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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言(2)

東海岸的計算機文化則完全不得要領。舊式計算機世界等級森嚴、保守封閉。多年后,即使個人電腦已是既成事實,微型電腦廠商數字設備公司(Digital Equipment Corporation )[21]的創始人肯·奧爾森(Ken Olsen )依然拒絕承認這一理念,還公開聲稱個人電腦的存在毫無必要。數字設備公司雖然一度在專供企業和實驗室使用的微型電腦市場叱咤風云,但由于完全低估了個人電腦的重要性,后來再也無法追上西海岸前進的腳步。

1960年代,斯坦福大學周邊社區蘊含著不少矛盾沖突。從表面上看,這是個昏昏欲睡的大學社區,擁有綠樹成行的街道、被稱為"教授城"的古板正經的街區、樸實無華的購物中心以及與"反斗小寶貝"(Leave It to Beaver )[22]劇集設定相似的高中。不過半島中部從來都不是典型的美式"萊維鎮"(Leviuown )[23]。舊金山灣區地帶由來已久的波西米亞邊緣文化傳統可以溯源至加利福尼亞拓荒時期的移民文化。即使在1950年代和1960年代早期,在主流中產階級生活的平靜水面下,當地也涌動著一股與之相左的暗流。

表面上,該地區的經濟動力是日益繁榮的軍工復合體(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 )。早年間,斯坦福大學就已催生了像瓦里安(Varian )[24]、安培(Ampex )和惠普(Hewleu—Packard )這樣的電子公司。二戰后半島中部已成為高科技軍事制造業和研發事業的中心:南部有制造"北極星"核導彈的洛克希德導彈和太空公司,北部則有作為軍隊和工業企業智庫的斯坦福研究所。

不過在這種穩定表象中,裂痕也在不斷擴大。雖然看上去是個中產階級社區,但帕羅奧多在祥和的表面下隱藏著更為復雜的社會現實。帕羅奧多時常出現在當時頗具影響力的小說之中。例如克蘭西·西格爾(Clancy Sigal )[25]的《離去》(Going Away ),該書基本可視為西格爾的自傳小說,描寫了一位被列入黑名單的好萊塢編劇的遭遇;還有托馬斯·品欽(homas Pynchon )[26]的《叫賣第49號》(he Crying of Lot 49),上述兩本書的開頭場景都設置在帕羅奧多。杰克·凱魯亞克(Jack Kerouac )[27]《在路上》(On the Road)一書中的迪恩·莫里亞蒂(Dean Moriarty )所代表的波西米亞精神在當地也掀起了反主流文化的波瀾。不過這種精神與海灣對岸的伯克利精神——公開而激進的反主流文化意識——還有所區別。在1960年代,半島中部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大熔爐,融合了民謠音樂、垮掉的一代[28]以及聲勢較小的左派運動等各種氣質。在《正是第四街》(Positively Fourth Street )中,羅伯特·哈吉都(Robert Hajdu )描述了1950年代初皮特·西格(Pete Seeger )[29]在帕羅奧多高中的一場演唱會是如何改變了斯坦福學生戴維·嘉德(David Guard )的人生。嘉德后來成了金斯頓三重唱(he Kingston Trio )[30]的創始成員。瓊·貝茲(Joan Baez )[31]也和妹妹咪咪參加了這場演唱會,并且始終認為這是她人生中的"重要時刻"。

當然,談起1960年代就繞不過"感恩而死"樂隊(The Grateful Dead )[32]。它最初名叫"巫師"(Warlocks ),原先只是在披薩店里演奏的民謠搖滾樂隊;1960年代中期,它改名為"感恩而死",成為半島中部最具代表性的樂隊。參加了他們的音樂會,似乎就立馬成了當地肆無忌憚的政治和文化反主流分子。那時,肯·克西(Ken Kesey )[33]帶著他的"快樂搗蛋幫"(Merry Pranksters )策劃了一系列名為"試藥聚會"(Acid Test )[34]的LSD[35]迷幻派對,半島中部的反主流文化群體正是從這些迷幻派對中直接浮出水面,而且這些震撼心靈、拓展心智的派對將徹底改變半島中部乃至全美國的社會文化。

三十年后,1960年代最多不過是眼前朦朧的幻影。坊間有個笑話,只有從未真正經歷過1960年代的人才記得那個年代。當年反主流文化的獨特標志——長發、束發帶、小巴士、愛之珠串(love beads )[36]——現在看來的確十分可笑。那時,食指和中指擺成V 字不再意味著勝利而是代表和平;無論是民權運動還是終止越戰,在各種理想事業的號召下,數百萬人一齊并肩戰斗。這與憤世嫉俗且自私自利的1990年代、甚至益發充滿不確定因素的二十一世紀頭十年是何等不同!

如今,對致幻藥物"說不即可"的否定態度已占據了道德制高點,我們很容易遺忘甚至難以理解1960年代人們對致幻藥物有怎樣不同的態度。特別是LSD,它已經成了容易挑起爭端的話題。被妖魔化的LSD 的巨大影響力也被刻意抹去。但在四十年前,LSD 可是文化戰爭的決定性力量。1966年6月28日那一期的《觀看》雜志(Look)[37]報道了加州和嗑藥嗑高了的加州人民。"包括績優生和職場精英在內的許多加州人,以非常嚴肅的態度和方式服食致幻劑,而且對過程進行了謹慎細致的控制。"這篇報道寫道。"這些人嘗試LSD 既不是為了玩樂也不是為了治療,而是想要探索人類意識中尚未被探知的豐富內涵。"對成長于1960年代的人而言,這段時期仍然像塊試金石,改變了每個親歷者的人生。在創作本書的過程中我采訪了許多計算機科學家、企業家和黑客們,對他們來說尤其如此。在搜集素材期間,我經常遇見一些在1960年代進入計算機研究領域以躲避兵役的工程師和程序員們。雖說這的確是避免被送往越南當炮灰的捷徑,但這代人是真心相信自己的工作成果將改變世界。即使沒有在前線沖鋒陷陣,他們依然卷入了一系列社會事件,而這些事件在十五年間從根本上改造了美國社會。舊世界不可避免地走向崩潰,前方出現了一條全然不同的、更注重精神追求的道路,指引人們走向遠方。

硅谷的某些大腕并未忘卻個人電腦和反主流文化之間的連結。早在2001年,我拜訪了蘋果電腦的創始人之一史蒂夫·喬布斯。在過去二十年里我已經采訪了他十余次,慢慢熟悉了他的性情。這次采訪并不順利。我帶了一名攝影師一同前往——如果想惹惱蘋果公司這位喜怒無常的首席行政官,只要在采訪時對他拍照就行了。

果不其然,才拍了沒幾張照片,喬布斯就把攝影師轟出了辦公室,現場氣氛每況愈下。喬布斯當時的心情很糟。不過,在正式采訪結束后,他在一臺麥金塔(Macintosh )電腦前坐下(他辦公室里還有好多臺麥金塔電腦),向我演示了當天早上他向蘋果的忠實擁躉們演示過的一個新程序。這個iTunes 程序能將任意一臺麥金塔電腦變成數字音樂播放器,以儲存和播放從因特網上下載的或是刻錄在光盤上的歌曲。它還具備簡單的可視化效果,可根據正在播放的樂曲的節拍,在屏幕上顯示不斷跳動飛舞的彩色圖案。

很顯然,喬布斯對這一功能十分滿意,他轉頭微笑著對我說:"這讓我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于是我提起了那幾個在1960年代服食過致幻劑的硅谷著名先鋒人物。出乎意料地,這引起了喬布斯熱烈而坦率的回應。大家都知道,喬布斯是波特蘭市(Portland )[38]里德學院(Reed College)的輟學生,他體驗過致幻劑,并且在創建這家獨樹一幟的電腦制造企業之前和之后一直追求著一種反主流文化的生活方式。雖然現在他坐著自己的公務機在全世界飛來飛去,個人資產凈值已超過十億美元,但他對自己成長的那個年代依然懷有深厚的感情。

喬布斯解釋道,他始終認為服食LSD 是他一生中做過的最重要的兩三件事之一。他覺得身邊的熟人們由于從未嘗試過致幻劑,根本不能理解他的一些思想和舉動。喬布斯還提到,深植于自己內心的反主流思維時常讓他感到:即使在自己已貴為領袖的商業世界里,他仍然是個局外人。

在漫長的三十年中,1960年代原有的精神特質已消磨殆盡。對今天的許多人而言,那個年代幾乎成了表露個人看法的羅夏墨跡測驗(Rorschach Test)[39]:它要么是某些人眼中應時而生的理想主義運動,最具象征意味的就是一位抗議者將一朵鮮花插在槍管上;要么就是以《新聞周刊》(Newsweek )專欄作家喬治·威爾(George Will )為代表的保守學者的攻擊目標,他們或者抨擊服食LSD 的惡果,或者宣稱有上百萬人因誤信"感恩而死"樂隊所鼓吹的享樂主義而荒廢了人生。

與此類似,1960年代對信息技術的觀點也呈兩極分化。今日,計算機產業已經分裂為兩個勢不兩立的陣營:一邊是微軟巨頭代表的信息私有化:微軟認為軟件應該是一種供人買賣的商品,其產權不容他人染指。而與微軟針鋒相對的則是隊伍日漸壯大的計算機程序員們,他們掀起了源代碼開放運動,其宗旨就是信息理應實現自由流通,只有共享軟件才能使日益強勁的計算機更上一層樓。

信息私有論者和信息自由論者之間的對立不僅分裂了計算機產業,更是逐漸分割了整個數字世界,影響到消費電子產業、唱片業和電影業。信息私有產權的衛護者們聲稱不受管制的信息獲取——不論是采用文件共享的形式還是遵循開源運動的宗旨——不僅會動搖業界根基,更會阻撓創新進取。在微軟公司、唱片業和影業公司的主導下,"破壞分子們已經欺上門來"的呼聲日漸高漲;若說在19世紀和20世紀,共產主義對蓬勃發展的產業經濟構成了威脅;那么在數字時代,同樣的威脅就來自信息共享。

不過將社會利益和個人權益進行權衡比較時,結論卻十分微妙——允許信息不受限制地自由分享其實不無裨益。就拿硅谷的起源來說,美國電話電報公司(AT&;T )的貝爾實驗室發明了晶體管,但是根據它與司法部達成的一項反壟斷和解協議的規定,這家電信業巨頭被迫免費放開這項發明的授權。硅谷承載了美國歷史上最傳奇的技術和創業熱潮,而它的存在完全仰仗于晶體管技術的被迫開放。

同樣地,黑客們的信息共享準則亦是個人電腦爆炸式發展的核心動力。在1960年代和1970年代早期,在反越戰抗議示威、民權運動和廣泛的致幻劑體驗活動洶涌澎湃之時,個人電腦在由政府和企業資助的少數實驗室以及一小群電腦玩家的手中逐漸成形——這并不是單純的巧合。須知這些電腦玩家都急切渴望擁有由個人完全操控、并由個人決定其用途的電腦。

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 )說過:"未來已至眼前,只是尚未均分。"15世紀的佛羅倫薩在五百年前為人類奉獻了文藝復興;和佛羅倫薩一樣,硅谷小天地雖偏處一隅,卻也深刻影響了歷史進程。對硅谷諸人而言,吉布森的描述極為貼切。

創作此書的想法來自幾年前在加州索薩利托市(Sausalito )[40]一艘游艇上舉行的一次氣氛熱烈的晚宴。這次非正式聚會的來賓有計算機產業先鋒道格拉斯·恩格爾巴特以及他的一些舊下屬——比爾·英格里士(Bill English )[41]和妻子羅蓓塔以及比爾·杜瓦爾(Bill Duvall )和妻子安。在場還有一位四海為家的作家、發明家及社會科學家泰德·奈爾遜(Ted Nelson )——用"計算機界的堂吉訶德"來描述他最合適不過。奈爾遜和恩格爾巴特同為1960年代的健將,那時兩人追求的技術創新和社會變革有不少重合之處。

不過,恩格爾巴特是第一個實踐自己構想的人,他的構想直接催生了今日的計算機世界。他很早就看出計算機擁有遠遠超越數字計算的巨大潛能。他也預見到計算機將幫助人類增進彼此交流、拓展智識邊界。

當恩格爾巴特在1960年代開始奮斗時,計算機幾乎全掌握在少數科學家、大型企業和軍隊的手中。此前幾年,他曾經勾畫出一個宏偉計劃,描繪了由性能強勁的計算機支持的全新信息工具。個人電腦和因特網正是從他最初的構想中脫胎而出。這位言語溫和、早生華發的科學家于1963年啟動了一個領先時代的計算機科學實驗項目。由于恩格爾巴特贏得了當時在五角大樓(美國國防部)管理科研項目的幾位負責人的關注,因此他的項目得到了空軍、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和五角大樓的資助。

雖說這只是恩格爾巴特個人的構想,但他的"增智框架"(Augmentation Framework )卻是由一組深受半島中部政治和文化氣候影響的研究員共同實現的。恩格爾巴特的項目落戶于門洛帕克的斯坦福研究所,而他的研究員們逐漸成了斯坦福研究所其他人眼中的瘋狂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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