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陽回國后招的第一個正式員工叫何勁梅,她正是聽了張朝陽對互聯網會推動中國崛起的那番言論而跟隨他的。1992年,何勁梅畢業于西南交通大學土木工程系,第一份工作是到一家工廠搞廠房設計。后來去了一家合資房地產公司,也是從事設計工作。決定跟隨張朝陽時,何勁梅在房地產公司的月收入已經有3000元,但當時張朝陽只能給她月薪1500元。
張朝陽第一次見何勁梅的時候,他才剛回國十幾天。那天,何勁梅去一家房地產公司辦事,正好張朝陽進來租房子,兩個人搭了幾句腔。張朝陽說他剛回國,要租房子,要招一個助理。“招什么樣的?”何勁梅還興致勃勃地給他出主意。那個周末,張朝陽給她打了個電話,說你來面試吧。當時何勁梅覺得特別突然,怎么讓我去面試?就回答說她在那里做設計挺好的,不想換工作。張朝陽堅持說你來面試吧,說我們這是一個互聯網公司。那時,張朝陽其實還沒有創辦搜狐,他還在ISI幫人打工,那時,沒有幾個人相信張朝陽,何勁梅是其中的少數幾個。
張朝陽在愛特信招的第一個員工叫蘇米揚,蘇米揚1999年9月創辦了伊氏女人網并擔任CEO。2002年加盟3721公司任副總裁。2003年8月創立天晟互動,運營個性化虛擬城市Xcity。“當年搜狐只有4個員工時,有一次張朝陽跟我們幾個拿著黑板在上面畫,講他的宏圖大志,說他要做中國的比爾·蓋茨,我們私下覺得他傻得可以,因為,那時候我們已經好幾個月都發不出工資了。”回憶起1997年時的張朝陽和搜狐公司,蘇米揚說,張朝陽的創業經歷給他的震撼至今仍在心中激蕩。
搜狐副總編國慶臨是最早參與搜狐創業并堅持下來的人之一,他至今記得張朝陽在1997年面試自己時的情景:當他穿著結婚時買的西裝走進張朝陽的辦公室時,張朝陽背對著他,把腳蹺在桌子上翻看簡歷,10分鐘對話之后,張朝陽說:“你來上班吧!”在此之前,國慶臨壓根不知道這家公司靠什么賺錢來發工資,他來求職只是因為公司離家很近,而且薪水也不錯。事實上,在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僅國慶臨不知道搜狐靠什么賺錢,就連公司老板張朝陽也不知道。在國企工作過的國慶臨從一開始就感受到了這家小公司的不同,首先是不稱呼老板叫張總,而是叫Charles,為此,國慶臨還別扭了一陣。后來,Charles開始給員工普及概念,國慶臨于是知道了互聯網、IPO、納斯達克以及期權是怎么回事。
何勁梅、蘇米揚和國慶臨基本代表了最早跟隨張朝陽創業的那批人的心態,雖然不太相信張朝陽所說的事情是那么偉大,但覺得互聯網是方向,同時覺得這個人與眾不同。于是,半裹挾半自愿地跟著張朝陽往前走。
張朝陽也不知道愛特信做什么好
1996年下半年,拿到第一筆17萬美元天使投資后,張朝陽要做互聯網,但具體做什么張朝陽自己也沒有想好。
張朝陽的公司起名為互聯網技術公司(Internet Technology Company),英文縮寫是ITC,去工商局申請注冊的時候,工商局要求中文名一定要按ITC的中文諧音翻譯,最后落實到愛特信這三個字。
ISP業務沒有在張朝陽的考慮范圍內,他覺得瀛海威為代表的那一代網站不夠互聯網,不符合他的價值觀——不夠開放。關于張朝陽和張樹新,有個段子廣為流傳,張朝陽回國后去找張樹新,兩個人一起吃飯,吃完飯后張朝陽表示要AA制,張樹新沒搭理張朝陽的提議直接買了單,從這里可以看出張朝陽還是有很強的海歸做派。
防火墻軟件是張朝陽第一個想到的項目,為此張朝陽還與以色列的相關公司進行過接觸,但這個項目也被放棄了,因為它也不符合張朝陽的價值觀——不面向消費者。
最終,張朝陽決定還是先做一個網站,一個面向最終網民,為網民提供信息服務的網站。1996年年底,準確的日子是1996年12月28日,張朝陽花了兩萬元人民幣“攢”了一臺服務器,并把這臺服務器放到了北京電信(現在是北京網通)剛剛建成的主干網上——這是中國的第一臺商業服務器托管。不過,至于做什么內容的網站,張朝陽心中沒底。
當時張朝陽公司的股東之一尼葛洛龐蒂還投資了美國另一家互聯網網站“熱連線”。正是“熱連線”最初發明了網絡廣告的商業模式。這也給張朝陽帶來了很大啟發,他去美國拜訪了“熱連線”。當時的“熱連線”雇用了大量記者去采寫新聞,他們寫了大量高質量的短文章,圖片新穎,報道方式也與當時的報紙雜志不同,特別適合數字化時代人們的閱讀習慣,流量非常大。
但經過短暫的合作后張朝陽發現,這種運作模式的成本也非常高昂,用張朝陽的話說“簡直是勞民傷財”。在張朝陽看來,這樣的成本支出根本不是愛特信所能承受的。
張朝陽開始思索,是自己在網站上做內容,還是建立一些鏈接,讓訪問者能夠借此看到更多信息?此時的中國互聯網界,例如東方網景、瑞得在線(均是海威之后北京地區享有盛譽和影響力的ISP網站,創辦時間均為1996年)等網站已經有了一些服務性的介紹,張朝陽嘗試著將這些內容用超鏈接的方式列在自己網站的一個欄目里,居然收到了出其不意的良好效果,很多人都去看。張朝陽很興奮,他試圖找出其中的原因并得出結論,主要是因為這充分發揮了互聯網的本質——超鏈接。
這些鏈接在當時的愛特信上也有一個自己的名字“賽博空間”,后來改名為“指南針”,鏈接的流量已經越來越大,同時鏈接上開始有了各種內容,包括新華社的新聞,張朝陽開始為這個至關重要的鏈接欄目重新規劃名字,并在自己網站的重點位置給予推薦,以讓新上來的網民第一時間能看到這部分內容。
讓張朝陽決定將“指南針”做大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他看到了雅虎的成功,雅虎就是一個以超鏈接為主體的網站,只是采取分類目錄的方式進行組織而已。
于是,張朝陽邀請一個叫王建軍的人幫助開發這個產品,一個叫搜索引擎但更多應該是目錄式檢索的產品。王建軍,出生于浙江金華,1987年就讀于杭州大學,獲得數學學士學位;而后在北京師范大學獲數學碩士和博士學位。1997年加入搜狐的前身愛特信的時候,王建軍博士尚未畢業,他當時還只能算是兼職,因此,關于王建軍在搜狐的正式工作經歷是從1998年算起的。王建軍在搜狐待到2006年后獨立創業,現在是視頻網站56.com的CEO。
選定以分類目錄作為整個網站的方向后,搜狐總裁助理、市場部經理陳劍鋒給網站起了個叫“搜狐”的中文名。這個名字最開始是“搜乎”,對應著張朝陽準備起用的新域名“sohoo.net.cn”,陳劍鋒覺得“搜”字沒問題,但“乎”字不形象、不生動,對比著雅虎也想起個動物名在后面,沒有用“虎”而用“狐”,是因為陳劍鋒覺得張朝陽像狐貍,聰明、敏感而有些讓人捉摸不透。陳劍鋒還提出一個口號:出門找地圖,上網找搜狐。這個口號流傳很廣,為大眾所熟知。廈門才子陳劍鋒后來離開搜狐,輾轉網易、263、千龍網等公司,現在是和訊的首席運營官。
從服務器托管到建立網站的概念,張朝陽一路走來摸索前行,從偏離“熱連線”原創模式到確立超鏈接、導航模式,愛特信的嘗試幾經周折。
更讓張朝陽頭疼的事情是,愛特信和自己不為人所知,這讓他傷透了腦筋,給媒體投放廣告吧,財力上不允許;不做廣告吧,怎么能讓更多人知道自己和自己的網站,這是個問題。
尼葛洛龐蒂來了
這個時候,幸運女神又一次來敲張朝陽的門。海南出版社出版了《數字化生存》的中譯本,因此,他們想邀請這本書的作者,也就是張朝陽的天使投資人尼葛洛龐蒂訪華,他們七繞八繞,找到了張朝陽。
其中的原委是這樣的。1996年7月,胡泳受海南出版社委托挑選外版書。在版權公司密密麻麻的巨大書架前,胡泳不經意間抽出了一本黑白封面的書。這本書是美國未來學家、麻省理工學院數字媒體室的主任尼葛洛龐蒂寫的《數字化生存》,在美國《紐約時報》的圖書排行榜上連續幾周都是第一。一翻之下,胡泳立即建議海南出版社出版此書,之后胡泳和妻子范海燕只花了20天的時間就完成了翻譯工作,并交給了海南出版社進行出版。
胡泳祖籍湖南,生于北大荒,先后在上海、北京、瑞士接受教育。擁有互不相同的反差很大的政治學博士、新聞學碩士、管理學碩士、文學學士身份,最新的頭銜是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的副教授。1995年,30歲的《三聯生活周刊》經濟部記者胡泳在清華大學朋友的辦公室第一次上網,上的是水木清華論壇,中國高校中的第一個BBS。當時胡泳印象最深的一個帖子內容是一個學生放假回家看到了農村的種種不公正現象,跟來很多回帖。胡泳為此大感震驚:這么一個空間里,南到臺灣、北到哈爾濱的人們,一天24小時一起討論嚴肅或不嚴肅的問題。胡泳在一篇文章中提到當時的頓悟:“網絡消除了工業化時代的兩個標志,鐵路與鐘表”——也就是空間與時間。
胡泳后來說服《三聯生活周刊》主編朱偉在1996年2月做了一期長達一萬字的互聯網報道,這是可靠的中國媒體關于互聯網最早最深入的一組報道。后來胡泳在此基礎上搜集資料,寫了一本關于互聯網的書,這本書于1997年出版,名為《網絡為王》,賣得很好。
數字論壇的一位成員姜奇平將《數字化生存》在某種意義上比為嚴復所譯的《天演論》,《天演論》作者赫胥黎,在西方并不是一個進化論的頂級人物,而只是一個闡釋者。但因為嚴復的引進,《天演論》在中國產生了遠比在西方大得多的影響。《數字化生存》也是這樣,一本在美國的暢銷書在中國卻起了引爆數字革命的啟蒙作用。
胡泳在翻譯《數字化生存》時,直覺地感覺這將是中國人又一次企圖追趕外國洋槍洋炮的焦慮之旅。《數字化生存》原來的英文書名直譯是《走向數字化》或《生存在數字化之中》,在臺灣被譯為《數位革命》,而胡泳堅持譯為《數字化生存》,其中暗含與中國人的危機感接軌,沒有數字化,甚至不能生存的意思。
為了這本書,胡泳和海南出版社做了很多工作,比如書的裝幀是黑白兩色,非常簡潔、醒目,書的封面上印有這本書最著名的一句話:計算不再與計算機有關,它決定我們的生存。這些日后都成為出版業界的規范,不過是在這本書流行之后。
盡管做了很多的努力,盡管尼葛洛龐蒂有很好的聲望,盡管這本書在美國賣得很好,盡管胡泳的翻譯很到位,盡管海南出版社是當時中國最具創新意識的出版社,盡管封面在很明顯的位置標注著《紐約時報》圖書排行榜暢銷書的字樣,但《數字化生存》這本書一開始的市場表現并不好,這與當時中國的互聯網還只停留在大學和技術愛好者圈子內有關,這個圈子的購買力雖然很強,但數量還是偏小。這本書要賣好,必須造勢,必須讓讀者意識到這本書和大眾的距離其實不遠。
海南出版社當時負責《數字化生存》一書的項目策劃叫藍峰,這是個頭腦靈活、思維敏捷的圖書策劃人,他想來想去,想到去找國務院信息辦的高紅冰。因為這本書是講數字化的,藍峰認為數字化是信息化的內容,于是想把這本書通過政府機構進行推廣。藍峰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一折騰,不僅成就了《數字化生存》這樣一本暢銷書,更推動了一個產業在中國的落地生根。
高紅冰是云南人,在北京上的大學,1988年大學畢業后先是分配到北京電子工業部下屬的工廠工作,1991年,高紅冰幸運地調到了電子工業部辦公廳做戰略研究。1995年信息化領導小組和辦公室成立,高紅冰義無反顧地申請要到信息辦工作,信息辦的最高負責人是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鄒家華,高紅冰是這個辦公室的第三個員工。
高紅冰看完《數字化生存》后覺得很有價值,值得推薦,于是就去找美國信息產業辦駐華辦事處的蘇維洲,問有沒有途徑找得到尼葛洛龐蒂;蘇維洲告訴高紅冰,“有辦法啊,尼葛洛龐蒂有一個學生張朝陽就在北京,你們可以找張朝陽”。
事情就是這樣以它奇妙的方式進行著。偶然的機會,一個30多歲的女人在北京街頭書攤上看到了海南出版社已經快要放棄了的《數字化生存》,她就是后來被互聯網業界看做是中國互聯網先驅之一的張樹新,在前面的章節里,我們已經多次講述了與張樹新有關的策劃故事,這次與過去兩年不同的是,張樹新剛在1996年10月拿到了中興發投入的5000萬元人民幣,有了錢的張樹新正想折騰出更大的東西,于是提出由瀛海威出錢出人來操辦邀請尼葛洛龐蒂訪華的事情,她希望自己和尼葛洛龐蒂建立聯系,這對瀛海威的品牌提升很有幫助。
張朝陽得知邀請尼葛洛龐蒂訪華的計劃后也很興奮,他在1996年融的22.5萬美元用的差不多了(這其中有尼葛洛龐蒂還沒到賬的2.5萬美元),他正想再去找尼葛洛龐蒂和另外一個天使羅伯特。正巧,尼葛洛龐蒂本身也想趁到馬來西亞的機會順便前往中國來看看,看看是否根據情況給張朝陽的公司追加一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