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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大樹坡義虎送親(一名《虎媒記》,又名《虎報恩》)(1)

舉世芒芒無了休,寄身誰識等浮漚!

謀生盡作千年計,公道還當萬古留。

西下夕陽誰把手?東流逝水絕回頭。

世人不解蒼天意,恐使身心半夜愁。

這八句詩,奉勸世人,公道存心,天理用事,莫要貪圖利己,謀害他人。常言道:使心用心,反害其身。你不存天理,皇天自然不佑。昔有一人,姓韋,名德,乃福建泉州人氏,自幼隨著父親,在紹興府開個傾銀鋪兒。那老兒做人公道,利心頗輕,為此主顧甚多,生意盡好。不幾年,掙了好些家私。韋德年長,娶了鄰近單裁縫的女兒為媳。那單氏到有八九分顏色,本地大戶,情愿出百十貫錢討他做偏房,單裁縫不肯。因見韋家父子本分,手頭活動,況又鄰居,一夫一妻,遂就了這頭親事。何期婚配之后,單裁縫得病身亡。不上二年,韋老亦病故。韋德與渾家單氏商議,如今舉目無親,不若扶柩還鄉。單氏初時不肯,拗丈夫不過,只得順從。韋德先將店中粗重家伙變賣,打疊行李,顧了一只長路船,擇個出行吉日,把父親靈柩裝載,夫妻兩口兒下船而行。

原來這稍公,名叫做張稍,不是個善良之輩,慣在河路內做些淘摸生意的。因要做這私房買賣,生怕伙計泄漏,卻尋著一個會撐船的啞子做個幫手。今日曉得韋德傾銀多年,囊中必然充實;又見單氏生得美麗,自己卻沒老婆。兩件都動了火。下船時就起個不良之心,奈何未得其便。一日,因風大難行,泊舟于江郎山下。張稍心生一計,只推沒柴,要上山砍些亂柴來燒。這山中有大蟲,時時出來傷人,定要韋德作伴同去。韋德不知是計,隨著張稍而走。張稍故意灣灣曲曲,引到山深之處,四顧無人,正好下手。張稍砍下些叢木在地,卻教韋德打捆。韋德低著頭,只顧檢柴,不防張稍從后用斧劈來,正中左肩,撲地便倒。重復一斧,向腦袋劈下,血如涌泉,結果了性命。張稍連聲道:“干凈,干凈!來年今日,叫老婆與你做周年。”說罷,把斧頭插在腰里,柴也不要了,忙忙的空身飛奔下船。單氏見張稍獨自回來,就問丈夫何在。張稍道:“沒造化!遇了大蟲,可憐你丈夫被他吃了去。虧我跑得快,脫了虎口。連砍下的柴,也不敢收拾!”單氏聞言,捶胸大哭。張稍解勸道:“這是生成八字,內注定虎傷,哭也沒用!”單氏一頭哭,一頭想道:“聞得虎遇夜出山,不信白日里就出來傷人。況且兩人雙雙同去,如何偏揀我丈夫吃了,他又全沒些損傷?好不奇怪!”便對張稍道:“我丈夫雖然銜去,只怕還掙得脫不死。”張稍道:“貓兒口中,尚且挖不出食,何況于虎!”單氏道:“然雖如此,奴家不曾親見。就是真個被虎吃了,少不得存幾塊骨頭,煩你引奴家去,撿得回來,也表我夫妻之情。”張稍道:“我怕虎,不敢去!”單氏又哀哀的哭將起來。張稍想道:“不引他去走一遍,他心不死。”便道:“娘子,我引你去看,不要哭。”單氏隨即上岸,同張稍進山路來。先前砍柴,是走東路,張稍恐怕婦人看見死尸,卻引他從西路走。單氏走一步,哭一步,走了多時,不見虎跡。張稍指東話西,只望單氏倦而思返。誰知他定要見丈夫的骨血,方才指實。張稍見單氏不肯回步,扯個謊,望前一指道:“小娘子,你只管要行,兀的不是大蟲來了?”單氏抬頭而看,才問一聲:“大蟲在那里?”聲猶未絕,只聽得林中唂喇的一陣怪風,忽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額虎,不歪不斜,正望著張稍當頭撲來。張稍躲閃不及,只叫得一聲“啊呀!”被虎一口銜著背皮,跑入深林受用去了。

單氏驚倒在地,半日方醒。眼前不見張稍,已知被大蟲銜去。始信山中真個有虎,丈夫被虎吃了,此言不謬。心中害怕,不敢前行,認著舊路,一步步哭將轉來。未及出山,只見一個似人非人的東西,從東路直沖出來。單氏只道又是只虎,叫道:“我死也!”望后便倒。耳根邊忽聽說:“娘子,你如何卻在這里?”雙手來扶。單氏睜眼看時,卻是丈夫韋德,血污滿面,所以不像人形。原來韋德命不該死,雖然被斧劈傷,一時悶絕。張稍去后,卻又醒將轉來,掙紥起身,扯下腳帶,將頭裹縛停當,他步出山,來尋張稍講話,卻好遇著單氏。單氏還認著丈夫被虎咬傷,以致如此。聽韋德訴出其情,方悟張稍欺心使計,謀害他丈夫,假說有虎。后來被虎咬去,此乃神明遣來,剿除兇惡。夫妻二人,感謝天地不盡。回到船中,那啞子做手勢,問船主如何不來。韋德夫妻與他說明本末,啞子合著掌,忽然念出一聲“南無阿彌陀佛”,便能說話,將張稍從前過惡,一一說出。再問他時,依舊是個啞子。——此亦至異之事也。韋德一路相幫啞子行船,直到家中。將船變賣了,造一個佛堂與啞子住下,日夜燒香,韋德夫婦終身信佛。后人論此事,詠詩四句:偽言有虎原無虎,虎自張稍心上生。假使張稍心地正,山中有虎亦藏形。

方才說虎是神明遣來,剿除兇惡,此亦理之所有。看來虎乃百獸之王,至靈之物,感仁吏而渡河,伏高僧而護法,見于史傳,種種可據。如今再說一個義虎知恩報恩,成就了人間義夫節婦,為千古佳話。正是:說時節婦生顏色,道破奸雄喪膽魂。

話說大唐天寶年間,福州漳浦縣下鄉,有一人姓勤,名自勵,父母俱存,家道粗足。勤自勵幼年時,就聘定同縣林不將的女兒潮音為妻,茶棗俱已送過,只等長大成親。勤自勵十二歲上,就不肯讀書,出了學堂,專好使槍輪棒。父母單生的這個兒子,甚是姑息,不去拘管著他。年登十六,生得身長力大,猿臂善射,武藝過人。常言: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自有一班無賴子弟,三朋四友,和他檠鷹放鷂,駕犬馳馬,射獵打生為樂。曾一日射死三虎。忽見個黃衣老者,策杖而前,稱贊道:“郎君之勇,雖昔日卞莊李存孝不是過也!但好生惡殺,萬物同情。自古道:人無害虎心,虎無傷人意。郎君何故必欲殺之?此獸乃百獸之王,不可輕殺。當初黃公有道術,能以赤刀制虎,尚且終為虎害。郎君若自恃其勇,好殺不已,將來必犯天道之忌,難免不測之憂矣!”勤自勵聞言省悟,即時折箭為誓,誓不殺虎。

忽一日,獨往山中打生,得了幾項野味而回。行至中途,地名大樹坡,見一黃斑老虎,誤陷于檻阱之中,獵戶偶然未到。其虎見勤自勵到來,把前足跪地,俯首弭耳,口中作聲,似有乞憐之意。自勵道:“業畜,我已誓不害你了。但你今日自投檻阱,非干我事。”其虎眼觀自勵,口中嗚嗚不已。自勵道:“我今做主放你,你今后切莫害人!”虎聞言點頭。自勵破阱放虎,虎得命,狂跳而去。自勵道:“人以獲虎為利,我卻以放虎為仁。我欲仁而使人失其利,非忠恕之道也。”遂將所得野味,置于阱中,空手而回。正是:

得放手時須放手,可施恩處便施恩。

只因勤自勵不務本業,家道漸漸消乏。又且素性慷慨好客,時常引著這伙三朋四友,到家蒿惱,索酒索食。勤公、勤婆愛子之心無所不至,初時猶勉強支持,以后支持不來,只得對兒子說道:“你今年已大長,不思務本作家,日逐游蕩,有何了日?別人家兒子似你年紀,或農或商,胡亂得些進益,以養父母。似你有出氣,無進氣,家事日漸凋零,兀自三兄四弟,酒食征逐。不知做爹娘的將沒作有,千難萬難,就是衣飾典賣,也有盡時。將來手足無措,連爹娘也有餓死之日哩!我如今與你說過,再引人上門時,茶也沒有一杯與他吃了,你莫著急!”勤自勵被爹娘教訓了一遍,嘿嘿無言,走出去了。真個好幾日沒有人上門蒿惱。約莫一月有馀,勤自勵又引十來個獵戶到家,借鍋煮飯。勤公也道:“容他煮罷!”勤婆不肯道:“費柴費火,還是小事,只是才說得兒子回心,清凈了這幾日,老娘心里好不喜歡。今日又來纏帳,開了端,辭得那一個?他日又賠茶、賠酒。老娘支持得怕了,索性做個冷面,莫慣他罷!”勤公見勤婆不允,閃過一邊。勤婆將中門閉了,從門內說道:“我家不是公館,柴火不便,別處去利市。”眾人聞言,只索去了。

勤自勵滿面羞慚,嘆口氣,想道:“我自小靠爹娘過活,沒處賺得一文半文,家中來路又少,也怪爹娘不得。聞得安南作亂,朝廷各處募軍,本府奉節度使文牒,大張榜文,眾兄弟中已有幾個應募去了。憑著我一身本事,一刀一槍,或者博得個衣錦還鄉,也不見得。守著這六尺地上,帶累爹娘受氣,非丈夫之所為也。只是一件,爹娘若知我應募從軍,必然不允。功名之際,只可從權,我自有個道理。”當下瞞過勤公、勤婆,竟往府中投軍。太守試他武藝出眾,將他充為隊長,軍政司上了名字。不一日招募數足,領兵官點名編號,給了口糧,制辦衣甲器械,擇個出征吉日,放炮起身。勤自勵也不對爹娘說知。直到上路三日之后,遇了個縣中差役,方才寫寄一封書信回來。勤公拆書開看時,寫道:男自勵無才無能,累及爹娘。今已應募,充為隊長,前往安南。幸然有功,必然衣錦還鄉。爹娘不必掛念!勤公看畢,呆了半響,開口不得。勤婆道:“兒子那里去了?寫什么言語在書上?你不對我說?”勤公道:“對你說時,只怕急壞了你。兒子應募充軍,從征安南去了。”勤婆笑道:“我說多大難事,等兒子去十日半月后,喚他回來就是了。”勤公道:“婦道家不知利害!安南離此有萬里之遙,音信尚且難通;況他已是官身,此去刀劍無情,兇多吉少。萬一做了沙場之鬼,我兩口兒老景誰人侍奉?”勤婆就哭天哭地起來。勤公也流淚不止。過了數日,林親家亦聞此信,特地自來問個端的。勤公、勤婆遮瞞不得,只得實說了,傷感了一場。林公回去說知,舉家都不歡喜。正是:

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他人分離猶自可,骨肉分離苦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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