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盎格魯—撒克遜人說話的時候都是心直口快,我們也為這種習慣自豪。當然,在一些正式的外交和社交場合中,我們也會仔細斟酌自己的語言。可是簡單直接的說話方式仍然在我們的骨子里,只是在不同的地點,面對不同的人的時候,會做出相應的調整。而亞洲人則不同,隨著與他們接觸時間的增加,漸漸地,我們發現他們的性格及為人處世與我們全然不同,甚至完全對立。
很多亞洲國家的人,對別人的稱呼恭維得過分,而我們很少用這種恭維的稱呼。中國人總是用很多種不同的方法來表達十分簡單的事,我們不這樣。比如說,一個中國人對于死亡的表達就有很多種方式,其中沒有一個是簡單直接的,皇帝也好,乞丐也罷,在提及死亡的時候,都用一些委婉的方式,只是用詞不同。我們并不談言語的準確性,只是就一般的表述來說,若是每個人都這樣直白地表達,也都知道其他人也是如此,那就僅僅只是采用何種方法的問題了。
熟悉中國人的外國人都會有這樣的發現:只聽中國人講話,幾乎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實想法。就算這個外國人中文講得再流利,甚至對中國的俗語方言也十分了解,他也未必能明白中國人內心的想法。這是因為中國人習慣說一些與內心想法相關的事,來讓對方推敲出他想要表達的部分或者全部意思。
想與中國人交流,除了要對漢語十分精通外,還要有很強的推理能力。當然無論這個外國人的推理能力多么突出,他仍然會經常推斷錯誤,因為推斷和理解能力始終是有限的。舉個例子來講講中國人生活中的這種普遍現象吧,首先說說我們比較熟悉的人——仆人,他們看似不重要,但是對于我們來說,他們是中國人的代表。一天,仆人跑到主人面前說自己的阿姨病了,希望能請幾天假去看看她。外國人聽到這樣的話只是會想,也許是他的阿姨真的病了,所以請幾天假而已,肯定不會想到有其他的意思。實際上這個孩子可能根本就沒有阿姨,或者說他的阿姨并沒有生病,他只是與廚子鬧了矛盾,而廚子的勢力又大過他,所以找個借口,實際的目的是暗示自己的主人,他想要遠走高飛。
有這么一個人,幫助了別人,那個被幫助的人當時身上沒有錢,只能拿一些隨身的物品來贈送。而那個施以援手的人則是有禮貌地拒絕贈送,并且說:“這種小事也要索取報酬,有損‘五常’。”如果對方還是堅持要送,那就是貶低他,看不起他。但是這僅僅是表面的意思而已,絕對不是他的本意。那他這些話的意思是什么呢?很可能是被幫助的人給的東西太少他不滿意,希望能多得一些的意思。就像是奧列弗·特維斯特(Oliver Twist)說的那樣,想“得到更多”。或者他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想暗示將來你有能力送他好的東西的時候再接受你的答謝。
中國人之所以會以這種委婉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利益,大概是怕傷了聽者的感情。在談到別人的時候,中國人會格外小心,唯恐惹來麻煩,得罪別人。中國人喜歡聊天,但是他們清楚在怎樣的場合該說怎樣的話,尤其是有外國人在的情況,他們會特別謹慎。所以這些中國人經常在人多的場合保持沉默,除非他們既不用冒險又能夠得到好處,才會表現得不同一些。
當中國人想把一個壞消息暗示給別人時是很有趣的,他們想找到最佳的方法來準確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但總是詞不達意。經常委婉地暗示對方這件事情只可意會。舉個例子,有的人說話時,刻意地壓低聲音,還要時刻謹慎地看看有沒有人偷聽,然后伸出三只手指來暗示那個人就是他家老三。然后,他在敘述的過程中指出可疑之處,說著說著可能突然停下不說了,接著,他高深莫測地看著你點點頭,一副“你明白了吧?”的表情。可能這個外國人根本就沒弄明白他在說什么。于是這位告密者又會將你拉入黑暗之中,暗示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每個民族的人都希望盡可能隱瞞壞消息,報喜不報憂,這點中國人也不例外。但是中國人的方法在我們看來令人咋舌,毫無用處。據說曾經有位老奶奶的孫子不幸去世,兩位老鄉特意從外地趕來告知這位老奶奶,兩人正在小聲商量如何轉告的時候,三人意外地相遇了。
他們反復地強調自己是在聊天,半個小時之后,才將事情轉告。還有一位正在歸鄉途中的兒子碰上了他的朋友,那人叫他快些回家,不要留在這里看戲,他就知道自己的母親去世了!曾經有一個離家的中國人,托我替他送了一封信,內容大致是:他在外的這段時間他的老婆死了,鄰居趁著他家沒人,拿走了本來屬于他的全部家當。不過,信封上卻寫了“平安家信”這四個莫名其妙的大字!
中國人在數字上也喜歡繞彎,一套五本的書,按先后順序不用一二三四五等數字,而是用“仁、義、禮、智、信”等所謂的“五常”來表達。像《康熙字典》這種四十冊以上的書,并非按照我們估計的那樣用一二三四五等數字,或是ABCD等字母,而是用所謂的十二地支來排列。而考試時每個考生的考場次序又參照了《永樂大典》的字目順序。
另外,中國人對已婚婦女的稱呼以及已婚婦女對家人的稱呼也都不一樣。中國人稱呼這種已婚婦女并不用原名來稱呼,而是用丈夫的姓和女方娘家的姓來稱呼,或者是“誰誰他媽”,比如你的中國朋友對你說“小黑他媽”病了,可能你并不知道他家有個“小黑”,但他認為你知道。如果沒有孩子的話,可能此女會被稱為“小黑他嬸子”,或者是其他拗口的稱呼。上了年紀的婦女一般稱呼自己的丈夫是“外面的”,這個“外面的”是指在外面賺錢養家的人。如果是年輕的已婚婦女沒有孩子的話,就不用兩家的姓了,而只用丈夫的姓。她們會稱呼自己的丈夫為“先生”,或者干脆直接稱呼其職業。
中國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將軍,在出征的途中,他對著沼澤中的青蛙鞠躬,想要告訴士兵們,要像這些青蛙一樣英勇。對我們這些西方人來說,這位將軍想要表達的意思需要極強的推理能力才能理解,但是比起中國人所希望的那種推理能力來說,也就沒什么了。比如說中國每到年末,都是算總賬的時候。一位中國的朋友來看我,一句話沒說,而是先指了指天,后指了指地,然后指指我,最后指了指自己。我實在看不懂這些手勢要表達什么,但是他以為我故意不理他。他覺得我通過他的手勢一定會明白他想要借錢,而且希望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中國人委婉的另一個例子表現在復雜的禮儀規定上,這讓人往往不明不白地就冒犯了他人,而這種委婉的方法又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例如疊信時,沒有將對方的名字另起一行,就是對對方的冒犯,這種行為就像是英國人故意用小寫字母來拼寫對方名字一樣。在社交場合,不說話,或是說了不好聽的話,也算是不尊重對方。沒有按照客人的身份而送出不同的距離,或者沒去合適的地點迎接客人,都算是一種失禮。在一些簡單的動作中,哪怕是忽略了其中一絲細節,都可能是一種侮辱,而且中國人會立刻發現。許多不懂此道理的外國人不但不覺得自己得到了特殊禮遇,還受到了很多傷害。
中國人生氣時,經常惡言相向,但是那些有才學的人,會用很巧妙隱晦的話來侮辱他人。這種隱晦的暗語要一段時間才能理解,就像裹著糖衣的藥丸一樣,吃的時候是甜的,咽下去才漸漸覺得惡心。比如“東西”這個詞,用來形容人就是一種辱罵。若是拐個彎來說一個人不是“南北”,那就是說他是“東西”!
中國人,即使是最沒有文化的人,憑空虛構找一些借口也會讓外人覺得似乎很合理,這種隨機應變的水平實在是我們外國人所不及的。
然而除了外國人,沒人會相信這些借口,除非是為了自己的“面子”。
就算是最認真的外國人也不會對其窮追不舍,對外國人來說,用最簡單的方式看清真相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如果中國人被逼到理屈詞窮,他會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來掩蓋他的行為。就像上帝一樣,無知的人是會被寬恕的。
《京報》每天都會刊登很多關于類似的話題。比如古人所說的“指鹿為馬”在當今已經被發揮得淋漓盡致。事情的外觀與內在的不同是中國人的特質。這種半透明的鏡頭反映了關于中國政府的本質,更是其他所有窗口所不及的。如果中國人的普遍規則是對任何事情都不講實情,那僅從語言中猜測對方的意思,就成了最高深的技巧。
中國朝廷將矯揉造作和局限于形式的生活發揮到了極點。《京報》刊登的希望辭官的老官員所遭遇的痛苦寫照有哪些意義?將奏折作為事實材料揭露出來又意味著什么?官員們的請求被無視存在,被強制送回崗位這又是為什么?一個犯罪的高官被判無罪從輕發落,這是因為起訴人影響力不夠,還是那個官員真的沒有犯罪?沒人能夠說清楚。
就像他人所說的,每個仔細閱讀《京報》的人,在對待每一個事件時,都要看清事件背后的真實情況,這要比閱讀一些名著更能了解中國。但目前為止,每個外來的野蠻民族都無法真正理解中國人,因為他們忽略了很多,僅僅是根據語言的表象來解釋其中的意思而已,這實在是令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