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的那些房子，既不是村莊也不是市鎮，而是一座城市。小地怪的城市。

一棟棟房屋，是用泥漿混合著石子制作成一塊塊磚坯，再用磚坯一層層壘砌起來。小地怪雖然只有木櫝一半的身高，但是他們的房屋卻并不低矮。兩層三層的房屋，高矮錯落，外墻還涂刷了不同的顏色。

一條條街道，是用堅硬的巖石鑿成長方的石磚，再一塊塊鋪設而成。寬敞筆直，交錯縱橫。踩在上面，會發出磕磕的腳步聲。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誰會相信在這深深的地下，會有這樣一個生動的世界，這樣一座紛攘的城市。

街道上，突然出現兩個來自地面的高大人類，引起一些小地怪的好奇。那些小地怪站在自家的窗前，或者走出房門，遠遠地打量著。街道上推車趕路的小地怪，也都停下腳步駐足張望著。然后，就又繼續忙自己的事情了。

木櫝沒想到小地怪竟然都這么有見識。

要是在人類的城邦出現一個小地怪，還不得引起人們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觀？

起碼在仙霞村是這樣。

......至少自己就會帶上所有的伙伴，看個夠。

幾個帶著武器的城市守衛迎面走過來，一邊打量著木櫝和有菜，一邊跟領路的小地怪說著什么。

幾個小地怪操著木櫝和有菜聽不懂的語言不停地說著，聲音越來越高，終于吵了起來。領路的小地怪發著火，大聲地叫嚷著，帶著充滿威脅的吼叫把幾個城市守衛趕走了。

小地怪把木櫝和有菜領到城市中心。在那里的十字街口，佇立著一間很大的店鋪。臨街的窗臺后面，露出一個小地怪的腦袋。

那個小地怪，看起來歲數不小的樣子。光禿禿的腦袋上，早已脫光了原本就稀疏的毛發，臉上帶著細密明顯的皺紋。

小地怪走到窗臺前，仰著頭跟窗臺后面的小地怪嘁嘁喳喳地說著什么，年長的小地怪不時地抬眼打量著木櫝和有菜。不一會，年長的小地怪離開了窗臺。

領路的小地怪回到木櫝和有菜身邊，指著那家店鋪說道：

“皮霖先生，商店。最大，商人，最高級，東西，買賣，所有的。”

好吧，這個最大的商人皮霖先生，有最大的商店，買賣最高級的東西。可是，我們不是來買東西的，我們要找我們的同伴。是同伴同伴跟我們一樣來自地面的，人類同伴！

木櫝開始憋不住焦急，憋不住火了。

“皮霖先生，有消息，在哪，你的同伴，知道。”

皮霖先生有消息，知道我的同伴在哪。你確定？

木櫝盯著領路的小地怪。小地怪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回看著木櫝。然后轉動著一雙小眼睛，不停地瞄著木櫝的口袋。

我知道你鼻子好使，能聞出我身上還有部落干糧。但是我不會再給你。在地道里，我們已經付給你報酬了。沒有了。

看到木櫝不為所動，小地怪不死心地沖著木櫝不停地摸著自己嘴巴。

木櫝搖著頭。沒有了就是沒有了。

皮霖先生從商店里走出來。木櫝和有菜轉過頭看著，看到皮霖先生。兩個人全都愣住了。

皮霖先生，穿著衣服。就像木櫝和有菜一樣，從上到下，穿著衣服。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穿衣服的小地怪。

最早在地道里遇到那個會裝死的，到后來給兩個人領路的，以及城市街道上那些拉車趕路的，所有小地怪，都只是在腰間圍著一條裙子，擋擋住大腿中間最秘密的部位。而皮霖先生，卻穿著衣服。

不止是衣服，腳上還踩著一雙前頭尖尖的鞋。

皮霖先生根本不在乎木櫝和有菜一臉的驚訝，湊近兩個人面前仔細打量著，不時地伸手摸著木櫝的衣服，有菜的褲子。

皮霖先生對木櫝穿在里面的焱咢皮甲很感興趣，用手捻著，湊到鼻子底下仔細聞著。

那件焱咢皮甲，是人馬部落里手工最嫻熟的女人馬裁剪縫制的。一共三件，木櫝他們每人一件。只是，有菜嫌皮甲穿在身上太緊繃，讓他喘不過氣來；而木瓜嫌焱咢的外皮有一股濃濃的臭味。所以只有木櫝每天把它穿在身上。

仔細檢查了木櫝身上的焱咢皮甲，皮霖先生又發現了木櫝掖在腰間的倚神短刀，正要伸手去摸，木櫝按住刀身退了出去。

皮霖先生抬起頭看著木櫝，又仔細地看著有菜，然后轉過頭沖著領路的小地怪點了點頭，把三個人領進商店后面的院子里。

那個院子，更像是堆滿貨物的倉庫。

高高摞起的木箱、垛碼整齊的麻包。敞口的木桶里，裝滿了麥粒一樣的糧食。

“從地面來，你們兩個？”

皮霖先生問道。明顯比領路的小地怪更會說人類的語言。

木櫝點著頭。

領路的小地怪四下張望著，蹭到敞口的木桶旁，抓起一把里面的東西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大草原，去過嗎？大草原。”

皮霖先生說著看著有菜，有菜點著頭。

看到并未引起皮霖先生的注意，領路的小地怪又抓起一把木桶里的東西塞進口袋。

“人馬，人馬見過嗎？”

皮霖先生說著，似乎怕木櫝和有菜聽不懂，弓下上身高揚著頭，學出人馬奔跑的樣子。

木櫝用力點了下頭，臉上帶出了不耐煩。

不是應該由我們問這個皮霖先生，我們的同伴在哪嗎？怎么反倒是他在問來問去。

領路的小地怪又對木箱里的東西發生了興趣，一邊抽動著鼻子聞著，扒著木板中間的縫隙往里面窺探。皮霖先生轉過身，正看見領路的小地怪從木箱中掏出一個罐子往自己口袋里塞。

皮霖先生大聲吼著走過去。看到自己被發現，領路的小地怪露出一臉討饒的笑，把手里的罐子塞回到木箱里。

皮霖先生從口袋里掏出袋東西，扔給小地怪，然后用力揮著手。趁著皮霖先生回過頭看向木櫝和有菜的工夫，領路的的小地怪迅速掏出木箱里的罐子，一溜煙地跑了。

有菜看著皮霖先生，看著領路的小地怪，向木櫝說道：

“我們倆個，不是被賣了吧？”

木櫝也一直在懷疑。

但是小地怪之間，那種嘁嘁喳喳的交流，他和有菜都聽不懂。

皮霖先生走回到木櫝和有菜面前。

“你們兩個，抓人馬。明天就去。”

木櫝看著面前這個一把年紀的小地怪。

為什么小地怪都喜歡人馬？第一次見到他們時，就是幾個家伙正在合伙放倒一個半人馬。

人馬那么大的個頭，脾氣暴躁，隨便一蹄子就能把你們踢飛到天上去。你們要人馬干什么用？

“身上衣服，脫下來。”

皮霖先生接著說道。像是怕木櫝和有菜不理解，還用手拉著自己的衣服向兩個人示意。

“為什么要脫衣服？”

有菜忍不住問道。皮霖看著有菜，看著木櫝，接著說道：

“你們的衣服，鞋子，身上的東西，所有的，都是我的。脫下來，交給我，現在。”

有菜吼地一聲笑起來，問道：

“你是瘋了吧？我們身上的東西怎么就成你的了？”

皮霖先生看著有菜，臉上流露出明顯的不悅。

“我買了，你們。你們兩個是我的。身上的東西，是我的。現在，脫下來給我。明天，去抓人馬，給我。”

有菜帶著一臉的驚訝，轉過頭看著木櫝。

“真被我猜中了，我倆又被人給賣了。這一次是給小地怪當奴隸。”

有菜說著，忍不住哼地笑起來。

“你說，要是我們反抗，他們會不會打我們，不給我們飯吃？”

木櫝可沒心情陪著這些小地怪玩。盯著皮霖先生，木櫝問道：

“是剛才那個家伙把我們賣給你的？”

皮霖先生也開始覺察出事情有些不對，看著木櫝和有菜，半晌說道：

“你們兩個，掉進陷阱，被他找到，來我這里，賣掉你們。對不對？”

那個該死的小混蛋浪費我的時間！木櫝的心頭一下子燃起了怒火。

“別急。”

有菜拉住木櫝，轉過頭沖著皮霖先生說道：

“剛剛那個家伙，為了吃我們的干糧，自愿給我們帶路當向導，幫我們找我們的同伴。聽懂了嗎？”

皮霖先生的臉上，露出了懊惱的神情。

顯然，他也受騙了。

“那......”

皮霖先生看著木櫝看著有菜。

這兩個人類，還有他們身上的衣服，和所有東西，是要不成了。

依據公平交易原則，建立在欺詐基礎上的交易，不會被承認。所以這兩個地面上來的人類，不能被當成奴隸看待。所以他們身上的東西，只能被他們繼續保留。

“那......”

皮霖先生看著木櫝看著有菜，突然間發瘋了一樣用力踩著腳下的地面，嘴里發出嘁嘁喳喳的咒罵聲。

木櫝和有菜默默地看著皮霖先生，看著他一張臉漲得通紅，發瘋一樣地叫喊著，踩踏著。

終于，皮霖先生氣喘噓噓地停下來，漸漸恢復了平靜。

皮霖先生抻了抻褲腳，撫平了弄皺的衣服，然后沖著木櫝和有菜露出和善的笑容。

“那，我們來做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