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十分，一架東航737從首都機場起飛，目的地太原，蘇達心事重重地坐在飛機一隅。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本應充滿了新奇與快樂，可此時蘇達滿腦子都是母親的手術。公司運營總監先批了蘇達十天假，說如果十天時間辦不完事，打個電話說一聲，假期自動延續。秦怡不知怎么也聽說了，在樓道里堵住蘇達，埋怨他為什么家里出這么大的事不告訴自己，蘇達滿眼血絲，并沒有解釋什么，只是拿出家鑰匙交給秦怡，囑咐她每天下班后先回自己在勁松的家，給巴頓喂食，再帶到樓下溜達一圈。

別的蘇達沒再多說，只是告訴她，“我盡量早點回來！”秦怡奮力點點頭，一直目送著蘇達匆匆忙忙轉身離去。

中午十二點，飛機準時降落省城太原。蘇達出了候機樓，問了十幾輛出租車，的哥的姐一聽蘇達要去那么遠的地兒，都是直搖頭，說啥也不去，即便蘇達把車費漲到了八百。

無奈，蘇達只好改變原計劃，打車直奔太原火車站，并成功買到了兩點多的動車。“還好是動車，速度比出租快！”蘇達慶幸自己的決策很英明，意外地節省出兩個小時時間。

快傍晚時，蘇達總算氣喘吁吁趕到老家的第三人民醫院。

輕輕推開六樓重癥監護室的房門，蘇達看見母親閉著眼躺著，病床邊圍著幾個學校同事，還有一個中學生模樣的男生低頭站在床邊。

“蘇達，你回來得真快，辛苦了！”一個老師認得蘇達，趕忙起身，其他人也都陸續起身。

蘇達把隨身行李直接撂在地上，徑直走到母親床邊跪下，輕輕抓起母親的手，眼淚止不住簌簌掉了下來。

“媽……媽，你能聽見么？我是蘇達，我……我回來了。”蘇達看著母親泣不成聲，旁邊幾個老師摸著蘇達的肩頭，安慰他。

另一個領導模樣的男老師拉起蘇達，“小蘇，我是你母親單位的教導主任，”男老師壓低聲音繼續說，“你不用太過難過，我大體給你介紹下顧老師現在的情況。”

教導主任告訴蘇達，顧老師出事后，學校就派車第一時間把人送到第三人民醫院搶救。在做了一系列的掃描和拍片過后，醫院幾個主治醫師一碰頭，基本確診為輕中度顱腦損傷，雖不會傷及生命，但后腦勺里面一塊淤血很可能會造成病人的神經系統癱瘓，嚴重點說就是傳統意義上的植物人，如果手術順利的話，病人情況還比較樂觀。

可問題的關鍵在于，本市的幾家醫院里，沒有能進行這類重大手術的專家，醫院方面建議把病人轉院至BJ進行手術，趁病人眼下情況還沒有惡化之前。

教導主任還告訴蘇達，床邊那個學生模樣的男生，就是碰撞了他母親的中學生，肇事學生的家長都是在附近市場賣菜的小商販，家庭條件也不樂觀，目前家長已經去四處籌錢了。

教導主任嘆了口氣，“小蘇，你既然來了，轉院的事你就決定吧，醫院還等著你簽字呢！你母親在本市醫院的醫療費用沒多少錢，學校這邊可以走醫保，也沒什么負擔。但BJ那邊報銷的話，比例就沒家里這么高了，你還是要有些準備啊！”

這些已經都是馬猴兒提前預料到的，蘇達點頭，謝過幾個老師和教導主任。

老師們依次離去，病房中就剩下蘇達和那個男生。

男生見老師們都走了，終于開了口，“哥哥，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撞到顧老師的。我們都特別喜歡顧老師，她一直是我們的語文老師……”男生說著哭了起來。

蘇達把男生拉到床邊坐下，“別哭了，既然事情已經出了，一起想辦法解決吧。你父母什么時候回來？”

男生抹了抹眼淚，“我爸媽去借錢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啥時候回來。我爸臨走前，還打了我一巴掌。”

蘇達這才看清男生的左臉頰上通紅，心中不覺一緊，摟住男神瘦弱的肩頭，摸了摸他的頭，“別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在這盯一下，我去找醫生。”

男生感激地看著蘇達，點點頭。

護士站的護士帶著蘇達找到了主治醫師，兩個醫師正在辦公室里邊喝水，邊聊著蘇達母親的病情。

“你是家屬吧，太好了！情況大致都清楚了么？那你就盡快決定吧！”

蘇達點頭，“我現在就簽字，讓我媽轉院BJ！”

兩個醫生不敢怠慢，一個馬上給院領導打電話，另一個趕忙從里屋拿出轉院手續奮筆疾書，“你母親是光榮的人民教師，這次病情非同一般，我們院領導很重視，專門囑咐我，如果你同意轉院的話，我們三院專門調配一輛急救車連夜送你母親去BJ。不收錢，免費的！”醫師邊寫邊說。

蘇達一聽，感動得眼淚又快出來了，看著眼前敬業而忙碌大夫，只是哽咽地重復著，“謝謝！謝謝！”

急救車臨出發前往BJ前，蘇達抽空回了趟家，帶了幾件母親的冬裝，看著半年多沒回來的家，蘇達心頭涌上一股莫名的傷感。

“母親自己在家太辛苦了！”蘇達埋怨自己。

母親被抬上急救車的時候，男生的父母正好匆忙趕來，看見蘇達后，男生父親咕咚一下跪在蘇達面前，蘇達趕忙攙扶起這個滿臉滄桑的農村漢子。

男生父親從衣服內兜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沓錢，顫抖著交到蘇達手中說，這是他們夫妻倆借遍了整個市場才借到的一萬五千元現金，后面他還會回農村老家繼續借。男生母親一身樸素的衣服，在旁邊也不說話，默默擦拭著眼淚。

蘇達心里很明白，這個家庭已經盡力了，看著眼前這對樸實的夫婦，蘇達心里也并不好受。

急救車啟動后，蘇達跳上車，囑咐男生父親，“大哥，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你別再打孩子了。你的錢我收下了，如果再需要錢的話我會聯系你們的，你們能借到就借，借不到……借不到的話就算了！”說完，蘇達一把關上車門，急救車駛出醫院急救中心。

男生父親母親一聽蘇達這話，愣了一秒，一把拽過男生，一家三口齊刷刷朝著車離去的方向跪倒，農村漢子嘴里不停念叨著什么，淚水從滄桑的臉頰上滑落。

蘇達從車后窗看見這一幕，眼眶瞬間也濕潤起來。

急救車里，一個師傅專心開車，還有一個護士和蘇達守在母親的擔架旁。

這座小城已經入夜，急救車拐上高速公路，加入北上的滾滾車流，直奔B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