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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權學士權認遠鄉姑 白孺人白嫁親生女(2)

翰林靦靦腆腆,冒冒失失進去,見那孺人起來,翰林叫了“姑娘”一聲,唱了一喏,待拜下去。孺人一把扯住道:“行路辛苦,不必大禮。”孺人含著眼淚看那翰林,只見眉清目秀,一表非凡,不勝之喜。說道:“想老身出京之時,你只有兩歲,如今長成得這般好了。你父親如今還健么?”翰林假意掩淚道:“棄世久矣!小侄只為眼底沒個親人,見父親在時曾說有個姑娘嫁在下路,所以小侄到南方來游學,專欲尋訪。昨日偶見月波庵妙通師父說起端的,方知姑娘在此,特來拜見。”孺人道:“如何聲口不像北邊?”翰林道:“小侄在江湖上已久,愛學南言,所以變卻鄉音也。”翰林叫權忠送上禮物。孺人歡喜收了,謝道:“至親骨肉,只來相會便是,何必多禮?”翰林道:“客途乏物孝敬姑娘,不必說起,且喜姑娘康健。昨日見妙通說過,已知姑夫不在了。適間這位是表弟,還有一位表妹,與小侄同庚的,在么?”孺人道:“你姑夫在時已許了人家,姻緣不偶,未過門就斷了,而今還是個沒吃茶的女兒。”翰林道:“也要請相見。”孺人道:“昨日去燒香,感了些風寒,今日還沒起來梳洗。總是你在此還要久住,兄妹之間時常可以相見。且到西堂安下了行李再去。”一邊吩咐排飯,一手拽著翰林到西堂來。打從一個小院門邊經過,孺人用手指道:“這里頭就是你妹子的臥房。”翰林鼻邊悄聞得一陣蘭麝之香,心中好生徯幸。那孺人陪翰林吃了飯,著落他行李在書房中,是件安頓停當了,方才進去。權翰林到了書房中,想道:“特地冒認了侄兒,要來見這女子,誰想尚未得見。幸喜已認做是真,留在此居住,早晚必然生出機會來,不必性急,且待明日相見過了,再作道理。”

且說徐氏丹桂,年正當時,誤了佳期,心中常懷不足。自那七夕燒香,想著牛女之事,未免感傷情緒,兼冒了些風寒,一時懶起。見說有個表兄自京中遠來,他曾見母親說小時有許他為婚之意,又聞得他容貌魁梧,心里也有些暗動,思量會他一面。雖然身子懶怯,只得強起梳妝,對鏡長嘆道:“如此好容顏,到底付之何人也?”有《綿搭絮》一首為證:瘦來難任,寶鏡怕初臨。鬼病侵尋,悶對秋光冷透襟。最傷心靜夜聞砧。慵拈繡嵒,懶撫瑤琴。終宵里有夢難成,待曉起翻嫌曉思沉。梳妝完了,正待出來見表兄。只見兄弟糕兒急急忙忙走將來道:“母親害起急心疼來,一時暈去。我要到街上去取藥,姐姐可快去看母親去!”桂娘聽得,疾忙抽身便走了出房,減妝也不及收,房門也不及鎖,竟到孺人那里去了。

權翰林在書房中梳洗已畢,正要打點精神,今日求見表妹,只聽得人傳出來道:“老孺人一時急心疼,暈倒了。”他想道:“此病惟有前門棋盤街定神丹一服立效,恰好拜匣中帶得在此。我且以子侄之禮入堂問病,就把這藥送他一丸。醫好了他,也是一個討好的機會。”就去開出來,袖在袖里,一徑望內里來問病。路經東邊小院,他昨日見孺人說,已曉得是桂娘的臥房。卻見門開在那里,想道:“桂娘一定在里頭,只作三不知闖將進去,見他時再作道理。”翰林捏著一把汗走進臥房。只見:香奩尚啟,寶鏡未收。剩粉殘脂,還在盆中蕩漾;花鈿翠黛,依然幾上鋪張。想他纖手理妝時,少個畫眉人湊巧。翰林如癡似醉,把桌上東西這件聞聞,那件嗅嗅,好不伎癢。又聞得撲鼻馨香,回首看時,那繡帳牙床、錦衾角枕且是整齊精潔。想道:“我且在他床里眠他一眠,也沾他些香氣,只當親挨著他皮肉一般。”一躺躺下去,眠在枕頭上,呆呆地想了一回。等待幾時,不見動靜,沒些意智,慢慢走了出來。將到孺人房前,摸摸袖里,早不見了那丸藥,正不知失落在那里了。定性想一想,只得打原來路上一路尋到書房里去了。

桂娘在母親跟前守得疼痛少定,思量房門未鎖,妝臺未收,跑到自房里來。收拾已完,身子困倦,揭開羅帳,待要歇息一歇息。忽見席間一個紙包,拾起來打開看時,卻是一丸藥。紙包上有字,乃是“定神丹,專治心疼,神效”幾個字。桂娘道:“此自何來?若是兄弟取至,怎不送到母親那里去,卻放在我的席上?除了兄弟,此處何人來到?卻又恰恰是治心疼的藥,果是蹺蹊!且拿到母親那里去問個端的。”取了藥,掩了房門,走到孺人處來,問道:“母親,兄弟取藥回來未曾?”孺人道:“望得眼穿,這孩子不知在那里頑耍,再不來了。”桂娘道:“好教母親得知,適間轉到房中,只見床上一顆丸藥,紙上寫著‘定神丹,專治心疼,神效’。我疑心是兄弟取來的,怎不送到母親這里,卻放在我的房中?今兄弟兀自未回,正不知這藥在那里來的。”孺人道:“我兒,這‘定神丹’只有京中前門街上有得賣,此處那討?這分明是你孝心所感,神仙所賜。快拿來我吃!”桂娘取湯來遞與孺人,咽了下去。一會,果然心疼立止,母子歡喜不盡。孺人疼痛既止,精神疲倦,蒙蒙的睡了去。

桂娘守在帳前,不敢移動。恰好權翰林尋藥不見,空手走來問安。正撞著桂娘在那里,不及回避。桂娘認做是白家表兄,少不得要相見的,也不躲閃。這里權翰林正要親傍,堆下笑來,買將上去,唱個肥喏道:“妹子,拜揖了。”桂娘連忙還禮道:“哥哥,萬福。”翰林道:“姑娘病體若何?”桂娘道:“覺道好些,方才睡去。”翰林道:“昨日到宅,渴想妹子芳容一見,見說玉體欠安,不敢驚動。”桂娘道:“小妹聽說哥哥到來,心下急欲迎侍,梳洗不及,不敢草率。今日正要請哥哥廝見,恰遇母親病急,脫身不得。不想哥哥又進來問病,幸瞻豐范。”翰林道:“小兄不遠千里而來,得見妹子玉貌,真個是不枉奔波走這遭了。”桂娘道:“哥哥與母親姑侄至親,自然割不斷的。小妹薄命之人,何足掛齒!”翰林道:“妹子芳年美質,后祿正長,佳期可待,何出此言?”此時兩人對話,一遞一來。桂娘年大知味,看見翰林豐姿俊雅,早已動火了八九分,亦且認是自家中表兄妹一脈,甜言軟語,更不羞縮,對翰林道:“哥哥初來舍下,書房中有甚不周到處,可對你妹子說,你妹子好來照料一二。”翰林道:“有甚么不周到?”桂娘道:“難道不缺長少短?”翰林道:“雖有缺少,不好對妹子說得。”桂娘道:“但說何妨?”翰林道:“所少的,只怕妹子不好照管。然不是妹子,也不能照管。”桂娘道:“少甚東西?”翰林笑道:“晚間少個人作伴耳。”桂娘通紅了面皮,也不回答,轉身就走。翰林趕上去一把扯住道:“攜帶小兄到繡房中,拜望妹子一拜望,如何?”桂娘見他動手動腳,正難分解,只聽得帳里老孺人開聲道:“那個在此說話響?”翰林只得放了手,回首轉來道:“是小侄問安。”其時桂娘已脫了身,跑進房里去了。

孺人揭開帳來,看見了翰林,道:“原來是侄兒到此。小兄弟街上未回,妹子怎不來接待?你方才卻和那個說話?”翰林心懷鬼胎,假說道:“只是小侄,并沒有那個。”孺人道:“這等,是老人家聽差了。”翰林心不在焉,一兩句話,連忙告退。孺人看見他有些慌速失張失志的光景,心里疑惑道:“起初我服的定神丹出于京中,想必是侄兒帶來的,如何卻在女兒房內?適才睡夢之中分明聽得與我女兒說話,卻又說道沒有。他兩人不要曉得前因,輒便私自往來,日后做出夠當。他男長女大,況我原有心配合他的。只是侄兒初到,未見怎的,又不知他曾有妻未,不好就啟齒。且再過幾時,看相機會圓成罷了。”躊躕之間,只見糕兒拿了一貼藥走將來,道:“醫生入娘賊出去了!等了多時才取這藥來。”孺人嗔他來遲,說道:“等你藥到,娘死多時了。今天幸不疼,不吃這藥了。你自陪你哥哥去。”糕兒道:“那哥哥也不是老實人。方才走進來撞著他,卻在姐姐臥房門首東張西張,見了我,方出去了。”孺人道:“不要多嘴!”糕兒道:“我看這哥哥也標致,我姐姐又沒了姐夫,何不配與他了,也完了一件事,省得他做出許多饞勞喉急出相。”孺人道:“孩子家恁地輕出口!我自有主意。”孺人雖喝住了兒子,卻也道是有理的事,放在心中打點,只是未便說出來。

那權翰林自遇桂娘兩下交口之后,時常相遇,便眉來眼去,彼此有情。翰林終日如癡似狂,拿著一管筆寫來寫去,茶飯懶吃。桂娘也日日無情無緒,懨懨欲睡,針線慵拈。多被孺人看在眼里。然兩個只是各自有心,礙人耳目,不曾做甚手腳。

一日,翰林到孺人處去,恰好遇著桂娘梳妝已畢,正待出房。翰林闌門迎著,相喚了一禮。翰林道:“久聞妹子房闥精致,未曾得造一觀。今日幸得在此相遇,必要進去一看。”不由分說,望門里一鉆,桂娘只得也走了進來。翰林看見無人,一把抱住道:“妹子慈悲,救你哥哥客中一命則個!”桂娘不敢聲張,低低道:“哥哥尊重。哥哥不棄小妹,何不央人向母親處求親?必然見允。如何做那輕薄模樣!”翰林道:“多蒙妹子指教,足見厚情。只是遠水救不得近火,小兄其實等不得那從容的事了。”桂娘正色道:“若要茍合,妹子斷然不從!他日得做夫妻,豈不為兄所賤?”灊脫了身子,望門外便走,早把個云髻扭歪,兩鬢都亂了。急急走到孺人處,喘氣尚是未息。孺人見了,覺得有些異樣,問道:“為何如此模樣?”桂娘道:“正出房來,撞見哥哥后邊走來,連忙先跑,走得急了些個。”孺人道:“自家兄妹,何必如此躲避?”孺人也只道侄兒就在后邊來,卻又不見到。原來沒些意思,反走出去了。孺人自此又是一番疑心,性急要配合他兩個,只是少個中間合撮的人。猛然想道:“侄兒初到時,說道見妙通師父說了,才尋到我家來的。何不就叫妙通來與他說知其事,豈不為妙?”當下就吩咐兒子糕兒,叫他去庵中接那妙通,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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