戕族的野人，頃刻間就被斬殺殆盡。甚至連無力戰斗的傷員，和放棄抵抗的俘虜都沒放過。

對于那些亡靈來說，打仗，原本就是這樣。犯則殺、殺必盡。不管你什么人類異族，也不管是男女老幼。沒有憐憫更不會有同情。

幾百年前是這樣，幾百年后還是這樣。

合江城下的戰斗一下子就結束了，就像戰斗開始時那樣的突然。合江城主瞪著一雙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同樣瞠目結舌的，還有那些原本打算與合江城共赴死難的守城兵士。

“別愣著了，去打掃戰場吧。”

無悅沖著合江城主說道。

“打仗你們人手不夠，干活總行吧。”

合江城主點頭答應著，召喚著手下。

無悅轉過頭看著織衣婆。

“紅月那丫頭呢？怎么一眨眼就沒影了。”

織衣婆動也不動，一雙眼睛盯著前方，臉上看不出半點表情。

無悅瞪起一雙眼睛瞪著織衣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無悅已經是個圣殿大法師，論功法力量并不懼怕織衣婆。但無悅對于織衣婆，依然心存忌憚。

那個老太婆，看人時那雙冰冷的眼神，讓人脖頸后面陣陣發涼。

遠處，銅牙扔下斧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顧不上傷口流著血，一件一件撿起繳獲的金銀珠寶，一邊數著嘿嘿地笑著。

織衣婆突然催動馬匹向前走去。無悅看著織衣婆的身影，接著看到紅月正穿過戰場走向銅牙。一股無名火，突然在無悅的心頭冒出來。

看到紅月，銅牙撿出一串項鏈扔給紅月。

“這個好看，給你戴。”

絞金的絲線上，穿綴著紅藍綠三色的珠子，最下端吊著一個核桃大的寶石，黃澄澄通透迷人。

紅月跳下馬背，從口袋里嘩啦地倒出滿滿的金銀錢幣。

“這些給你，拿去買酒。”

紅月說道。銅牙吼地笑起來。

“你這是把哪個倒霉蛋給辦了？”

紅月露出一臉歡笑，把銅牙給她的項鏈掛到了脖子上。遠處，冷刃和追光跟在一隊人馬亡靈的身后，押著幾個澤東城的軍士，慢慢走來。

合江城的兵士點起篝火，打掃戰場，清點投降的澤東兵士。

無悅拎著法杖，高坐在馬背上，帶著些慍怒沖著紅月低吼道：

“你這丫頭一下子就沒了人影。想嚇死我嗎！”

紅月仰著頭，看著無悅，哧地笑起來。

“你還說我？你這個領兵打仗的將軍，都不知道先派出一支隊伍截斷敵人后路，讓那個澤東城的胖城主都逃跑了。要不是我跟追光追上他，他就跑回澤東城了。”

紅月一邊說一邊搖著頭。

“我們小時候玩捉迷藏，都知道前后包夾逐段搜索，你還......”

“我說話有用嗎？”

無悅突然吼起來。

“有人聽我的嗎？”

無悅吼著，伸出法杖指著那些亡靈戰士。

“那幫死鬼，還沒等我發令呢，就一股腦都沖出去了。一共就那么兩三千人，搶什么呀？還有你。我還讓你老實在后面呆著呢，你聽了嗎？”

紅月不知道自己的一句玩笑話，會惹得無悅發這么大的脾氣，嚇得吐了下舌頭，蹲到銅牙身邊。

冷刃推著矮矮胖胖的澤東城主走過來，澤東城主一路上大聲嚷著：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是些什么來路？合江城主許你們什么好處讓你們去幫他？”

看到無悅騎在馬上，澤東城主一下子又來了精神。

“還有你，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死巫師，冒用圣殿名義，施展死靈法術，驅使亡靈攻擊活人。我會去雙洋城揭發你，讓法師公會通緝你。你這輩子，就別想再過得逍遙自在了，你就等著亡命天涯吧！”

無悅高坐在馬背上，看著澤東城主。澤東城主仰著頭，一副不服輸的樣子回瞪著無悅。

無悅突然掄動法杖砸到澤東城主的腦門上。

無悅手中那根法杖，原本就是五色金屬鍛造，沉重堅硬。被無悅掄圓砸下去，澤東城主的腦門瞬間就流出血來。

“勾結戕人數典忘宗，兵伐合江背信棄義。”

無悅伸出法杖指著澤東城主，澤東城主伸手捂著傷口，正要開口。無悅接著說道：

“粗魯殘忍貪財好色，肥頭大耳滿目可憎。”

轉過頭看到大腳趾，無悅大聲命令道：

“把這個該死的東西就地正法！”

大腳趾看著無悅，不知道無悅這句話是不是一句氣話。

這可是，澤東城主。

附近的所有人全都愣住了，紛紛轉過頭看過來。

就連澤東城主都帶著一副吃驚的樣子看著無悅。

“愣著干什么，還不動手？”

無悅厲聲喝道。

大腳趾隨即伸出右手，手中已經多出一把戰刀。靈氣凝聚的鋒刃，透出殺氣閃著寒光。

澤東城主被嚇得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張嘴正要討饒時，大腳趾已經一手捂住他的嘴，伸過戰刀割開了他的喉嚨。

鮮血噴涌而出，沾到大腳趾的手上身上。大腳趾松開癱軟的澤東城主，把染血的戰刀在澤東城主身上來回擦著，攪動著靈光蕩起一圈圈細小渦旋，飛散開又重新凝聚到刀身上。

沒人會想到，無悅真的會殺了澤東城主。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看著澤東城主倒在血泊中，胖墩墩的身子無力地抽動著。

無悅也沒想到。

澤東城主的喉嚨，被割開的一瞬間，無悅就后悔了。

就算這個澤東城主勾結外族兵伐合江城，就算他罪該當死，可是殺得也有點太倉促了。很多事，都還沒個著落呢。

只是當時那一刻，無悅的胸口郁結著一口怨氣，不發泄出去實在憋得難受。

無悅瞥著血泊中的澤東城主，沖著大腳趾說道：

“召集所有軍官，跟我回去！”

說著，調轉馬頭，向著城中走去。

眼見無悅走遠，紅月抬頭看了看織衣婆，低頭向銅牙問道：

“他這是怎么了？嚇死人了。”

無悅后悔殺了澤東城主。殺得太急了，讓很多事都找不出個眉目。就比如，到哪去給澤東城找個新主子？

眼下，能考慮的人當中，紅月的年紀太小，剛剛成年。雖然那個丫頭將來會很了不得，但還需要時間歷練。銅牙......無悅懷疑他會不會借著酒醉把澤東城送給哪個婆娘，只為了一夜交歡。

那就只有冷刃了。

“我聽說，澤東城背靠拒馬山西鄰長澤湖，山色奇雄水光旖旎，是個景色十分優美的去處。而且澤東城氣候還好，沒有嚴寒酷熱，物產還豐富，依山有山珍，傍水有漁獲。”

無悅給冷刃描繪著澤東城的種種美妙。

“那么好的去處，你為什么不去當澤東城主？”

冷刃問道，無悅臉上帶著微笑。

“我這不是，合江城這邊的事還沒忙完嗎。”

冷刃很不解。

“合江城有自己的城主，要你忙什么？”

看著無悅，冷刃突然問道：

“你還想把合江城也拿下來？”

無悅哼地笑了一聲，反問道：

“不行么？”

可是，為什么？

在冷刃看來，無悅不是一個貪圖權勢的人。而且一城之主，手里也沒有太大的權力。就算無悅想嘗嘗當城主的滋味，完全可以去澤東城，為什么一定要留在合江城？

無悅看了看冷刃，說道：

“按照我的想法，半獸人軍團重返風暴大陸，那么跟圣殿這場戰爭是遲早要打的。合江城上下聯通，位置優越，所以我想把合江城留在我們手里。一旦打起仗來，我們總要有個能出糧出兵的地方吧。”

冷刃看著無悅，搖著頭笑起來。

“我一直以為你性情淡漠，不關心這些事呢。”

“笑話，熱血男兒誰會不關心時事？男子漢大丈夫，又有哪個不想建功立業？只不過，我的天賦英才被法師公會的迂腐和繁縟所嫉妒，刻意埋沒我打擊我，害我隱居在大水車城開殯館度日，讓我空有一腔抱負卻無所施展。如今，我已經繼承河淵長老的衣冠和志愿，自當立斬豺狼于當道拯救蒼生于水火。黑暗將至，我等受神靈恩賜被上天遴選的英杰，不出來力挽狂瀾，還能指望誰？”

冷刃很少跟法師打交道，更不要說跟他們做朋友。所以冷刃一直以為，無悅只是醉心于魔法。卻從沒想過無悅竟然也有如此的抱負。

聽完無悅擲地有聲的慷慨之詞，冷刃沉默半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無悅抓住時機地問道：

“怎么樣，權當是為了幫我，你就去當一段城主。真若是做得不開心，我再找人去替換你？”

冷刃看著無悅搖了下頭。

“我只是個劍客，做不了城主。我幫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