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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吳學究雙掌連環計宋公明三打祝家莊(2)

話分兩頭。且說撲天雕李應恰將息得箭瘡平復,閉門在莊上不出,暗地使人常常去探聽祝家莊消息,已知被宋江打破了,驚喜相半。只見莊客入來報說:“有本州知府帶領三五十軍漢到莊,便問祝家莊事情。”李應慌忙叫杜興開了莊門,放下吊橋,迎接入莊李應把條白絹搭膊絡著手,出來迎迓,邀請進莊里前廳。知府下了馬,來到廳上,居中坐了。側首坐著孔目;下面一個押番,幾個虞候;階下盡是許多節級牢子。李應拜罷,立在廳前。知府問道:“祝家莊被殺一事,如何?”李應答道:“小人因被祝彪射了一箭,有傷左臂,一向閉門,不敢出去,不知其實。”知府道:“胡說!祝家莊見有狀子告你結連梁山泊強寇,引誘他軍馬打破了莊,前日又受他鞍馬羊酒,彩緞金銀;你如何賴得過?”李應告道:“小人是知法度的人,如何敢受他的東西?”知府道:“難信你說!且提去府里,你自與他對理明白!”叫喝教獄卒牢子,“捉了!帶他州里去與祝家分辯!”兩下押番虞侯把李應縛了。眾人簇擁知府上了馬。知府又問道:“那個是杜主管杜興?”杜興道:“小人便是。”知府道:“狀上也有你名,一同帶去。也與他鎖了。”一行人都出莊門。當時拿了李應、杜興、離了李家莊,不停地解來。行不過三十余里,只見林子邊撞出宋江、林、花榮、楊雄,石秀一班人馬攔住去路。林沖大喝道:“梁山泊好漢合伙在此!”那知府人等不抵敵、撇了李應、杜興逃命去了。宋江喝叫趕上。眾人趕了一程,回來說道:“我們若趕上時,也把這個鳥知府殺了;但已不知去向。”便與李應、杜興解了縛索,開了鎖,便牽兩匹馬過來,與他兩個騎了。宋江便道:“且請大官人上梁山泊躲幾時如何?”李應道:“卻是使不得。知府是你們殺了,不干我事。”宋江笑道:“官司里怎肯與你如此分辯?我們去了,必然要負累了你。既然大官人不肯落草,且在山寨稍停幾日,打聽得沒事了時,再下山來未遲。”當下不由李應、杜興不行。大隊軍馬中間如何回得來?一行三軍人馬迤邐回到梁山泊了。寨里頭領晁藝等眾人擂鼓吹笛,下山來迎接,把了接風酒,都上大寨里聚義廳上扇圈也似坐下。請上李應,與眾頭領亦都相見了。兩個講禮已罷,李應稟宋江道:“小可兩個已送將軍到大寨了;既與眾頭領亦都相見了;在此趨侍不妨,只不知家中老小如何,可教小人下山則個。”吳學究笑道:“大官人差矣。寶眷己都取到山寨了。貴莊一把火已都燒做白地,大官人回到那里去?”李應不信,早見車仗人馬隊隊上山來。李應看時,見是自家的莊客并老小人等。李應連忙來問時,妻子說道:“你被知府捉了來,隨后又有兩個巡檢引著四個都頭,帶三百來士兵,到來抄扎家私;把我們好好地叫上車子,將家里一應有箱籠牛羊馬匹驢騾等項都拿了去;又把莊院放起火來都燒了。”李應聽罷,只得叫苦。晁蓋、宋江都下廳伏罪道:“我等兄弟們端的久聞大官人好處,因此行出這條計來。萬望大官人情恕。”李應見了如此言語,只得隨順了。宋江道:“且請宅眷后廳耳房中安歇。”李應又見廳前廳后這許多頭領亦有家眷老小在彼,便與妻子道:“只得依允他過。”

宋江等當時請至廳前敘說閑話,眾皆大喜。宋江便取笑道:“大官人,你看我叫過兩個巡檢并那知府過來相見。那扮知府的是蕭讓;扮巡檢的兩個是戴宗、楊林;扮孔目的是裴宣;扮虞侯的是金大監、侯健。又叫喚那個四個都頭,是李俊、張順、馬麟,白勝。李應都看了,目瞪口呆,言語不得。

宋江喝叫小頭目快殺牛宰宰馬與大官人陪話,慶賀新上山的十二位頭領:乃是李應、孫立、孫新、解珍、解寶、鄒淵、鄒閏、杜興、樂和、時遷、扈三娘,顧大嫂。女頭領同樂大娘子,李應宅眷,另做一席在后堂飲灑。大小三軍自有犒賞。正廳上大吹大擂,眾多好漢飲酒至晚方散。新到頭領俱各撥房安頓。次日又作席面會請眾頭領作主張。

宋江喚王矮虎來說道:“我當初在清風寨時許下你一頭親事,懸掛在心中,不曾完得此愿。今日我父親有個女兒,招你為婿。”宋江自去請出宋太公來,引著一丈青扈三娘到筵前。宋江親自與他陪話,說道:“我這兄弟王英,雖有武藝,不及賢妹。是我當初曾許下他一頭親事,一向未曾成得。今日賢妹認義我父親了。眾頭領都是媒人,今朝是個良辰吉日,賢妹與王英結為夫婦。”一丈青見宋江義氣深重,推不得。兩口兒只得拜謝了。晁蓋等眾人皆喜,都稱領宋公明真乃有德有義之士。當日盡皆筵席,飲酒慶賀。正飲宴間,只見山下有人來報道:“朱貴頭領酒店里有個鄆城縣人在那里,要來見頭領。”晁蓋、宋江聽得報了,大喜道:“既是這恩人上山來入伙,足遂平生之愿!”正是:恩讎不辨非豪杰,黑白分明是丈夫。畢竟來的是鄆城縣甚么人,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插翅虎枷打白秀英美髯公誤失小衙內

話說宋江主張一丈青與王英配為夫婦,眾人都稱贊宋公明仁德,當日又設席慶賀。正飲宴間只見朱貴酒店里使人上山來,報道:“林子前大路上一伙客人經過,小嘍羅出去攔截,數內一個稱是鄆城縣都頭雷橫。朱頭領邀請住了,見在店里飲分例酒食,先使小校報知。”晁蓋、宋江聽了大喜,隨即同軍師吳用三個下山迎接。朱貴早把船送至金沙灘上岸。宋江見了,慌忙下拜,道:“久別尊顏,常切思想。今日緣何經過賤處?”雷橫連忙答禮道:“小弟蒙本縣差遣往東昌府分干回來,經過路口,小嘍羅攔討買路錢,小弟提起賤名,因此朱兄堅意留住。”宋江道:“天與之幸!”請到大寨,教眾頭領都相見了,置酒管待。一連住了五日,每日與宋江閑話。

晁蓋動問朱仝消息。雷橫答道:“朱仝見今參做本縣當牢節級,新任知縣好生歡喜。”宋江宛曲把話來說雷棋上山入伙。雷棋推辭:“老母年高,不能相從。待小弟送母終年之后,再來相投。”雷橫當下拜辭了下山。宋江等再三苦留不住。眾頭領各以金帛相贈;宋江、晁蓋自不必說。雷棋得了一大包金銀下山,眾頭領都送至路口辭別,把船渡過大路,自回鄆城縣了,不在話下。

且說晁蓋、宋江回至大寨聚義廳上,起請軍師吳學究定議山寨職事。吳用已與宋公明商議已定,次日會合眾頭領聽號令。先撥外面守店頭領,宋江道:“孫新、顧大嫂原是開酒店之家,著令夫婦二人替回童威、童猛別用。”再令時遷去幫助石勇,樂和去幫助朱貴,鄭天壽去幫助李立。東西南北四座店內賣酒賣肉,每店內設有兩個頭領,招待四方入伙好漢。一丈青王矮虎,后山下寨,監督馬匹。金沙灘小寨,童威、童猛弟兄兩個守把。鴨嘴灘小寨,鄒淵、鄒閏叔侄兩個守把。山前大路,黃信、燕順部領馬軍下寨守護。解珍、解寶守把山前第一關。杜遷、宋萬守把宛子城第二關。劉唐、穆弘守把大寨口第三關。阮家三雄守把山南水寨。孟康仍前監造戰船。李應、杜興蔣敬總管山寨錢糧金帛。陶宗旺、薜永監筑梁山泊內城垣雁臺。侯健專管監造衣袍鎧甲旌旗戰襖。朱富,宋清提調筵宴。穆春、李云監造屋宇寨柵。蕭讓、金大堅掌管一應賓客書信公文。

裴宣專管軍政,司賞功罰罪。其余呂方、郭盛、孫立、歐鵬、鄧飛、楊林、白勝分調大寨八面安歇。晁蓋、宋江、吳用居于山頂寨內。花榮、秦明居旒山左寨內。林沖、戴宗居于山右寨內。李俊、李逵居于山前,張橫、張順居于山后。楊雄、石秀守護聚義廳兩側。一班頭領分撥已定,每日輪流一位頭領做筵宴慶賀。山寨體統甚是齊整。

再說雷棋離了梁山泊,背了包裹,提了樸刀,取路回到鄆城縣。到家參見老母,更換些衣服,帶了回文,逕投縣里來拜見了知縣,回了話,銷繳公文批帖,且自歸家暫歇;依舊每日縣中書畫卯酉,聽侯差使。因一日行到縣衙東首,只聽得背后有人叫道:“都頭幾時回來?”雷橫回過臉來看時,卻是本縣一個幫閑的李小二。雷橫答道:“我才前日來家。”李小二道:“都頭出去了許多時,不知此處近日有個東京新來打踅的行院,色藝雙絕,叫做白秀英。那妮子來參都頭,值公差出外不在。如今見在勾欄里,說唱諸般宮調。每日有那一般打散,或是戲舞,或是吹彈,或是歌唱,賺得那人山人海價看。都頭如何不去看一看?端的是好個粉頭!”

雷橫聽了,又遇心閑,便和那李小二到勾欄里來看。只見門首掛著許多金字帳額,旗桿吊著等身靠背。入到里面,便去青龍頭上第一住坐了。看戲臺上,做笑樂院本。那李小二,人叢里撇了雷橫,自出外面趕碗頭腦去了。院本下來,只見一個老兒里著磕腦兒頭巾,穿著一領茶褐羅衫,系一條皂條,拿把扇子上來開科道:“老漢是東京人氏,白玉喬的便是。如今年邁,只憑女兒秀英歌舞吹彈,普天下伏侍看官。”鑼聲響處,那白秀英早上戲臺,參拜四方;拈起鑼棒,如撒豆般點動;拍下一聲界方,念出四句七言詩道:新鳥啾啾舊鳥歸,老羊贏瘦小羊肥。人生衣食真難事,不及鴛鴦處處飛!雷橫聽了,喝聲彩。那白秀英便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寫著這場話本,是一段風流蘊藉的格范,喚做‘豫章城雙漸趕蘇卿。’”說了開話又唱,唱了又說,合棚價眾人喝乎不絕。那白秀英唱到務頭,這白玉喬按喝道:“‘雖無買馬博金藝,要動聽明監事人。’看官喝乎是過去了,我兒,且下回一回,下來便是襯交鼓兒的院本。”白秀英拿起盤子,指著道:“財門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過,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過。”白玉喬道:“我兒且走一遭,看官都待賞你。”白秀英托著盤子,先到雷橫面前。雷橫便去身邊袋里摸時,不想并無一文。雷橫道:“今日忘了,不曾帶得些出來,明日一發賞你。”白秀英笑道:“‘頭醋不釅二醋薄。’官人坐當其位,可出個標首。”雷橫通紅了面皮,道:“我一時不曾帶得出來,非是我拾不得。”白秀英道:“官人既是來聽唱,如何不記得帶錢出來?”雷橫道:“我賞你三五兩銀子,也不打緊;卻恨今日忘記帶來。”白秀英道:“官人今日眼見一文也無,提甚三五兩銀子!正是教俺‘望梅止喝,’‘畫餅充饑!’”白玉喬叫道:“我兒,你自沒眼,不看城里人村里人,只顧問他討甚么!且過去問曉事的恩官告個標首。”雷橫道:“我怎地不是曉事的?”白玉喬道:“你若省得這子弟門庭時,狗頭上生角!”眾人齊和起來。雷橫大怒,便罵道:“這忤奴,怎敢辱我!”白玉喬道:“便罵你這三家村使牛的,打甚么緊!”有認得的,喝道:“使不得!這個是本縣雷都頭。”白玉喬道:“只怕是‘驢筋頭!’”雷橫那里忍耐得住,從坐椅上直跳下戲臺來揪住白玉喬,一拳一掌,便打得唇綻齒落。眾人見打得兇,都來解拆,又勸雷橫自回去了。勾欄里人一盡都散。

原來這白秀英和那新任知縣衙舊在東京兩個來往,今日特地在鄆城縣開勾欄。那花娘見父親被雷橫打了,又帶重傷,叫一乘轎子,逕到知縣衙內訴告:“雷橫歐打父親,攪散勾欄,意在欺騙奴家!”

知縣聽了,大恕道:“快寫狀來!”這個喚做“枕邊靈。”

便教白玉喬寫了狀子,驗了傷痕,指定證見。本處縣里有人都和雷橫好的,替他去知縣處打關節。怎當那婆娘守定在縣內,撒嬌撒癡,不由知縣不行;立等知縣差人把雷橫捉拿到官,當廳責打,取了招狀,將具枷來枷了,押出去號令示眾。那婆娘要逞好手,又去把知縣行說了,定要把雷橫號令在勾欄門首。第二日那婆娘再去做場,知縣教把雷橫號令在勾欄門首。這一班禁子人等都是雷棋一般的公人,如何肯扒他。這婆娘尋思一會:“既是出名奈何了他,只是一怪!”走出勾欄門去茶坊里坐下,叫禁子過去,發話道:“你們都和他有首尾,卻放他自在!知縣相公教你們扒他,你倒做人情!少刻我對知縣說了,看道奈何得你們不!”

禁子道:“娘子不必發怒,我們自去扒他便了。”白秀英道:“恁地時,我自將錢賞你。”禁子們只得來對雷橫說道:“兄長,沒奈何且胡亂一回。”把雷橫扒在街上。人鬧里,恰好雷橫的母親正來送飯;看見兒子吃他扒在那里,便哭起來,罵那禁子們道:“你眾人也和我兒一般在衙門里出入的人,錢財真這般好使!誰保得常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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