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菜被帶到人馬部落后,交給一個后腿安裝著假腿的上年紀人馬。那個上年紀的人馬草草檢查了有菜和木瓜的身體,問了幾個問題,就把有菜交給了一個人馬帶走了。
有菜離開時,木櫝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在木櫝身后是一條長長的,一路拖出來的血跡。
木櫝死了嗎?
有菜不知道木櫝是不是死了。如果木櫝真的死了,他怎么辦?木瓜怎么辦?一直以來,木櫝就像是他們這幾個人當中的領袖。凡事只要木櫝拿了主意,大家跟著做就行了。沒有了木櫝,接下來又該怎么辦?
有菜兩只手綁著繩子,被那個人馬帶進一個山谷。山谷里,沿著山坡上有許多山洞。大大小小的洞口被一條條狹窄的小路連接,從山坡上一直延伸到山谷中央。一些人類拖著柳條筐,把山洞里挖出來的石頭拖下來,堆到山谷中間那些小山一樣的石堆里。在那些石堆前,另外還有一些人在那里翻撿著,撿出有用的石頭裝入柳條筐,再由另外一些人一路拖著,拖出山谷。
一個看起來是個小頭目的人馬走過來,上下打量著有菜,接過捆綁著有菜雙手的繩子,把有菜帶到石頭堆前。
人馬小頭目從地上撿起兩塊石頭,舉到有菜面前。
“有用的?!?
小頭目舉起左手的石頭。
“沒用的廢物?!?
小頭目舉起右手的石頭。
“找出十塊有用的石頭,現在?!?
小頭目說著沖著有菜擺了下頭。
可是,那兩塊青黑色的石頭,除了表面帶著些銹紅,在有菜眼里并沒什么太大的區別。
有菜看了一眼那個人馬小頭目,小頭目的臉上露出不耐煩。有菜蹲下身,看了看身邊的男人。那個人類男子只是低頭翻撿著面前的石塊,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有菜的出現?;蛘?,他知道但卻根本不在乎。
有菜只能按照自己的想象,撿出十塊有用的石頭。人馬小頭目伸出前腳踢著有菜撿出的石頭,查看著。然后拉起繩子拉著有菜向著遠處一個人類男人走去。
石堆旁,那個一直低著頭翻撿石頭的男子默默轉過頭,看了看有菜的背影。
人馬小頭目領著有菜走到遠處的人類男人面前,把有菜推給那個男人。
“這個胖子歸你了,讓他去拖石頭?!?
小頭目說完,看了有菜一眼,轉身離開了。
那個人類男人個頭并不高,胖乎乎的,臉上身上沾滿了塵土,臟兮兮的。人類男人一直微微低著頭,臉上帶著謙卑的笑,一直等著人馬小頭目離開,才抬起頭來。
“你叫什么?”
人類男人問道,打量著有菜。有菜剛想說出自己的名字,那個男人隨即擺了下手。
“算了,以后你就叫胖子行了?!?
男人說著圍著有菜轉了一圈,打量著有菜。
“這里呢,就是人馬部落的采礦場。山上那些礦洞是鐵礦,開采出來的礦石經過分選后,拖運到山谷外面的碎石場,打成粉末,再運走煉成鐵。我呢,就負責幫助人馬大人管束你們這些托運礦石的苦工。你可以叫我拖頭兒?!?
男人說著伸手捻著有菜身上的衣服。有菜看著男人毛發稀疏的腦瓜頂,心里想著“你應該叫禿頭兒”才對。
“既然是你們的頭兒,手里當然就會有些權力。比如給你們分配任務,發放每天的飯食,都是我說了算?!?
男人看著有菜。
“所以呢,你要是想每天過得輕松一點,少干點活多吃一口飯,最好先哄得我開心。我開心了,自然就會格外關照你。隨便找個理由就讓你少拖一筐石頭,分配食物的時候留點干貨給你?!?
有菜看著面前的男人,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哄得他開心。唱歌給他聽嗎?還是給他跳一段歡快的舞蹈?有菜用自己的一片好心換來阿原的狠心出賣,如今落得木櫝生死未卜,木瓜不知去向,一肚子愁苦煩悶哪有心情給你唱歌跳舞?
男人看著有菜,半天沒得到想要的響應,顯得有些失望。再一次上下打量了有菜之后,男人說道:
“身上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在營地里被那幾個人馬俘獲時,有菜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搜走了,哪里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脫下衣服?!?
男人說道。
“你身上這件衣服,是我的了?!?
有菜愣愣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男人瞪著有菜,臉上已經看不見剛才的友善。
“快點!”
男人催到。有菜脫下外衣遞給男人,男人接到手里里外翻看著。
“還有鞋子?!?
男人說著眼睛盯著有菜腳上的鞋子。
可是沒有鞋子我怎么走路?
“自己脫,還是我動手?”
男人問道,皺起了眉頭。有菜看了一眼男人,蹲下身脫下了鞋子遞給男人。
“拿一個籮筐,去背石頭?!?
男人接著說道。有菜回過頭看了看工棚里堆積的籮筐,走過去隨手拿起一個。光著的腳底板踩在地上的碎石,硌得腳底很疼。
“不是那個,拿旁邊的那個。”
男人在有菜身后說道。
旁邊的那個籮筐,明顯比有菜手里的大一些。
“還有件事要提前跟你說清楚。”
男人說著指著山谷出口的方向。
“看到高高豎起的木桿了沒有?”
山谷出口的地方,豎著很多高高的木桿,兩兩一對。在那些木桿中間,好像吊著一些人,伸展著雙臂垂掛在木桿中間。
“那些家伙,都是試圖從這里逃跑的笨蛋。他們趁著黑夜從這里跑出去,很幸運沒有被野狼吃掉,但最終還是逃不掉人馬的追捕,被抓了回來。而懲罰就是,吊在那里等死。對于逃跑的奴隸,這是他們唯一的下場?!?
男人說道,口氣里甚至帶著一種得意洋洋。
“那上面時間最長的一個,好像已經吊了三年了吧。等你拖著石頭路過的時候,別忘了好好瞻仰一下。三年的風吹雨打之后,那身骨架白得,真是锃光瓦亮。你有同伴嗎?還是你是一個人跑到大草原的?”
男人問道,有菜看了男人一眼并未回答。
“如果你有同伴,你逃跑無論結果怎樣,你的同伴都會受到牽連被一同處死?!?
男人說著拍了拍有菜。
“所以為了你自己,也為了你的同伴著想,千萬別學那些笨蛋去嘗試逃跑這種傻事。”
男人說著用力推著有菜。
“現在,去干活!”
有菜要做的,是把那些挑選出來的鐵礦石裝進柳條筐,然后一路拖出山谷,運到碎石場。裝滿了礦石的柳條筐異常沉重,有菜奮力拉著,柳條筐被慢慢拖動,拖行在積滿碎石塵土的道路上,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音。用來拖拽柳條筐的,是從山上砍下來的粗糲藤條。堅硬的藤條抓在手里很硌手,藤條上的毛刺刺進皮膚,鉆心地疼。
有菜咬著牙,用力拉著柳條筐,沿著那條被柳條筐常年拖壓出的土路向著山谷外走去。
山谷入口的地方,那些樹立的長桿上,綁著那些逃跑后被抓回來的人類。大部分尸體都已經變成一具枯骨。而最新綁上的那一個,身上還帶著一些干癟的皮肉。那個低垂的頭顱上,剩下半張被烏鴉啄剩的臉,兩個沒了眼珠的眼窩深深地往里凹著,黑洞洞的像是睜著一雙不能瞑目的眼睛,瞪視著經過在他腳下的活人。
有菜低下頭,不敢再去打量木桿上的那些尸體。
將第一框鐵礦石拖到碎石場后,有菜的兩只手兩個肩膀都已經被藤條磨出了血。有菜從衣襟上扯下一塊布,纏到手掌上。一個腰間挎著長刀的人馬搖晃著手里的皮鞭沖著有菜吼著,驅趕著有菜跟隨著前面的人類工人返回山谷。
山谷里,一陣隆隆如滾雷的聲音從山坡上傳來,半山腰一處礦洞隨即冒出濃濃的煙塵。聽到聲音,一些人類苦工默默地搖了搖頭,更多的苦工只是抬頭看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山腳下的工棚前,躺著幾個被從坍塌礦洞里拖出來的礦工,被砸斷了手腳砸斷了脊柱,大聲哭號著。那些礦工,只是一些未成年的孩子,年紀最小的,看起來只有五六歲,一個個骨瘦如柴滿身粉塵。
那個人馬小頭目在幾個受傷的礦工面前挨個看了看,然后沖旁邊的幾個人馬揮了下手。幾個人馬走上來,舉著手中的長矛挨個將那幾個孩子刺死在地上。
路過的那些人類工人既沒有人去制止,也沒有人感到憤怒,甚至不愿意皺一下眉頭。所有人都像是沒看到眼前發生的那一切一樣,低著頭悶聲不語地向前走過。
有菜站在工棚前,看著那幾個傷口流著血,被一路拖走的孩子,突然忍不住失聲哭了起來。人馬小頭目轉過頭看到有菜,沖著一個人馬指了下有菜。那個人馬甩出手中的皮鞭抽到有菜身上。
“去干活。奴隸!”
人馬大聲吼道。
皮鞭抽到有菜的后背上,火辣辣的疼。有菜低下頭,跟著那些人類苦工向著礦堆走去。
眼淚滑下有菜的臉頰。
要經過多久,自己才會變成那些工人一樣?在這里,在人馬部落的采礦場里,在毫無希望的日復一日之后,徹底放棄希望,徹底麻木。
可是,自己真就要變成一個奴隸嗎?淪落在人馬部落的采礦場里,一輩子成為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