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家里的條件逐漸好轉，劉宇慢慢也養成了一些不好的習慣。

偷偷學著同學的樣子抽煙，好像不會抽煙就更不合群。劉宇還學會了攀比，暗自與同學較勁兒，球鞋非阿迪耐克不穿，MP3一定要索尼的，自行車必須捷安特的，電子表最次也得是卡西歐的，可唯獨在手機這個問題上，劉宇的愿望落空了。

眼看著班里男女同學幾乎人手一部手機，可父親劉長根怎么都不答應給劉宇配一部，理由很簡單，老劉認為手機對于中學生來說毫無用處，只會使學習分心，百害而無一利。

為此，劉宇曾三天沒和父親說話，一口氣堵在胸口。

今天晚上吃完飯，趁著父母還沒回來，劉宇偷偷在陽臺抽了根煙，然后回到自己房間練習“BJ話”，不想，卻招來父親一頓教訓。

在學校的種種委屈瞬間涌上來，劉宇再也控制不住，眼圈一紅，對父親嘶吼。“爸！你們為啥從來沒教我說普通話，你知道我去了學校之后，同學們有多看不起我么！他們笑話我，排擠我，我甚至在學校連一個朋友都沒有！我想要個手機你都不給我買，同學更看不起我了！我……我恨你！”

劉宇用家鄉話喊著，眼淚已經委屈地掉下來。

老劉媳婦兒聽見兒子的叫聲，慌忙從廚房跑了過來。

老劉脾氣也上來了，掄起大巴掌就要往下砸過去，卻硬生生停在兒子的腦瓜頂，老劉媳婦兒一把將老劉胳膊抱住，趕忙勸著，“哎呀，你爺倆弄啥嘞！”

老劉緩緩胸口的氣，指著劉宇的鼻子。“中！你小子今天算是和我說實話了，我還納悶兒為啥前幾天不搭理我呢！你爸今天就明確告訴你小子，我帶你來BJ是學好的，不是讓你學攀比學虛榮的！

“你說你在學校受委屈，被歧視，如果你學習好了，成績上去了，我看誰還有臉看不起你？！還是你自己不爭氣！看看你爸我，我靠自己的雙手養活一家人，吃的穿的用的，啥都給你最好的，你要不信你回河南老家去看看，去轉轉，你的叔伯兄弟們都過的什么日子！”老劉越說越激動，又想伸手去打劉宇，被媳婦兒一把攔下。

“今天要不是你媽在跟前兒攔著，我非得收拾你個小崽子不中！你小子聽好了，在學校里拿出成績來，其他說啥都沒用，你只要學習好，你想要你爸的命，我都給你！但你要是不學好，光琢磨這些歪門邪道，我一腳把你踢回河南去！”

老劉氣得一轉身走去陽臺抽煙，剩下劉宇小聲抽泣著，老劉媳婦兒來到兒子跟前，心疼地撫摸著劉宇的頭，安慰兒子。“娃啊，別哭了，你爸說的在理，你還小，同學之間有啥看不起看得起啊，雖然咱是外地的，可只要咱學習好，沒人敢看不起咱。別哭了啊，媽再給你弄點飯……”

說完，拉著劉宇的手一起走進廚房。

陽臺上，老劉正夾著煙，看著入夜的小區萬家燈火，窗影晃動，不禁心中感慨。

想想來BJ已經快十年了，歷經多少酷暑寒冬，被流氓欺負過，也遭受過本地人數不清的白眼，被城管追趕過，還被同行排擠過，總得來說，那些痛苦心酸的過往，自己連做夢都不想再重溫一遍。

剛才聽了兒子那番話，老劉聯想到這些年自己和媳婦兒受過的委屈，都可以用火車皮來拉。

是啊，就算來BJ十年了，又能怎樣，文化和習俗還是格格不入。

是啊，就算現在比以前日子寬裕很多，可又能怎樣，外地人終究是外地人，是不可能融入BJ人的圈子里去的。

劉長根不禁懷疑起自己，讓兒子在這樣的環境里讀書成長，是否真的正確。

“娃沒有了從前的開朗和快樂，變得陌生了，是我錯了，還是他錯了？”老劉心中充滿了疑問。

關瑞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因為，今晚將是他和蘇達的第一次見面，這是秦怡上次無奈答應自己的。

關瑞下午沒去公司，自己在家洗了澡，挑選了一身自己家工廠定制的男士商務套裝，整理發型，佩戴領帶和袖扣，確保自己渾身上下散發出一個明確的信號：我很得體，我很優秀。

臨近和秦怡提前約好的傍晚六點，關瑞開著路虎離開公寓。

約會地點在朝內大街一家意大利餐廳，這是關瑞與客戶談生意的固定地點。

停好車，關瑞對著后視鏡再次整理了發型，確認萬無一失，下車走進了餐廳。

餐廳里人不算多，客人們都在小聲交談，從容用餐，悠揚的輕音樂飄蕩著，透出餐廳的高雅和別致。

秦怡正和一個紅臉的男子在遠處并排而坐，低聲交談著什么。

關瑞拽了拽衣領，雙手插兜，從容地走了過去。

秦怡看見關瑞過來，拉著紅臉男子一起站起來。

“蘇達，這是關瑞，我的大學同學，現在是我的老板。”秦怡給蘇達介紹著。

關瑞微笑著伸出右手，與蘇達握在一起。

關瑞迅速掃視了一遍蘇達：高高的個子，比自己高出半頭，一身隨意的牛仔褲和休閑裝，消瘦的臉龐，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一臉憨厚的笑容此刻正展現在自己面前。

“你好，蘇達。”

“你好，關瑞。”

打過招呼，三人一起坐下。

關瑞招呼服務生過來，熟練地點了餐，又要了瓶波爾多的紅酒，然后把服務生打發走。

“哦，這家是我經常和商務伙伴談事的地方，環境還不錯，尤其他家的牛排做得非常好，火候兒掌握得恰如其分，口感極佳，一會一起嘗嘗。”關瑞說。

“咳，關瑞，用不著那么客氣，隨便要點吃的喝的，聊聊天就行了。”秦怡硬著頭皮，沒話找話說。

蘇達呵呵一笑。“關瑞，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喊你關總了。我對西餐也不太懂，這兒的環境反而讓我覺得不自在，要是我選地兒的話，肯定選個能大口抽煙大口喝酒的地兒，哈哈……”蘇達說著看了看秦怡，可收到的卻是秦怡在自己大腿上的用力一掐。

“蘇達，聽你說話也是實在人，我喜歡你的性格。不過啊，我最羨慕你的地方是——你是秦怡的男朋友。”關瑞說完看了一眼秦怡，正好與秦怡眼神撞在一處，秦怡趕忙避開，端起水杯假裝喝水。

蘇達也略覺尷尬，自我解嘲。“那還不是秦怡一時看走眼了，才愿意做的我女朋友。呵呵。”蘇達覺得自己有些不自然，下意識想掏出煙來抽。

關瑞看蘇達從口袋里拿出煙，笑著說：“蘇達，這里禁止抽煙的。不好意思啊。”

“哦！”蘇達趕忙把煙收起來，神態顯得更加不自然。

服務生把紅酒端上來，每人倒了一杯，退在一旁。

關瑞端起酒杯，秦怡和蘇達也跟著端起來。

“蘇達，今天我真的非常高興能認識你。因為我一直很奇怪究竟是什么樣的男人，才能讓秦怡這樣一個優秀的女生對他忠貞不二，不離不棄。今天這頓飯是我堅持約的，否則，秦怡還把你當寶貝一樣雪藏呢，”關瑞又轉向秦怡，“秦怡，咱倆認識很多年了，客套話就不多說了，蘇達一看就是老實人，你能找到這樣的人替我照顧你，我也就放心了。來，我們一起干一杯！”

蘇達默默品著關瑞剛才的話，但那句“替我照顧你”，怎么聽都非常別扭，從而一種莫名的反感涌上心頭。他慢慢將端起的酒杯重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