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機的根源在于資本主義靈魂的淪喪？

美國金融系統的“三聚氰胺”是什么？

美國政府為何救AIG，不救雷曼兄弟？

資本主義為什么遭遇信心危機？

真的是全球社會主義化嗎？

一、資本主義的靈魂

最近，大家最關心的話題就是全球金融危機。但我相信很多人都有一種困擾，什么困擾呢？就是看遍了報紙，看完了電視，卻基本上不知所云。很多講華爾街問題的報道或電視節目，我看了以后，只有搖頭嘆氣的份兒。第一，怎么發生的，沒說清楚；第二，怎么處理的，沒談明白；第三，對中國有什么影響，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我相信很多老百姓都是一頭霧水，只知道了一個名詞，叫次貸危機或者國際金融危機。

為了彌補媒體報道以及討論方面的不足，我想跟大家談談最本質的問題。為什么會發生這種現象？你相不相信在媒體上所看到的原因，都是一些表面現象，都是不對的？所謂次貸危機所引發的國際金融危機，其最本質的原因，就在于它違反了資本主義的靈魂。那么，你認為資本主義的靈魂是什么？

你也許認為是自由競爭、民主、議會、憲法，等等。但是，不對，這些都是表面現象。我們這么多年的經濟發展中所出現的諸多問題，都與我們不了解資本主義的靈魂有著重大關系。現在，我就以資本主義的靈魂為開端來告訴大家，為什么會產生金融危機。這源于資本主義的靈魂——信托責任。什么是信托責任？就是每一個人內心深處，對國家、對民族、對百姓，以及對我們所在公司的股東——也就是中小股民，要存有一份責任感。這種責任感是很難說清楚的，是無法定量分析的，它就是你的良心。

1.“請向我們收稅”

這聽起來可能有些空泛，你甚至根本就不相信這是資本主義的本質。為了強化我的觀點，在談金融危機之前，我先談一個對比：什么是我心目中的信托責任？什么是美國大多數老百姓心目中的信托責任？

2001年，美國政府，也就是美國小布什總統，希望通過一個法案，這個法案將使得富人的遺產稅被減免。也就是說其終極目的是幫助這些富人，讓他們可以把遺產完整地交給他們的下一代，不用繳稅。試想一下，如果這種事發生在我們國家的話，你認為我們國家的富人們會做何反應？是不是應該很激動？太好了！我不用繳稅了，我可以把我所有的財產都留給我的子女了！我相信會是這樣的。可是你知道美國的富豪是如何反應的？你想象一下。這群美國富豪所表現出來的信托責任，對國家、民族以及百姓的信托責任讓我為之動容，讓我為之感動。我們在這方面宣傳得太少了，我們一向只宣傳資本主義的自私自利，但那都是表面現象，甚至是副作用。我們從來不談資本主義的本質或靈魂。

請注意，在2001年，《紐約時報》刊登了一則廣告，廣告的中文意思是：“請向我們收稅。”請向我們收稅，這是誰登的廣告？是美國120名最有錢的富豪，包括我們所熟悉的巴菲特、比爾·蓋茨、索羅斯，以及洛克菲勒家族，等等。我們國人所熟知的這些富豪們同時簽名，一致反對小布什總統的做法，他們認為小布什總統的做法是錯的，請美國政府來向他們征收遺產稅。他們完全無法贊同美國總統的提議，他們認為取消遺產稅將使得他們的后代子孫不勞而獲。如果是我們，可能會覺得不勞而獲很好，但他們說這是不對的，我們的孩子不勞而獲，會使得我們這些人永遠富有，而窮人永遠是窮人，這違反社會的公平原則。這些有錢人講的話，不像他們講的，而像社會慈善家講的。他們認為，取消遺產稅的做法還將使美國政府在未來10年內，減少8500億美元的稅收收入，而這會導致政府減少社會保障、教育等有利于國計民生的政策的推行。更可怕的是，如果免征遺產稅以后，政府缺錢怎么辦？那就有可能要向窮人征稅，進一步造成社會不公平。

我再次提醒大家，這是美國120個最有錢的所謂既得利益者講的話。他們說，這種政策將使慈善基金的運作受到影響，因為很多人可能會把錢留給子女，而不捐給慈善基金。因此這120個人堅決反對小布什總統的做法。要不是因為這120個最有錢的富豪游說美國參議院的話，這個法案在第一年就通過了。由于這些人的影響力讓美國的參議員們受到了震撼，受到了影響。巴菲特講的一句話最有意思，他說，美國政府取消遺產稅是個非常可怕的錯誤，就好比挑選2000年奧運會金牌得主的兒子去參加2020年奧運會一樣。不是挑選最優秀的運動員去參加奧運會，而是挑選上幾屆奧運會冠軍的兒子、女兒來參加奧運會。也就是說，他們認為，他們如果把錢留給自己的子女，這些子女不一定是這個社會最優秀的人，由他們來掌管這些財產對國家是有害的。

因此他們愿意把錢拿出來，讓美國政府有更多的經費發展教育事業，讓社會上最有能力的人來繼承這筆財富，這才是美國未來的立國之道。2007年6月27日，巴菲特在希拉里競選總統的籌款晚會上講了一句話，大力抨擊了美國政府的稅收政策。巴菲特說，美國政府對于有錢人征收的稅負太低，他本人2006年的收入為4600萬美元，個人所得稅稅率只有17%。而他的秘書年收入只有6萬美元，稅率卻高達30%，他認為這是嚴重的不公平。

這就是美國人引以為傲的資本主義的靈魂。是什么呢？是對國家、民族、百姓的信托責任，他們認為他們作為富人，應該具有深切的民族責任感。他們的財富是取之于社會的，因為是社會給他們機會讓他們發財，所以最后他們將還之于社會。

像比爾·蓋茨，他只給他的子女留下1000萬美元以及一座大概價值一億美元的家族住宅，其他的財產全部捐給慈善基金。巴菲特也把80%~90%的財產捐給了慈善基金。因為他們認為這是取之于社會，還之于社會。公益基金對于美國未來的發展關系重大，這就是美國。

2.中國國企改革為何不盡如人意

信托責任是非常重要的。為什么我們的國企改革到最后不盡如人意？我發現，很多國有企業的老總，企業做不好就說是體制的問題，怪國家；企業做得好，就把功勞收歸己有。我們很多媒體甚至很多學者說，國企老總做不好是應該的，為什么？因為錢太少了。2008年上半年，“大小非”的問題沖擊中國股市，刺激了廣大股民，在股價不斷大跌的情況之下，我們很多上市公司的高管竟然大量拋售股票。我想請問，這些人的信托責任在哪里？他們心目中有沒有這120位美國富豪那么一丁點兒對國家、民族以及中小股民或者老百姓的信托責任，有沒有？

我再問各位一句話，你們很多人身為企業家，知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痛苦是什么？讓我告訴你：第一，你本人可能是缺乏信托責任的；第二，你的員工一樣是缺乏信托責任的。這么多年來，我們的老百姓被灌輸的是什么樣的觀念？東西是自己的才能做得好，不是自己的就做不好。比如說國企，因為所有權不是你的，所以做不好。那怎么樣才能做得好呢？送給你就能做得好了。這叫什么？這叫管理人收購。你要知道這種觀念完全有悖于信托責任，這種觀念最終的受害者就是我們的民營企業。想想看，公司雖然是你個人的，你有動力做好了，可是員工呢？公司屬于員工嗎？屬于你的副總嗎？屬于你的經理嗎？屬于你的工人嗎？都不屬于。我再請問民營企業家一句話，公司既然不是他們的，他們是不是就可以不做好呢？讓我告訴你，民營企業最大的困擾之一就是員工缺乏信托責任。而企業家最大的問題是對員工缺乏信托責任，對國家、對民族也同樣缺乏信托責任。這就是為什么很多民營企業家天天在罵，說員工從來不為他著想，他跟員工無法溝通。這一切是為什么？就是因為缺乏信托責任為基礎，為靈魂。

二、美國垃圾債券風波

我以前講這些話，有人認為我是在唱高調，等經濟真正步入衰退，等你真正經歷過這一切，你才會發現，我們這么多年來確實忽略了資本主義的靈魂。講到這里，我相信大家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基礎，知道為什么會產生這次金融危機，或者叫金融海嘯、金融大地震。其真正原因，就是華爾街的當權者缺乏信托責任，變得過于貪婪，而闖下了滔天大禍。

請大家注意一下，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我本人在1990年的時候就經歷過一次這種風波，當時叫做什么？叫做美國垃圾債券風波。什么叫垃圾債券？美國的債券都是有評級的，美國有兩家權威的評級機構，一家是穆迪，一家是標準普爾。按照它們對債券評級的標準，最好是三個A、兩個A、一個A或者三個B，只有這種評級的債券才被稱為投資級的債券。它們呼吁投資人只能投資這種投資級的債券。

除此之外的債券叫什么呢？叫垃圾債券。垃圾債券還有不同的評級，包括最好的垃圾債券和最差的垃圾債券。從1990年開始的垃圾債券危機，一直到這一次的次貸危機，其主要原因都是因為華爾街的大亨們喪失了信托責任，過于貪婪的結果。他們完全違反了過去的鐵律，為了賺錢，將整個人類社會推到了這一頁，利用各種方式推到了這一頁。

1990年，有一家在當時極負盛名的投資銀行——德崇證券被美國政府清盤了。所以這家投行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但在當時是聲名顯赫的，非常著名的大投行之一。這家投行專門找那些信用欠佳的公司，比如說評級為BB、B、C這種信用不好的公司，幫它們發行公司債券。這些公司債券，當時學界就稱之為垃圾債券。這些垃圾債券就由德崇證券承銷，每做一筆交易可以收1%~3%的手續費。因此交易做得越多，德崇證券賺錢就越多。它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這種做法將摧毀這個國家，摧毀這個民族。最終會傷害到多少老百姓？它不想，它一心一意只是貪婪地想賺錢，完全喪失了信托責任。做垃圾債券，垃圾市場，垃圾債券的市場。把這些垃圾債券大筆大筆地承銷出去，賣給誰？賣給美國的儲蓄銀行。

最終沒過多久，整個事件爆發出來，那時我已經取得博士學位了，正在紐約大學當教授。當時的風波并不大。因為真正買垃圾債券的，都是儲蓄銀行，所以造成了儲蓄銀行的大量倒閉。但是美國政府對于儲蓄銀行的存款賬戶是有保障的，10萬美元以下，都由政府來買單，因此當時沒有發生大的金融危機，只是像打雷一樣就過去了。德崇證券當場被調查、清盤，而德崇證券當時負責承銷、創造垃圾債券的負責人，號稱垃圾債券大王的邁克爾·米爾肯也被美國法院判刑，重刑10年，這場危機就這樣消除了。

三、次級債的鏈條

這種貪婪所造成的危機，在當時并沒有受到太大的重視，原因在哪里呢？在于美國政府這么多年的執政理念。尤其是因為當時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的主席，也就是美國中央銀行的總裁格林斯潘。格林斯潘這個人一向以自由放任為原則，他是不強調信托責任的，我相信歷史會重新評判格老的功過。你不強調信托責任，只強調自由放任，你可以放任華爾街為所欲為，可是經過十余年的積累，這一次，事情可鬧大了，為什么鬧大？同樣是投資銀行，同樣又違反了債券評級制度，又把全美國從投資級的債券推向了垃圾債券。

但這次的垃圾債券跟以前不同，以前是公司的垃圾債券，公司一旦清盤是非常麻煩的。比如說，對垃圾債券持有人而言，他們通常拿不到什么錢，因為銀行貸款是需要優先賠償的，銀行貸款之后還有級別較高的借款人。垃圾債券排名非常靠后，因此對于一家倒閉的公司來說，一清盤之后所剩無幾，垃圾債券持有人通常得不到賠償。

這次不同，這次同樣是由于華爾街的貪婪，但是它們搞出了新花樣，轉了一個彎，讓你看不出來是垃圾債券，并且創造出一個非常華麗的名詞，叫做房地產抵押債券，說你買這個債券，有房地產替你擔保，你不用擔心。而且房地產貸款比例是70%，用100%的房地產來擔保70%的債務，你擔心什么呢？你完全不用擔心。但是我告訴各位，那只是一個幌子，一個招牌，其背后真正的意義是什么？次貸危機就是由此引發的。

這些貪婪之徒為了自己賺取手續費，竟然創造出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次級債系統。在此之前，美國的債務系統是什么樣的呢？美國是一個負債率很高的國家，美國家庭的負債比例之高令人震驚，占全美國GDP的95%以上。美國的老百姓喜歡借錢，包括借錢買房子，用信用卡買汽車，等等。喜歡借錢并沒有錯，只要這個社會依然具有信托責任，借錢就沒有問題。

以前大家是怎么借錢的呢？一群信用良好的人想借錢，比如要買房子或者買汽車，想借一萬美元。他們需要通過中介機構來借，中介機構要做什么？要負責收集材料，包括收入證明、稅單等等，看你夠不夠資格借款，中介機構負責進行第一關的審核，它如果認為申請人夠資格借款的話，就會把資料拿到下一關去，那就是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