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章給吳本立等的信

（1960年2月1日）

本立、本淵、本潯、本蓉好孩子們：

你們的賀年信我收到后，知道你們學習的成績都好，使我非常喜歡。本蓉繼續(xù)保持三好學生的名稱；本潯最差的語文一課，這次期考也得了五分；本淵數(shù)學競賽取得了全班第一；本立的學校一九五九年高考成績是北京市第一，特別值得高興的是你和同學們抱雄心、立大志、趕福建、超福建，要努力學習，成為全面發(fā)展的新人。同學們干勁都非常足。你想學尖端科學：原子能、自動化控制……總之什么最難學、什么最需要，你就想學那一門，任何困難你都不怕。這種堅強的意志是很可寶貴的。你決心要加入共產(chǎn)黨，學習共產(chǎn)黨員的道德品格，作一個紅透專深的共產(chǎn)黨員。這很好。現(xiàn)在你還是共青團員，到了合格的年齡自然可以入黨，主要的是要政治掛帥，要作一個工人階級知識分子，一定要有無產(chǎn)階級的世界觀，即馬列主義的世界觀。

去年年底《中國青年》雜志社特派了兩個同志到廣州來要董老和我對于青年在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新階段中，要如何樹雄心、立大志發(fā)表一點意見，我們的談話登在一月這一期的《中國青年》雜志上，想你已看到了。這一期雜志上有很多好文章。還有《人民日報》今年一月一日《展望六十年代》和一月二十三日《社會主義建設的新階段》這兩個社論是極好的文章，最好的理論聯(lián)系實際的讀物，你必須讀來背得。

現(xiàn)在學校教學中所選的中文讀物太不能令人滿意了。我常告訴你們要把去年我在上海用拼音字母注音的黨的六中全會《關(guān)于人民公社若干問題的決議》的第一大段約一千五百字讀熟，就是為了補助你們的學習讀物，必須用點苦功來記誦幾篇文章，才能改善現(xiàn)在教學工作中最薄弱的語文教學課。語文和數(shù)學是學校學習時期最基本的兩門課，你們四人數(shù)學都還好，就是語文差。本立這次的信寫得很好，文筆通順，志愿弘大，尤其可喜的是要作一個好共產(chǎn)黨員，又紅又專的工人階級知識分子。黨的決議和毛主席的著作是現(xiàn)代最好的文章，在書報上你們已經(jīng)看見許多文章談這一問題，你們必須細看和互相幫助學習和討論。不要多花時間去看小說。兩個小弟弟還小一點，理論高一點的書還不能看。大的兩個已經(jīng)十七八歲了，正是青年蓬勃發(fā)展的時期，必須趁此時機加十倍百倍地努力學習。

關(guān)于個人的品格也就是現(xiàn)在作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品格，你們要熟讀劉少奇同志的《論黨》和《論共產(chǎn)黨員的修養(yǎng)》等書。人民大學出版的《中共八屆八中全會學習文件匯編》中選有這些文章，可要來學。

本立信上說你爸爸是一個非常好學的人，很有學問。不錯，你父親震寰是一個很好的水電工程師。他在法國畢業(yè)后就在法國作了幾年工程師。一九三四年我要他到莫斯科來學馬列主義的革命理論，他到后不愿到我們的訓練班學習，要到蘇聯(lián)的建設委員會去作水電設計工作，蘇聯(lián)也很歡迎他，我不答應。楊松同志為他勸我說：他是專家，讓他多作一些研究和取得經(jīng)驗，以便將來回國作我們的建設人才。我才答應了。一九三八年他同我回國后不久就在長壽龍淵洞作水電工程師，工作很有成績。國民黨人知道他是我的兒子，久已蓄意害他。一九四九年北京解放后，他很高興，想把他的病醫(yī)好后更好為人民政府工作，就在成都華西醫(yī)院去動手術(shù)，兩次開刀都延長到三四個鐘頭，終于把他害死了。多少聽到這種以人命為兒戲的醫(yī)法是特務殺人的行為，但中了敵人的奸計也無法追究了。這就是沒有提高警惕，也就是只專不紅，為科學而科學，沒有政治掛帥的慘痛教訓。你們的爸爸是我的好兒子。因為我去日本留學九年（一九〇三——一九一一）使我的兒女沒有能夠好好地有錢去上學念書，所以中文都不好。你爸爸法文學得很好，數(shù)學、科學都有些天才和特長，可惜思想沒有得到徹底改造，他只知道跟著我走革命道路就行了，還有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的為科學而科學的錯誤思想。但是他的品質(zhì)是好的。他常對我說，一九一一年七至九月的短短時間中我教了他許多東西，特別是孟子所說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三句話。他常常牢牢記在心中，決心身體力行。事實也是如此。國民黨雖是知道他是我的兒子，但他沒有短處使國民黨能陷害他。相反，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國民政府行政院長翁文灝，派他為東北接收六人委員之一，要他去接收小豐滿水電廠，因為翁知道他人好，工作作得好。但國民黨人不讓他去東北，而把他派到海南島去接收，他二月多點時間任務完成后即交與國民黨人去升官發(fā)財，自己又回到長壽去工作。他的學問品質(zhì)是好的，可惜沒有思想改造、馬列主義的世界觀，只能是一個好科學家，而不是一個又紅又專的工人階級的知識分子。

你說“要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后人要勝過前人，這是馬列主義發(fā)展學說的真理。你要看上面所說人民大學出版的書二八一頁列寧論馬克思的辯證法一段就知道得清楚了?？傊赡氵@次的信看來，你的志氣是很好的，但是要虛心學習，不要驕傲自滿，對人要和氣親熱，走群眾路線等等。

至于你對我的估價很高，是的，我是有雄心大志的。我很小時自尊心很強，父、兄教導我要作一個頂天立地的有志氣的人。七歲上學記憶力和理解力都很好，很受家庭和親友的鐘愛。不幸上學不過三個月父親就去世了，因家庭憐我幼喪父留在家中侍奉八十三歲的老祖母，過了三年祖母去世。這三年中受了祖母和母親許多教育，使我決心要作一個好孩子。過了兩年我二哥帶我到成都尊經(jīng)書院，他一邊學習，一邊教我，使我得到非?？斓倪M步?？赏吹氖悄赣H急病去世，弟兄奔喪回家十分悲痛，我二哥是一個講孝道的人，他一定要廬墓三年，我和大哥每晚送他去母墓旁草棚中。當時正是中日開戰(zhàn)和中國失敗的時候，我們弟兄正在讀歷史，宋朝受遼金入侵，失敗至于亡國，這就使我們有救亡圖存的志愿。以后我們對于戊戌變法很贊成，并參加同盟會努力作革命工作。辛亥革命成功不久袁世凱背叛，我又參加了反袁的二次革命，失敗的消息傳到成都，我二哥回家，因貧病交加，革命又失敗，遂自縊而死。

我所以寫這些事實告訴你們，是要使你們知道革命有今日這樣偉大的勝利不是容易得來。我們現(xiàn)在是處在社會主義陣營和帝國主義陣營斗爭的時代，又是東風壓倒西風，爭取和平共處、和平競賽，以利我們努力建設社會主義并向共產(chǎn)主義偉大目標前進的時代，國內(nèi)外形勢都大有利于我們。我很慶幸能在我們偉大的黨和最英明的毛主席領(lǐng)導之下學習到許多東西，能作一些工作，能夠很好地為人民作點有益的事情，來達到我“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素愿。我應當作的事情很多：關(guān)于歷史，特別是關(guān)于中國六十年來革命運動史，我有責任把所見所聞和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事實寫出來，黨和許多同志都希望我作這一工作，現(xiàn)在還未完成。文字改革我認為是一個特別重要的工作，黨和政府把這一責任交給我，現(xiàn)在才開始上路。這一個巨大而長期的工作，還要作一番艱苦奮斗的努力才能有成效。人民公社這一新的、偉大的社會組織，是多年盼望而這兩年才產(chǎn)生的，我極愿出一份力量使它日趨完善。這些應作的工作很多，使我不能不以“唯日不足”的心情奮勇前進。我時時覺得對國家、社會貢獻太少，而黨和政府給我以崇高的地位、優(yōu)厚的待遇，特別是青年們及我所到地方的同志們、工農(nóng)廣大群眾的歡迎接待，使我深深感激，而不敢不力求進步以報答黨和政府及人民對我的厚愛。我并無過人的特長，只是忠誠老實，不自欺欺人，想作一個“以身作則”來教育人的平常人。我是以隨時代前進不斷改造自己，使不至成為時代落伍的人。我常常覺得自己缺點、錯誤總不能免，去年九月寫了一個座右銘，你們曾經(jīng)看到，因為用了許多典故，你們不易看懂，待我回北京后和你們細講。寫得太多了，兩個小弟弟不易看懂，可請你們媽媽講解一下。我二月五六號就動身回四川家鄉(xiāng)，把家鄉(xiāng)的文改工作和人民公社試點工作的許多事情親身去體驗學習一下。在實踐中來提高自己。我打算四月中回北京，望你們努力學習。

祝你們春節(jié)快樂！

你們的祖父 玉章1960.2.1

【品讀】

吳玉章是我黨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早在青年時代，他就追隨孫中山參加了中國同盟會，參與組織在北京謀刺攝政王的行動和廣州黃花崗起義。吳家三兄弟都曾加入同盟會，是名副其實的革命之家。然而，吳家為革命也作出了巨大犧牲。吳玉章的二哥在反袁斗爭失敗后自殺，其女婿和兒子先后死于土地革命戰(zhàn)爭和全國解放前夕。因此，吳玉章在百忙之余，還承擔起培養(yǎng)第三代的職責。他對他們政治上不斷教育，生活上嚴格要求，成為他們追求革命的引路之人。

1938年6月，吳玉章從法國回國，看到幾個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都開始長大成人，到了懂知識、求上進的時候，就決定將幾個孩子帶到延安去學習，讓他們接受抗日的鍛煉。當幾個孩子為此歡呼雀躍時，他卻嚴肅地對他們說：“去延安，是件好事，可以學到真本事、真學問?？墒?，你們要做好精神準備，那里的生活條件差。不但吃不上大米，還得住窯洞，這些你們想過了沒有？你們要有吃苦的決心，只有吃得了苦，才能帶你們?nèi)ァ！敝钡綆讉€孩子都紛紛表示有了思想準備的時候，他才答應找機會帶他們?nèi)パ影病?/p>

在延安，吳玉章除對他們進行革命理論的教育之外，還經(jīng)常利用星期天休息的時間帶孩子們到一些領(lǐng)袖人物家里去串門。走到毛主席家時，毛澤東便問：“你們多大歲數(shù)了？上過什么學？為什么來延安？”孩子們一一作答之后，他便高興地說：“希望寄托在年輕人身上，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吳玉章也經(jīng)常帶孩子們到鄧穎超、蔡暢等人家中做客，回來后就給孩子們講這些老大姐的斗爭事跡，以激勵和鼓舞孩子們的斗爭意志。他還經(jīng)常給外孫女們講向警予等黨內(nèi)許多優(yōu)秀女同志的故事，介紹她們?yōu)榱烁锩枰?，不顧白色恐怖，在十分險惡的環(huán)境里工作，要求孩子們向革命前輩學習，不但在生活上要能吃苦，而且要隨時準備為革命事業(yè)獻身。吳玉章對孩子們的要求是一貫的，建國之后亦是一樣。

這封信是吳玉章對孫輩給他賀年信的回信，信中吳玉章沒有居高臨下，而是與孩子們坦誠交流。他高度肯定孫子們在學習上取得的成績，認為這種“鼓足干勁、力爭上游”的精神值得肯定。隨后他談到了語文學習的問題，認為一些經(jīng)典的理論文章應該要記誦，他舉了劉少奇同志的《論黨》和《論共產(chǎn)黨員的修養(yǎng)》等書以及人民大學出版的《中共八屆八中全會學習文件匯編》作為例子，也表達了對當時語文教材的不滿。這可謂是語言學習的經(jīng)驗之談。

然后，他就自己兒子吳震寰的人生遭遇談開去，認為他是一個好的工程師，但不是一個“又紅又專的知識分子”。在這里，吳玉章實際是在給孫輩們樹立正確的人生觀與價值觀，要求他們做到“又紅又?！薄ⅰ扒喑鲇谒{而勝于藍”。最后，他現(xiàn)身說法，用自己的經(jīng)歷以及所思所想給孫輩們以直接的教誨，告訴他們革命的果實來之不易，應該好好珍惜，努力為人民多做事情，最終實現(xiàn)其“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人生抱負。這些無不體現(xiàn)老一輩革命家崇高的革命理想與人生境界，值得后來人認真學習與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