戕人被圣殿視為野人。那種不開化、無法馴良、不值得保留的,野人。
在澤東衛要塞修建之前,戕人曾經數次進入風暴大陸腹地,最遠到達了雙洋城。
戕人從不會占領土地占據城市。戕人所過之處只有濃煙四起火光沖天,他們會把經過的地方變成一片焦土。
戕人也不會把俘獲的男女老幼押回戕境變成奴隸。他們殺光所有人。
戕人攻擊風暴大陸的市鎮城邦,就只為一個目的,攫取。他們搶走一切在他們看起來值錢的,有用的東西。糧食牲畜、金銀珠寶、銅鍋鐵勺、甚至死人身上一件好看的衣服。
對于戕人,圣殿曾幾次計劃深入戕境將其趕盡殺絕。只可惜,除了圣王麾下那個嗜殺成性的厲目將軍,圣殿再也沒有哪位領軍的騎士,擁有足夠的膽色。
戕人頭領沖出陣,與銅牙打在一起時,那些戕人就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動了。澤東城主高喊出“殺進合江城”,戕人隨即呼喊著沖了出來。
戕人不騎馬。長途行軍時,戕人乘坐馬拉牛拉的大車代步。而到了戰場上,就光著兩只腳奔跑跳躍劈砍廝殺。
眼見戕人沖出陣地,冷刃回頭看向銅牙。
銅牙發出連聲呼喝,正與戕族頭領打得興起。
一隊戕人沖著冷刃沖過來,冷刃拉緊逐日的韁繩,逐日發出咴咴叫聲高抬起上身。沖到前面的戕人揮舞著彎刀正要砍來,逐日一對前蹄已經重重踢到他的胸前。那個戕人發出一聲慘叫身子倒飛出去。冷刃跳下馬背,手中的雙劍交剪而出,擋住另一把砍向逐日的彎刀。
合江陣前,紅月忍不住沖無悅說道:
“我們上去救他們!”
“你不許去!”
無悅大聲命令道,舉起了法杖。
一聲弓弦聲響,一道亮光破空而出。一個戕人揮舞彎刀正撲向冷刃,身子突然間就定在了原地。戕人的眉心,插著一支羽箭,似有若無,冒出幽幽藍光。
跟在戕人身后的戕人收不住腳步,一頭撞倒了前面的戕人,揮舞在手的彎刀劈斬而出,前面隨即響起一聲慘叫。
那個戕人只看到前面有一個白色的身影。聽到慘叫聲,隨即伸手去抓他的腦袋,抓出去的那只手卻抓了個空。戕人疑惑地仔細看著,看清那個痛苦嚎叫的身影就站在他面前,清晰而真切。只是,那個身影根本就不是一個活人。
那是......戕人舉著彎刀立在原地。那是人,是鬼?
“嘿,過來跟我打!”
身影的后面,又多出一個身影,身材矮小拎著一把戰斧。
“過來跟我打!”
身材矮小的身影沖著戕人大聲喊著擺著手,露出一副“快來我陪你玩”的急切。
擋在戕人面前的身影,一下子停下撕心裂肺的慘叫。那條本已被戕人一刀砍斷的手臂,又在重新聚攏起來。在他的手上,還多出了一把長刀。刀身細長刀鋒銳利。
戕人張大著嘴巴,呆呆地看著,看著身影對著他手起刀落。
無悅高舉起法杖,還未發出進攻的號令,那些幾百年等待煎熬的亡靈戰士,就從藏身的房屋大樹后面冒出來。
白森森的身影沒有呼喊也不發出激蕩人心的怒吼,一個個帶著急不可耐的焦灼,沖進戰場沖向那些戕人。
白茫茫的身影,就像白浪河彌散的夜霧一般,將三千充滿殺伐戾氣的戕人吞沒其中。白茫茫的漫天迷霧中,鮮血迸濺哀嚎聲四處響起。
亡靈不死。普通的刀劍兵器就算砍過他們的身體,也不能殺死他們。亡靈卻可以殺人。他們凝聚力量凝聚成利劍長刀,能將人開膛破肚立斬于前。
無悅低頭看了看大腳趾,問道:
“你帶來多少人?”
“一萬七千人。剩下那三千人,是通過抓鬮才被迫留下的。留下看護森林和城堡。”
戕人一共才三千,你們竟然傾巢出動去打人家。你們好意思嗎!
無悅抬起頭看著戰場說道:
“告訴那些戰士,戕人歸他們,隨意處置。澤東城的兵馬不許碰,我留著有用!”
大腳趾抬頭看著無悅。
你不早說。這都打成一鍋粥了,要怎么告訴他們哪個能殺哪個不能殺?
追光踏著碎步,站到了紅月身邊,看著紅月,轉過頭看著殺聲陣陣的戰場。
戕人兇狠野蠻,卻也是血肉之軀。三千戕人陷入幾倍于己的亡靈戰士當中,如同陷入狼群的綿羊。只不過,當慣了豺狼的戕人,這一次要當羊,去面對比豺狼還要冷酷兇狠的亡靈。
一個戕人揮舞著彎刀一刀刀看向面前的獸人,獸人戰士揮舞長刀左右格擋,終于覺得不過癮,扔掉手里的長刀猛撲到戕人身上,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猛咬下去。
幾個矮人把一個戕人團團圍住,任憑那戕人揮舞彎刀前后劈砍,只是對他咆哮呼喝推搡撞擊,卻并不急于殺死他奪走他的性命。
那些戕人,也逐漸明白這些身影根本不懼怕刀劈斧砍,他們根本就殺不死!
眼見戕人奔跑跳躍的身影越來越少,懾人的嘶吼變成了凄厲的哭號,紅月終于忍不住了,奪過一個合江兵士的長刀,沖著追光喊了聲“我們上”,策馬而出。
“紅月!”
無悅想要阻攔時,紅月已經沖進戰場。身旁跟著追光。
“這丫頭怎么就這么野!”
無悅帶著恨恨的聲音說道。轉過頭瞥了一眼織衣婆,忍不住又說道:
“阿婆你也不管管她,就由她這么瘋?”
織衣婆的一雙眼睛緊盯著紅月的身影。
“你忘了主仆尊卑。我怎么能去管她。”
“那......”
無悅也握緊法杖緊盯著紅月。
“你就讓她這么亂跑,出了事怎么辦?”
“我會以命相抵。”
織衣婆冷冷答道。
苦等了幾百年,重上戰場重開殺戮的興奮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就要結束了。三千戕人,非死即傷。刺鼻的血腥中不斷傳來戕人痛苦的哀嚎。
一個戕人拖著被斬斷的大腿,匍匐著向后爬出去。他面前的矮人將地上的彎刀踢給戕人,戕人搖著頭向后躲著,嗚咽的嘴了發出含混的聲音。矮人又一次把彎刀踢給戕人,戕人還想向后躲時,身體卻撞到了身后的精靈。看到精靈,矮人像是到手的寶貝要被人一下子搶走一樣,怒吼著掄起戰斧。戕人的喉嚨已經被精靈揮動的短刀割開了。
兩個人馬戰士接力比賽一樣,拖著一個垂死的戕人,繞著大圈奔跑著,傳遞著那個戕人。戕人的身體,流淌著鮮血,沾染了泥土,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濕漉漉黑乎乎的人形玩偶。只是偶爾發出的呻吟,證明他曾是一個活生生的戕人。
更多沒有目標可尋的亡靈戰士,圍成一個大圈,圍著銅牙和那個戕人頭領。
“誰也不許碰我的錢罐子!”
銅牙不時大聲吼著,拄著雙刃戰斧喘著粗氣。銅牙的身上,被戕族頭領看出的刀口鮮血淋漓。屁股上挨的一刀讓他走路有點瘸。
銅牙對面,戕族頭領的臉上染滿鮮血。拿刀的右臂已經折成兩截。后背新填的傷口深可見骨。
“來,錢罐子,我們繼續!”
銅牙喊著,端起戰斧。
不知道是因為氣力耗盡,還是因為圍攏的亡靈戰士讓他恐懼,戕族頭領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好小子,沒給高地矮人丟臉!”
一個矮人亡靈走上來,用力拍著銅牙。更多的亡靈開始猜拳爭勝,贏取手刃戕族頭領的資格。
大腳趾從外面擠進來,看了看戕族頭領,大聲說道:
“都別做夢了。大法師要留下這個野人的小命。不許殺。”
亡靈戰士發出不滿地噓聲。銅牙癱倒在地上,指著戕族頭領喊道:
“扒光,扒光他,他的金銀財寶,都給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