席敬二十四兩。待徵只將色緞二端、金簪一只,送與女婿作見面之禮。奉桂見待徵恁般做作,正想把女兒阿壽也扳個鄉紳,敵住卻家,不想此女沒福,患病死了。奉桂只得專倚著卻家行動,凡置買田房,都把卻衙出名,討租米也用卻衙的租由,收房錢也用卻衙的告示。

待徵見他產業置得多了,卻揀幾處好的竟自管業,說道:“我權替你掌管,等女婿長大,交付與他。”奉桂怎敢違拗,只得拱手奉之。正是:假掘藏弄假成真,虛會租變虛作實。

賣菜傭強附絲羅,欺心漢人過盜賊。

奉桂雖被卻家取了些產業去,卻正當時運亨通之際,生息既多,家道日豐。

光陰迅速,不覺已是三年。馮樂善要來討這五百兩房價了,奉桂只肯找還原典價二百兩,其應付劉家的三百兩竟不肯認。

馮樂善使人往復再三,奉桂只將卻鄉宦裝頭,說道:“此屋已轉售與部卻舍親,你若要加絕,須向卻衙講。”馮樂善真個寫了名帖,去上復卻待徵,不想到門幾次,不得一見,樂善忿了口氣,說道:“他倚著鄉紳親戚來欺負我,難道我就沒有個做官的親戚么?”原來馮樂善有個妻兄李效忠,現為京衙千戶。

樂善正欲遣人到京,求李效忠寫書致意卻待徵,討這項銀子。

誰想“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忽一夜,因家中丫鬟不小心失誤了火,延燒起來。眾人從睡夢中驚醒,是夜風勢又急,火趁風威,撲救不及,大家只逃得性命。從來失火比失盜更利害,然卻是人不小心,不干火事。有一篇《火德頌》為證:火本無我,因物而生。物若滅時,火亦何存。祝融非怒,回祿非嗔。人之不慎,豈火不仁!茍其慎之,曲突徙薪。火烈民畏,鮮死是稱。用為烹飪,火德利民。庭燎照夜,非火不明。洪爐軀寒,非火不溫。燧人之功,功垂古今!

卻把盛好仁家亦被燒在內。只有甄奉桂家,虧得救火人多,松塌了一帶房屋,不曾燒著,次日火熄后,被燒之家,各認著自己屋基,尋覓燒剩的東西。馮家有個藏金銀的庫樓,不合倒在甄家地基上,馮家要來尋覓時,奉桂令人守著,不許尋覓。馮樂善與他爭論不過,只得忍氣吞聲,自家瓦礫場中只尋得些銅錫等物,其余一無所有。縣中又差人出來捉拿火頭,典鋪燒了,那些贖當的又來討賠,馮樂善沒奈何,把家中幾個丫鬟都賣了,還不夠用,只得把這屋基來賣。奉桂又將卻衙出名,用賤價買了。樂善把賣下的銀子都用盡了,奴仆盡皆散去,只剩得夫妻二口,并一個十三歲的女兒小桃,一個九歲的兒子延哥,共只四人。他本是北京籍貫,并沒親戚在蘭溪,一時無可投奔。虧得一個媒嫗許婆,常時在他家走動的,因看不過,留他到家中住了。馮樂善與妻子計議,要到北京投奔李效忠,爭奈身邊并無盤費。許婆聽說,便道:“此時哪里去措處盤費。我倒有個計較在此,只怕員外安人不肯。”樂善道:“有何計較?”許婆道:“本城有個姓過的寡婦,慣收買人家十二三歲的女孩兒,養得好了,把來嫁與過往鄉紳或本處大戶做偏房外宅。員外若肯把這位小娘權寄養在她家,倒可取得幾十兩銀子做盤費,她要嫁與人時,也須等到十五六歲。員外若到京中見了李爺,弄得些銀兩,只在一兩年內便回來取贖了去,有何不可?”樂善夫婦聽罷,本是舍不得女兒,尋思無計可施,只得權從此策,便教許婆去約那過寡婦來看。過寡婦一見小桃十分中意,愿出銀四十兩,即日交了銀子,便要領去。樂善夫婦抱著小桃,痛哭一常臨別時,小桃叮囑爹娘:“見了舅舅之后,千萬就來贖我。”樂善夫婦含淚允諾。正是:忍把明珠掌上離,只因資釜客中虛。可憐幼女從今后,望斷燕京一紙書。

話分兩頭。不說馮樂善夫婦有了銀子,自和幼兒延哥往北京投奔李效忠去了。且說小桃到了過寡婦家,不上一月,就有個好機會來。也是她的造化,原來此時卻待徵已起身赴京謀官復職,臨行時吩咐夫人郁氏,叫她差人密訪小人家女兒,有充得過小姐的,過繼她來抵當甄家這頭姻事。夫人領諾,密差家人在外尋訪,奈急切沒有中意的。卻家有個養娘,向與過寡婦相熟。一日偶至過家,見了小桃,十分贊嘆,回來報與夫人知道。夫人即命肩輿抬小桃到家來看,果然姿容秀美,舉止端莊,居然大家體段,又且知書認字,心中大喜。問知原價四十金,即加上十兩,用五十金討了。認為義女,命家中人都呼為小姐,正是:今日得君提提起,免教人在污泥中。

不說小桃自在卻家為義女,且說盛好仁家自對門失火之夜,延燒過來,店中柴油紙馬,都是引火的東西,把房屋燒得干干凈凈。盛好仁又不在家,其妻張氏并兒子俊哥,及康三老和一個丫鬟、一個養娘共五口,沒處安身。甄奉桂便把自己房屋出空兩間,與他們住了,又送些柴米衣服與他。一面喚匠工把自己扒堆的房屋,并所買馮家的地基一齊蓋造起來,連盛家的地基也替他蓋造。奉桂有了銀子,磚瓦木石,咄嗟而辦,不夠兩月,都造得齊整,仍請盛家一行人到所造新屋里居祝張氏甚是盛激,只道奉桂待馮家刻薄,待我家卻這等用情。不想過了一日,奉桂袖著一篇帳目,來與康三老算帳。康三老接那帳目看時,卻是銷算前番所付三百兩銀子。上面逐項開著,只算得一分起息,每年透支銀若干,又造屋費去銀若干,連前日在他家里暫住這兩月的盤費也都算在內,把這三百兩本銀差不多算完了,只余得十來兩在奉桂處。康三老道:“當初盛舍親相托之意,本欲仰仗大力,多生些利息。若只一分起利,太覺少些!”

奉桂變色道:“一向令親把這銀冷擱在家,莫說一分利息,就是半分利息也沒處討。在下一時應承了去,所置貨物,不甚得價,只這一分利息我還有些賠補在內。”康三老道:“聞老丈財運享通,每置貨物,無不得利,怎說這沒利息的話。”奉桂道:“說也不信,偏是令親的銀子去置貨,便不得利。我今也有置貨脫貨的細帳在此!”說罷,又向袖中摸出一篇帳來。康三老接來看時,也逐項開著,果然利息甚微,有時比本錢倒欠些。看官聽說:難道偏是盛好仁這般時運不濟?大約置貨的,東長西折,有幾件得價,自然也有一兩件不得價,若通共算來,利息原多。

今奉桂將得價的都劃在自己名下,把不得價的都留在他人名下。康三老明曉得他是欺心帳目,因盛好仁又不在家,與他爭論不得,只得勉強答應道:“老丈帳目,自然不差。但目下回祿之后,店中沒銀買貨。乞念舊日交情,轉移百來兩銀子做本錢,待舍親回來,自當加利奉還。”奉桂道:“極該從命,奈正當造屋多費之后,哪里兌得出銀子?若必要借,除非你把這新屋寫個抵契,待我向舍親處轉借與你何如?”說罷,便起身作別去了。

康三老把上項話細述與張氏聽。張氏方知奉桂不是好人,當初丈夫誤信了他。大凡銀子到了他人手中,便是他人做主,算不得自己的了。所以施恩與人、借物與人的,只算棄舍與他才好,若要取價責報起來,往往把前日好情反成嫌隙。有一篇古風為證:長者施恩莫責報,施恩責報是危道。昔年漂母教淮陰,微詞含意良甚深。盡如一飯千金答,滅項與劉報怎慊?所報未盈我所期,恃功觖望生嫌疑。嫌疑彼此囗難弭,遂令殺機自此起!

可憐竹帛動皇皇,猶然鳥盡嗟弓藏。何況解推行小惠,輒望受者銘五內?望而后應已傷情,望而不應仇怨成。思至成仇恩何益,不唯無益反自賊。富因好施常至貧,拯貧如我曾無人。損己利人我自我,以我律人則不可。先富后貧施漸枯,有始無終罪我多。求不見罪已大幸,奈何欲皮相答贈。世情涼薄今古同,愿將德色歸虛空!

當下張氏沒奈何,只得依著奉桂言語,叫康三老把住居的屋寫了空頭抵契去抵銀。奉桂卻把銀九十兩作一百兩,只說是卻衙的,契上竟寫抵到卻衙,要三分起息算,說是卻衙放債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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