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9章 問題與主義(3)

在別的資本主義盛行的國家,他可以用社會主義作工具去打倒資本階級。在我們這不事生產的官僚強盜橫行的國家,我們也可以用他作工具去驅除這一般不勞而生的官僚強盜。一個社會主義者,為使他的主義在世間上發生一些影響,必須要研究怎么可以把他的理想盡量應用于環繞著他的實境。所以現在的社會主義,包含著許多把他的精神變作實際的形勢使合于現在需要的企圖。這可以證明主義的本性,原有適用實際的可能性。不過被專事空談的人用了,就變成空的罷了。那么先生所說主義的危險,只怕不是主義的本身帶來的,是空談他的人給他的。

(二)假冒牌號的危險。一個學者一旦成名,他的著作恒至不為人讀,而其學說,卻如通貨一樣,因為不斷的流通傳播,漸漸磨滅,乃至發行人的形象印章,都難分清。亞丹斯密史留下了一部書,人人都稱贊他,卻沒有人讀他。馬查士留下了一部書,沒有一個人讀他,大家卻都來濫用他。英人邦納氏(Bonar)早已發過這種感慨。況在今日群眾運動的時代,這個主義,那個主義,多半是群眾運動的隱語旗幟,多半帶著些招牌的性質。既然帶著招牌的性質,就難免假冒招牌的危險。王麻子的刀剪,得了群眾的贊許,就有旺麻子等來混用他的招牌;王正大的茶葉,得了群眾的照顧,就有汪正大等來混用他的招牌。今日社會主義的名詞,很在社會上流行,就有安福部的社會主義跟著發現。這種假冒招牌的現象,討厭誠然討厭,危險誠然危險,淆亂真實也誠然淆亂真實。可是這種現象,正如中山先生所云:新開荒的時候,有些雜草毒草,夾雜在善良的谷物花草里長出,也是當然應有的現象。王麻子不能因為旺麻子等也來賣刀剪,就閉了他的剪鋪。王正大不能因為汪正大等也來販茶葉,就歇了他的茶莊。開荒的人,不能因為長了雜草毒草,就并善良的谷物花草一齊都收拾了。我們又何能因為安福派也來講社會主義,就停止了我們正義的宣傳。因為有假冒牌號的人,我們越發應該一面宣傳我們的正義,一面就種種問題研究實用的方法,好去本著主義作實際的運動。免得阿貓,阿狗,鸚鵡,留聲機來混我們,騙大家。

(三)所謂過激主義?!缎虑嗄辍泛汀睹恐茉u論》的同人,談俄國布爾什維克主義的議論很少,仲甫先生和先生等的思想運動,文學運動,據日本《日日新聞》的批評,且說是支那民主主義的正統思想。一方要與舊式的頑迷思想奮戰,一方要防遏俄國布爾什維克主義的潮流。我可以自白:我是喜歡談談布爾什維克主義的。當那舉世若狂,慶祝協約國戰勝的時候,我就作了一篇“Bolshevism的勝利”的論文,登在《新青年》上。當時聽說孟和先生,因為對于布爾什維克主義不滿意,對于我的對于布爾什維克的態度,也很不滿意。(孟和先生游歐歸來,思想有無變動,此時不敢斷定。)或者因為我這篇論文,給《新青年》的同人,惹出了麻煩,仲甫先生今猶幽閉獄中,而先生又橫被過激黨的誣名,這真是我的罪過了。不過我總覺得布爾什維克主義的流行,實在是世界文化上一大變動。我們應該研究他,介紹他,把他的害象,昭布在人類社會;不可一味聽信人家為他們造的謠言,就拿兇暴殘忍的話抹煞他們的一切。所以一聽人說他們實行“婦女國有”,就按情理斷定是人家給他們造的謠言。后來看見美國“New Republic”登出此事的原委,知道這話果然是種謠言,原是布爾什維克政府,給俄國某城的無政府黨的人造的。

以后展轉傳訛,人又給他們加上了。最近有了慰慈先生在本報發表的俄國的新憲法,土地法,婚姻法等幾篇論文,很可以供我們研究俄事的參考,更可以證明婦女國有的話,全然無根了。后來又聽人說,他們把克魯泡脫金氏槍斃了,又疑這話也是謠言。據近來歐美各報的消息,克氏在莫斯科附近安然無恙。在我們這盲目的社會,他們那里知道Bolshevism是什么東西,這個名詞怎樣解釋?不過因為迷信資本主義,軍國主義的日本人,把他譯作“過激主義”,他們看“過激”這兩個字,很帶著些危險,所以順手拿來亂給人戴??匆娤壬鷤兾膶W改革論激烈一點,他們就說先生是過激黨??匆娬绿?、孫伯蘭政治論激烈一點,他們又說這兩位先生是過激黨。這個口吻,是根據我們四千年先圣先賢道統的薪傳。那“楊子為我,是無君也;墨子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的邏輯,就是他們唯一的經典,現在就沒有“過激黨”這個新名詞,他們也不難把那舊武器拿出來攻擊我們。什么“邪說異端”哪,“洪水猛獸”哪,也都可以給我們隨便戴上。若說這是談主義的不是,我們就談貞操問題,他們又來說我們主張處女應該與人私通。我們譯了一篇社會問題的小說,他們又來說我們提倡私生子可以殺他父母。

在這種淺薄無知的社會里,發言論事,簡直的是萬難,東也不是,西也不是。我們惟有一面認定我們的主義,用他作材料,作工具,以為實際的運動。一面宣傳我們的主義,使社會上多數人都能用他作材料,作工具,以解決具體的社會問題,那些貓,狗,鸚鵡,留聲機,盡管他們在旁邊亂響;過激主義哪,洪水猛獸哪,邪說異端哪,盡管他們亂給我們頭銜,哪有閑工夫去理他!

(四)根本解決?!案窘鉀Q”這個話,很容易使人閑卻了現在,不去努力,這實在是一個危險。但這也不可一概而論。若在有組織,有生機的社會,一切機能,都很敏活;只要你有一個工具,就有你使用他的機會,馬上就可以用這工具作起工來。若在沒有組織,沒有生機的社會,一切機能,都已閉止,任你有什么工具,都沒有你使用作工的機會。這個時候,恐怕必須有一個根本解決,才有把一個一個的具體問題都解決了的希望。就以俄國而論,羅曼諾夫家沒有顛覆,經濟組織沒有改造以前,一切問題,絲毫不能解決。今則全都解決了。依馬克思的唯物史觀,社會上法律政治倫理等精神的構造,都是表面的構造,他的下面,有經濟的構造,作他們一切的基礎。經濟組織一有變動,他們都跟著變動,換一句話說,就是經濟問題的解決,是根本解決。經濟問題一旦解決,什么政治問題,法律問題,家族制度問題,女子解放問題,工人解放問題,都可以解決??墒菍H∵@唯物史觀(又稱歷史的唯物主義)的第一說,只信這經濟的變動是必然的,是不能免的,而于他的第二說,——就是階級競爭說,——了不注意,絲毫不去用這個學理作工具,為工人聯合的實際運動,那經濟的革命,恐怕永遠不能實現;就能實現,也不知遲了多少時期。有許多馬克思派社會主義者,很吃了這個觀念的虧。

天下只是在群眾里傳布那集產制必然的降臨的福音,結果除去等著集產制必然的成熟以外,一點的預備也沒有作。這實在是現在各國社會黨遭了很大危險的主要原因。我們應該承認:遇著時機,因著情形,或須取一個根本解決的辦法;而在根本解決以前,還須有相當的準備活動才是。

以上拉雜寫來,有的和先生的意見完全相同,有的稍相差異,已經占了很多的篇幅了。如有未當,請賜指教。以后再談罷。

李大釗寄自昌黎五峰

本文原載1919年8月17日《每日評論》第35號。——編者注

四、三論問題與主義

我那篇《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承藍知非、李守常兩先生,做長篇的文章,同我討論,把我的一點意思,發揮的更透徹明了,還有許多匡正的地方,我很感激他們兩位。

藍君和李君的意思,有很相同的一點:他們都說主義是一個“共同趨向的理想”(李君的話),是“多數人共同行動的標準,或是對于某種問題的進行趨向或態度”(藍君的話)這種界說,和我原文所說的話,并沒有沖突。我說,“主義初起時,大都是一種救時的具體主張。后來這種主張,傳播出去,傳播的人,要圖簡便,便用一兩個字來代表這種具體的主張,所以叫他做某某主義。主張成了主義,便由具體的計劃,變成一個抽象的名詞?!蔽宜f的是主義的歷史,他們所說的是主義的現在的作用。試看一切主義的歷史,從老子的無為主義,到現在的布爾札維主義,哪一個主義起初不是一種“救時的具體主張”?

藍李兩君的誤會,由于他們錯解我所用的“具體”兩個字。凡是可以指為這個或那個的,凡是關于個體的及特別的事物的,都是具體的。譬如俄國新憲法,主張把私人所有的土地,森林,礦產,水力,銀行,收歸國有;把制造和運輸等事,歸工人自己管理;無論何人,必須工作;一切遺產制度,完全廢止;一切秘密的國際條約,完全無效……這都是個體的政策,這都是這個那個政治或社會問題的解決法。——這都是“具體的主張”,現在世界各國,有一班“把耳朵當眼睛”的妄人,耳朵里聽見一個“布爾札維主義”的名詞,或只是記得一個“過激主義”的名詞,全不懂得這一個抽象名詞所代表的是什么具體的主張,便大起恐慌,便出告示捉拿“過激黨”,便硬把“過激黨”三個字套在某人某人的頭上。這種妄人,腦筋里的主義,便是我所攻擊的“抽象名詞”的主義。我所說的“主義的危險”,便是指這種危險。

藍君的第二個大誤會,是把我所用的“抽象”兩個字解錯了。我所攻擊的“抽象的主義”,乃是指那些空空蕩蕩,沒有具體的內容的全稱名詞。如現在官場所用的“過激主義”,便是一例;如現在許多盲目文人心里的“文學革命”大恐慌,便是二例。藍君誤會我的意思,把“抽象”兩個字,解作“理想”,這便是大錯了。

理想不是抽象的,是想象的。譬如一個科學家,遇著一個困難的問題,他腦子里推想出幾種解決方法,又把每種假設的解決所涵的結果,一一想象出來,這都是理想的。但這些理想的內容,都是一個個具體的想象,并不是抽象的。我那篇原文自始至終,不但不曾反對理想,并且極力恭維理想。我說:凡是有價值的思想,都是從這個那個具體的問題下手的。先研究了問題的種種方面的種種事實,看看究竟病在何處,這是思想的第一步工夫。然后根據于一生的經驗學問,提出種種解決的方法,提出種種醫病的丹方,這是思想的第二步工夫。然后用一生的經驗學問,加上想像的能力,推想每一種假定的解決法,該有什么樣的效果,推想這種效果,是否真能解決眼前這個困難問題。推想的結果,揀定一種假定的解決,認為我的主張,這是思想的第三步工夫。凡是有價值的主張,都是先經過這三步工夫來的。不如此,算不得輿論家,只可算是抄書手。

這不是極力恭維理想的作用嗎?

但是我所說的理想的作用,乃是這一種根據于具體事實和學問的創造的想像力,并不是那些抄襲現成的抽象的口頭禪的主義。我所攻擊的,也是這種不根據事實的,不從研究問題下手的抄襲成文的主義。

藍李兩君所辯護的主義,其實乃是些抽象名詞所代表的種種具體的主張(這個分別,請兩君及一切讀者,不要忘記了)。如此所說的主義,我并不曾輕視。我屢次說過,“一切學理,一切主義,都只是我們研究問題的工具。”我又屢次說過,“有了學理做參考的材料,便可使我們容易懂得所考察的情形,看什么意義,應該用什么救濟方法。”我這種議論,和李君所說的“應該使社會上多數人,先有一個共同趨向的理想主義,作他們實驗自己生活上滿意不滿意的態度”,并沒有什么沖突的地方。和藍君所說的“我們要提出一種具體的方法來解決問題,必定先要鼓吹這問題的意義,以及理論上的根據,引起一般人的反省”,也沒有什么沖突的地方。因為藍李兩君這兩段話,所含的意思,都是要用主義學理作解決問題的工具,和參考材料,所以同我的意見相合。如果藍李兩君認定主義學理的用處,不過是能供給“這問題”的意義,以及理論上的根據,——如果兩君認定這觀點,我決沒有話可以駁回了。

但是藍君把“抽象”和理想混作一事,故把我所反對的和我所恭維的,也混作一事。如他說“問題愈廣,理想的分子亦愈多;問題愈狹,現實的色彩亦愈甚”。這是我所承認的。但是此處所謂“理想的分子”,乃是上文我所說的“推想”,“假設”,“想象”,幾步工夫,并不是說問題的本身是“抽象的”。凡是能成問題的問題,都是具體的,都只是這個問題或那個問題。決沒有空空蕩蕩,不能指定這個那個的問題,而可以成為問題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南丰县| 临沧市| 将乐县| 金山区| 麟游县| 许昌市| 万全县| 烟台市| 封开县| 鹤庆县| 佛坪县| 措勤县| 金塔县| 东海县| 道真| 玛沁县| 宁晋县| 隆德县| 隆林| 元氏县| 邢台县| 祁东县| 呼和浩特市| 鸡西市| 建阳市| 陵水| 堆龙德庆县| 重庆市| 兴和县| 新化县| 永登县| 神池县| 乌拉特中旗| 华蓥市| 永顺县| 昌乐县| 周宁县| 宜都市| 什邡市| 南部县| 班玛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