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趙梁松匆匆趕回。

見趙梁松拿了一張寫滿了字的紙，楊鶴笑道：“這便是軍中禁律？不怕你笑話，我對這些禁律也不大清楚，你讀我聽聽。”

趙梁松笑道：“軍中禁律管的是下面那些人，怎管得了大人。”

楊鶴搖搖頭：“為將者須以身作則，我要是不守軍規(guī)，怎能管好下面的士兵？”

“大人說的是。”趙梁松道。

隨即把軍中禁律慢慢念了一遍。

軍中禁律一共十七條：

一：聞鼓不進(jìn)，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

二：呼名不應(yīng)，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三：夜傳刁斗，怠而不報，更籌違慢，聲號不明，此謂懈軍，犯者斬之。

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gòu)軍，犯者斬之。

五：揚聲笑語，蔑視禁約，馳突軍門，此謂輕軍，犯者斬之。

六：所用兵器，弓弩絕弦，箭無羽鏃，劍戟不利，旗幟凋弊，此謂欺軍，犯者斬之。

七：謠言詭語，捏造鬼神，假托夢寐，大肆邪說，蠱惑軍士，此謂淫軍，犯者斬之。

八：好舌利齒，妄為是非，調(diào)撥軍士，令其不和，此謂謗軍，犯者斬之。

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婦女，此謂奸軍，犯者斬之。

十：竊人財物，以為己利，奪人首級，以為己功，此謂盜軍，犯者斬之。

十一：軍民聚眾議事，私進(jìn)帳下，探聽軍機，此謂探軍，犯者斬之。

十二：或聞所謀，及聞號令，漏泄於外，使敵人知之，此謂背軍，犯者斬之。

十三：調(diào)用之際，結(jié)舌不應(yīng)，低眉俯首，面有難色，此謂狠軍，犯者斬之。

十四：出越行伍，攙前越后，言語喧嘩，不遵禁訓(xùn)，此謂亂軍，犯者斬之。

十五：托傷作病，以避征伐，捏傷假死，因而逃避，此謂詐軍，犯者斬之。

十六：主掌錢糧，給賞之時阿私所親，使士卒結(jié)怨，此謂弊軍，犯者斬之。

十七：觀寇不審，探賊不詳，到不言到，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此謂誤軍，犯者斬之。

聽趙梁松念完，楊鶴接過紙認(rèn)真看了起來。趙梁松剛剛讀了一遍，楊鶴再看那些繁體字便不是那么困難，不過有很多句卻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默默思索了一會兒，楊鶴對趙梁松道：“你解釋一下我聽。”

趙梁松聞言面有難色：“大人，學(xué)生不過是一介書生，并不懂軍中禁律。”

“我來說與你聽吧。”黑云鶴笑著走進(jìn)帳中說道。

“二哥醒了？”楊鶴笑道。

黑云鶴笑道：“我出來解手，看見趙梁松，便問了一下，得知你要抄錄軍中禁律。我心里奇怪，你抄錄軍中禁律做什么，一問才知你準(zhǔn)備招募鄉(xiāng)兵，訓(xùn)練新軍，于是便過來了。”

楊鶴笑了笑：“原來如此，來，二哥請坐。梁松，給二哥沏壺?zé)岵琛！?

黑云鶴擺擺手：“不用，我正口渴，喝這個涼茶就行。”

說著拿起茶壺，咕咚咕咚喝了半壺茶。

抹了抹嘴，黑云鶴笑道：“我給你解釋一下這個軍中禁律，我先說第一條。”

頓了頓，黑云鶴收斂笑容，正色道：“軍中有制，鼓進(jìn)金止，鼓和鑼的用法很簡單，一個是前進(jìn)，一個是停止。旗則是用來調(diào)度的。

軍中大將有大纛，指揮全軍，各軍有方面旗，東方為綠旗，南方為紅旗，西方為白旗，北方為黑旗，中央為黃旗，用來指揮各方。

中央旗揮動，全軍集合，旗伏即跪，旗舉即起，卷旗銜枚，服旗俯伏。

方面旗舉，方面軍急須裝束，旗伏即進(jìn)，旗豎即住，旗臥即回。

在戰(zhàn)爭中召集將領(lǐng)用皂旗，一點皂旗，隊官集合，二點皂旗，哨官（百人將）集合，三點皂旗營官（五百人將）集合，一點一招，千人將集合。

聞鼓不進(jìn)，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乃是有悖軍令，處斬。”

楊鶴聞言默默點了點頭。

黑云鶴表面上解釋的是律令，實際上確實告訴自己如何指揮部隊。

一直以來，楊鶴始終沒有明白古人在沒有通訊工具的情況下是如何指揮大兵團作戰(zhàn)的，此時聽了黑云鶴的解釋，楊鶴才知指揮的學(xué)問全在軍旗上。

接著黑云鶴又開始講解以下數(shù)條軍規(guī)。

剩下十余條基本上講的都是軍中的規(guī)矩，大抵上就是要求士兵不得喧嘩，不得散播謠言，不得騷擾百姓，不得**婦女，不得探聽軍機，不得竊取財物等等。

可以說，后世的軍規(guī)有的，古代的軍規(guī)都有，后世沒有的，古代的軍規(guī)也有，而且古代的懲罰手段比后世嚴(yán)厲得多。

最后黑云鶴道：“只知遵守軍紀(jì)，并不代表士兵就是精兵。

要成為精兵須做到知勝而不驕，遇敗而不亂，聞鼓即忘死，遇強則愈強，陷絕地而不驚，知必死而不辱。此六條，亦稱悍卒六綱。”

搖搖頭，黑云鶴嘆了口氣道：“道理人人都懂，可惜要想把士兵訓(xùn)練做到這種程度是非常不容易的。你知道為什么做不到么？”

“還請二哥指點。”楊鶴忙道。

黑云鶴道：“因為沒錢，朝廷連軍餉都發(fā)不起，如何能奢求士兵拼死作戰(zhàn)？歷來精銳部隊，餉銀都是絕對充足的。要是沒有餉銀，士兵連飯都吃不上，你想讓他們秋毫無犯？做夢吧！

比如說戚家軍，戚家軍雖然本身軍餉并不算高，但是每戰(zhàn)之后必有豐厚的獎賞。而戚大帥朝中有人，軍餉賞銀從未拖欠延誤過。

再比如說李成梁麾下的遼東軍，李成梁為了激勵部下奮勇作戰(zhàn)，把遼東大量的土地賞賜給部下，而且李總兵縱兵劫掠，無視軍中法度，可稱得上膽大包天，行事妄為。

可是就這個人，朝廷非但沒有處罰他，還得不停對他進(jìn)行加封。

因為李成梁能打勝仗，李總兵坐鎮(zhèn)遼東期間，遼東蒙古各部，女真各部都是夾著尾巴做人，莫說窺視遼東，只要李總兵不出兵打他們，他們就燒高香了。”

楊鶴點點頭：“在廣寧我看到朝廷敕建的表彰李總兵功績的石坊。”

黑云鶴接道：“兄弟，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跟你講這些么？”

“二哥你說。”楊鶴道。

黑云鶴道：“這世道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咱們兄弟四人，大哥和我還有三弟都是沒出息的，我們也就敢偷吃百八人的空額。

但是兄弟你不同，你只是個小小千總，就敢擒拿衛(wèi)所官兵，敢不把巡按御史和兵部主事放在眼里，你的膽量比之李成梁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

難得的是你還能把事情處理好，非但沒讓人抓住把柄，反而得到了巡按御史的賞識，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二哥抬舉我了，我現(xiàn)在可什么都不是了。”楊鶴笑道。

黑云鶴笑道：“你這個千總雖然沒有得到朝廷正式任命，但是你親衛(wèi)營統(tǒng)領(lǐng)的職務(wù)朝廷卻免不了，因為這是你的私兵。而且你現(xiàn)在是團練總兵，有募兵的權(quán)力，你能利用這個權(quán)力招募士兵。”

頓了頓，黑云鶴接道：“你現(xiàn)在只欠缺一樣?xùn)|西，那就是錢，雖然大帥給你留了一筆銀子，但是這段時間你花錢如流水，照這樣花法，這筆錢恐怕支撐不了多久。如果這筆錢花光了，到時你拿什么養(yǎng)兵？”

楊鶴點點頭：“二哥說的是。”

沉吟了一下，楊鶴轉(zhuǎn)頭對趙梁松道：“你出去看著，別讓人進(jìn)來，我有點話要跟二哥說,。”

趙梁松點點頭，沖黑云鶴和楊鶴施了一禮，轉(zhuǎn)身出了營帳。

待趙梁松出去，楊鶴低聲道：“二哥，不瞞你說，我已經(jīng)意識到這個問題了。我已經(jīng)著手讓人在撫寧縣經(jīng)營賭場和妓院，這件事除了撫寧縣的張知縣和他的親戚范掌柜，再沒有別人知道。二哥，我不是想瞞著你們，實在是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黑云鶴聞言大喜：“兄弟厲害，居然早就想到了。這件事你不告訴我們是對的，這樣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多謝二哥體諒。”楊鶴忙道。

黑云鶴擺擺手，沉吟了一下道：“但是靠經(jīng)營賭場和妓院恐怕無法支撐軍隊的開銷，要掙錢，還得找別的門路。”

“二哥可有什么門路？”楊鶴忙問道。

黑云鶴搖搖頭：“我知道邊關(guān)有些商人靠馬市發(fā)了大財，那些商人各個都是腰纏萬貫，可惜咱們在邊關(guān)沒有關(guān)系。不過要是我和大哥三弟能到邊關(guān)任職，那兄弟也可以利用馬市賺錢了。”

“到邊關(guān)任職？咱們在朝中沒人啊。”楊鶴皺眉道。

“我看那個劉啟對兄弟極為看重，你何不找他幫忙？”黑云鶴道。

楊鶴搖搖頭：“劉啟是楚黨，楚黨在朝中并不得勢，他說話怕是沒什么用處，關(guān)鍵是沒有契機。”

“契機？”黑云鶴沉吟道：“也不是一點契機沒有。”

“怎么說？”楊鶴忙問道。

黑云鶴道：“今年正月，河套蒙古諸部侵入延安，黃花峪等地，深入六百余里，殺擄數(shù)萬人，巡撫張之厚，總兵杜文煥匿不上報，被人彈劾，現(xiàn)在不知局勢如何。”